本系列以我在北京相親的經歷

2019-10-10     霧是人飛

內容簡介: 本系列以我在北京相親的經歷為主線,記錄26-29歲那段時光對於人生,職業和婚姻的思考和成長,也是我對青春歲月的一次梳理與回望。

我想起第一次見到小姐姐的樣子。

一年半之前的夏天,我剛剛畢業,第一次租房子,坐著中介的電動車跑斷了腿都沒找到合適的,要麼租金太高要麼房子條件太差,直到看到學知園的這套大兩居。

當時小姐姐也剛搬進來,她跟一個女朋友坐在客廳沙發上高興地聊著天,看到我和中介進來看房,熱情地起身跟我打招呼。那天傍晚的陽光真好呀,透過客廳的大落地窗斜斜地照進來,灑落一地細細碎碎的金色。小姐姐一頭精緻又利索的短髮,臉上的妝容恰到好處的宜人,穿一件無袖的紅色絲質襯衫,白色闊腿褲,神色快樂而活潑,看起來也就30齣頭,一點也不像40歲。

我一眼看中剩下的那間主臥,當下就跟中介簽了合同,跟小姐姐成了室友。合租的那半年我們相處愉快,她在一家教育機構教日語,很懂生活,常常半夜還在廚房裡忙著做醬牛肉,有一個男朋友也40歲左右的樣子,偶爾留宿。

分別一年而已,沒想到她如今整個人胖了一圈,憔悴了很多,留了長發但是胡亂地紮起來,眼睛也哭得腫腫的。我趕緊讓她進房間,把她脫下的羽絨服掛起來,從鞋櫃里拿了一雙棉拖給她,然後我去廚房把電火鍋端到客廳的餐桌上,再去切了點杏鮑菇,從冰箱裡拿出牛肉卷,和淋好水的一大筐蔬菜一起端到客廳,又開了兩罐啤酒。

鍋子裡的紅色湯汁翻滾著,我們隔著升騰起來的白茫茫霧氣碰杯,「不管發生了什麼,先飽飽地吃一頓吧」,我預感到一定發生了不同尋常的大事,但還是想安慰這個和我一樣孤身漂泊在這個大城市的姑娘,儘管這樣的安慰特別稀薄與無力。

那一頓飯吃得格外漫長,小姐姐斷斷續續地給我講著她的故事,拼湊完整大概是這樣的:

她20歲那年認識了初戀男|友,當時兩個人是大學同學,同在北京念書。兩年後,男朋友想要去日本留學,她就跟著他到了日本,他在東京的一所大學裡念研究生,她就找了一份工作賺錢養家。

相安無事地過了幾年,她換了好幾份工作,承包了所有的家務,當然因為一切心甘情願,所以也沒有覺得多辛苦。她對人生沒有什麼規劃,大學讀的是設計,後來還憑著自己的興趣去學了化妝,做了一段時間的形象設計師;又因為愛上攝影,去修了短期課程,還做過獨立攝影師,給去日本旅行的中國遊客做旅拍。

二十六七歲的時候,父母開始催婚了,她也就跟他商量著什麼時候把證領了,他的反應平平,一拖再拖,理由是兩個人還沒有經濟基礎,他想先好好打拚事業,至少在東京買個房子再結婚。她其實對房子無所謂,更何況,日本的年輕人大多租房過日子啊,根本沒必要等買房,但是男朋友無意結婚,她也就隨他去,繼續過著輕飄飄的戀愛生活。

三十歲左右那兩年,男朋友忽然常常跑回國,她以為他只是跟國內合作的項目比較忙,沒有想那麼多,她自己的生活也很忙很充實啊,感興趣的事情就去學習,嘗試了好幾份不同的工作,休假了就跟女朋友們一起去旅行,日子過得五彩斑斕。

可是誰能想到,男朋友忽然決定辭掉東京的工作,回國發展了。不僅如此,他還宣布,他就要結婚了,對象是他認識了兩年的一個廣州女孩,女孩的父親在當地的生意做得很大,他打算結婚之後幫岳父打理自家的生意。

晴天霹靂!!!

