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岁蒲剧音乐家康希圣:苍松不老壮蒲坛

2019-06-04   蒲剧那些事

作者山林,新浪博客河东雁鸣,来源于河津小梅花蒲剧团微信平台。

知有杏园无路人,马前惆怅满枝红。在“麦子黄、杏子熟”的日子里,我专程来到了永济市开张镇田家营村。进了村子后,打听康希圣老人的家里,只听几位村民们悄悄地私下交谈:“他找康老干啥?”、“一定又是个学戏的人。”看来,康老隐居在山村,仍常有外边的人寻访或取经套宝哩。

这是座落在蒲州大地上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环境安静宜人,院子里的那棵银杏树高大挺拔,像一把绿绿葱葱的大伞给主人送来夏日的荫凉,有几只鸽子不时从厦顶上飞来飞去觅食,一阵咕咕咕的叫声,让小院里颇有几分灵气和生机。

我从运城起身走的时候是午后三点多钟,不想影响老人的午休。我进了巷口才给他打的电话,只见他人与声音一块儿赶出来迎接我,如果不是早已知道他是位九十一岁的老人,你初看会满以为他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是什么能让他活得这么年轻洒脱?这刚一见面就让我打了个愣。

康希圣老人,运城文化艺术界的人们都尊称他为康老,我当然也敬称他为康老。康老是蒲剧界一位元老,如今享受着离休老干部待遇。人们习惯称老干部是党和人民的宝贵财富,我认为康老还应当再被嘉奖为咱蒲剧界的宝贵财富。

我是上次拜访李泉水先生时,获悉康老在老家永济田家营村的住址和电话号码,当时借李泉水先生与康老通电话的光也说了两句话。知道康老回到村里不是单纯性的休闲养老,他还有更重要的任务是忙于编写蒲剧史料书,具体书名当时没有问清楚。就凭他这种为蒲剧奋斗了七十多年的的时光,还有九十多岁了仍然笔耕不辍,仅这两点中的任何一点,我都应当前来拜访这位蒲坛老人。面对这位厚重的戏魂,我岂敢只区区来说采访。

有朋友说王秀兰是“蒲旦宗师”,又有人说阎逢春是“蒲剧泰斗”,我一见到康老就断言他绝对是一位“蒲剧戏魂”。他家的屋檐下摆放着一张茶几,康老夫人端上来一盘洗好的红樱桃,康老在茶桌上烧水沏茶,他还不时地说,咋这会儿来了呢?中午过来的话,还能一块儿吃顿饭。我赶紧说,康老,我就是怕影响您吃饭和午休,才来的迟了些。康老幽默地说:又不是三十年代,还管不起一顿饭。

落座后,我拿出纸笔,开始与康老亲切的交谈。康老的记忆力非常的好,说起老早以前经历过的事情以及与他打过交道的人名,他说的都是清清楚楚。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康老说,小时候身体不好,父亲见他四五岁了走路还扶着墙,害怕他长大后身体不结实,就告诉他好好念书,长大了要么当个教书先生,要么把他送到西省城里去熬相公(学做生意)。可是后来,他既没有当上教员,又没有当了生意人,而是成了一位从建国前就走上革命道路的文艺战士,继而以“国家一级作曲”头衔享誉蒲剧界。

话说一九四七年,国民党的胡宗南部队从黄河茅津渡偷袭过来,侵犯我晋绥边区临晋县一带。当时的田家营村属于临晋县管辖,少年康希圣在新合并的条西中上学求学,因为时局动荡不安,他就回村里当了一名教员。村里给他的报酬是一年八担麦子(八百斤)。后因村里上学的学生少,教不上劲,加之条西中学的校长爱惜人才,几次来家里动员他返校复读,这样就只交了半年学,就又回到了条西学校上学。这位伯乐李校长,后来还曾担任过甘肃省文教厅厅长。

时代造就英豪人物。这时候,有个叫赵乙的土改干部,从临猗坡上农村完成土改工作后,因与李校长是同学关系,就调到了条西中学当教员。从这里,康希圣就认识了赵乙。当时的条西中学承担着培养青年干部的光荣任务,一批又一批的优秀学子从校园走上了革命的道路。学校有个业余剧团,积极配合革命形势,宣传革命的道理。一九四七年,为了推动土改斗争,学校从西安拿回戏