她沒有想到,愛情長跑了十年的男|友,竟然會如此出其不意地變心,從二十歲到三十歲的這十年,她的人生全部圍繞著他轉的,他要出國留學她就去打工陪他,他說不想那麼快結婚,她就乖乖地等他。她從來沒有想過,等來的會是分手的結局,她感覺到震驚,憤怒,委屈,不甘,像是被狠狠地羞辱了……更可怕的是,離開了他,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該怎麼生活了,要過一個什麼樣的人生?她從來沒有仔細思考過。

分手分得撕心裂肺,狼狽不堪。

她才發現,男人狠心起來有多狠。那時候他們在東京已經分居了,半夜她在他家裡跟他掰扯,爭吵,不肯走,男朋友指著她的鼻子罵她「賤貨」,把她僅留在他住處的護膚品和內衣扔進一個袋子裡,連同人和袋子一起被他推出了門外。

門砰地一聲關上的時候,她覺得自己被這個世界拋棄了。

走進東京的蒼茫夜色,地鐵已經停運了,她捨不得花錢坐出|租車(東京打車費用貴得離譜,動輒就要上千塊人民幣),就找了一家旅館隨便睡了一夜。

故事如果到這裡就結束了,那麼我為小姐姐感到慶幸。人生的際遇有時候我們無法控制,但可以選擇用什麼樣的心態和價值觀來面對它,有的人痛定思痛觸底反彈,也有的人,一頭扎進泥濘里越陷越深,直到全面失控。

後來的事情才真正令人痛心疾首。

他辭掉工作回國結婚,轟轟烈烈地開始了新生活的時候,她也跟著回國了,不甘心啊,十年的青春就這樣被辜負嗎?

她在廣州找了份工作,在他家附近的小區租了房子,像一個影子般地生活著,等待著他的反悔。十年啊,他們在一起十年,從青蔥歲月到而立之年,孤懸海外相依為命,他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像丟掉一塊用舊了的破抹布一樣,輕易丟掉兩個人十年的青春歲月呢?

他果然又回去找她了。

她因為等了太久,也因為知道自己必然能等得到,竟然心情是極度平靜的。

他跟她抱頭痛哭,訴說著自己的委屈和挫敗,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小孩一樣,跪求著她的原諒。從此,兩個人偷偷交往,開始了地下戀情。

是。他是別人的丈夫,別的小孩的爸爸,可她覺得那就像一場夢,一個無心之失,一樁陰差陽錯不懷好意的玩笑,一件仿佛可以用橡皮擦抹掉的錯誤。

事情當然沒有那麼簡單。

一方面,他的若即若離,令她感到不安,委屈和傷心。她給他立規矩,下命令,每天見了誰,去了哪,都要跟她報備。

另一方面,他們的事情最終還是被他老婆發現了。他的老婆可不是一般女人,沒有哭鬧,沒有找他對質,而是拿到證據立即要起訴離婚,讓他凈身出戶。

小姐姐當時很天真,對他說,我不會嫌棄你的。

可是他自己嫌棄自己啊!!!

人們都以為感情里女人虛榮又物質,其實男人更加勢利也更加現實。她不介意跟他一起過苦日子,只要有愛情就夠了,可是他介意!愛情對於大多數男人來說,可能只是餐後的甜點,是錦上添花,如果沒有人生這匹華麗的錦緞,要那些花有什麼用?

為了向老婆和岳父表忠心,他當然馬上跟她切斷了所有的聯繫,這還不夠,他勒令她必須滾出廣州!

講到這裡的時候,小姐姐已經泣不成聲,我讓她在沙發上躺著休息一會兒。我把桌子清理乾淨,然後把她帶來的慕斯蛋糕打開,又洗了點兒葡萄,切了一盤獼猴桃,反正都這麼傷心了,放縱地大吃大喝吧!

小姐姐接著跟我講她的故事,離開廣州那一年,她35歲,很奇怪這一次她並沒有那麼傷心,雖然他讓她滾,說的那些話極其難聽,剜心蝕骨,但她好像麻木了。

麻木是一種自我保護,因為太痛了,所以要把自己從痛苦的感受里抽離出來,切斷情緒和感覺的連結;但麻木同時也是致幻劑。

她那年35歲,除了一段漫長曲折傷痕累累的感情一無所有。父母讓她回老家,幫她介紹了好幾個相親對象,她也不肯去見,她說她的心已經死了,不可能再對別的男人心動了。她又一次遠赴日本,去療傷,國外的環境到底好一點,沒有那麼多親戚朋友指指點點,或許能夠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生活也確實重新燃起了希望。她慢慢平靜下來,找了份教中文的工作,每天和孩子們在一起,有一個小朋友的爸爸,還對她展開了熱烈的追求,他離婚好幾年了,對她一見鍾情。

她也慢慢接受了他,打算搬到一起生活試試。可是命運再一次跟她開了玩笑,初戀男|友又一次聯繫她,跑去日本找到她,痛哭流涕,說自己後悔了,過去是大錯特錯,現在幡然悔悟,要離婚跟她重新開始生活,求她再給他一次機會。

她猶豫了,理智上她當然不相信他,她又開始做噩夢,夢見自己被拋棄在無人的荒野,找不到回家的路,醒來枕頭都是濕的。

可是人類的感情很奇怪,她明明知道他不是什麼好人,他對她一定另有所圖,絕不會是幡然悔悟那麼簡單,一顆心卻又被他牽著走了……她跟他回國了。決定一個人行為的臨門一腳,往往是感性的,不是理性的。

再次回國,就是一年半之前了,我認識她的那會兒,她整個人都是精神抖擻,喜氣洋洋的。她在北京租了房子,找了新的工作;他也遵守承諾,離婚,從廣州搬到北京。

可是事情進行得並不順利。

最初的半年,他廣州北京兩邊跑,離婚,財產切割,小孩的撫養權,都沒那麼簡單,他讓她耐心地等他。

她就等著,她已經等了20年了,不在乎再多等個一年半載的。

可最終,他還是放了她的鴿子。

「你知道麼,我的人生全被這個渣男毀了!」

夜已經很深了,小姐姐氣若遊絲地講完她的故事,我也情不自禁陪著她一起罵渣男,這個男的真的該千刀萬剮啊!

但我始終沒有忍心告訴她的是:其實她的人生不是被渣男毀掉的,而是被自己毀掉的。

小姐姐離開北京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她,聽說她先是回了老家,待了一兩年,後來又去了別的城市。再後來的故事,我就不知道了,我連她的名字也忘記了,算一算,她今年應該47歲了,現在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呢?

我在北京生活了這麼多年,遇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和故事,對這個小姐姐一直存有一份心痛。我心痛的是,她不明白,人生當然比愛情重要。

28歲的生日過完了,走在冬天呼嘯的寒風裡,我還是孤單一人,但我越來越篤定,人生應該圍繞著自我這個主旋律,愛情是錦上添花的事,我要好好織我人生的這匹錦。

相親還在繼續,農曆春節之前,單身的人會變得更加焦慮。好像參加一場考試,眼看著別人都陸續交卷了,自己還沒答完題,更要命的是,下課鈴聲很快就要響起了。

春節放假之前,H小姐又給我發來消息,她剛休了個長假,從國外旅行回來了,約我見面。說她在飛機上認識了一個挺靠譜的男人,兩個人正發展得如膠似漆,當然自己行蜜運也沒忘記我這個朋友,有個不錯的男生要介紹給我。

「出來見見嘛,我們好久沒見面了,我還有個禮物要給你呢……」

「好吧好吧」我隨口答應著,其實三里屯那晚之後我就覺得我和H小姐不是一路人,不太有興趣再跟她見面,但是我又是個顏控,美女都這麼撒嬌了,我怎麼忍心拒絕?

更重要的是,我也真的挺好奇她找了個什麼樣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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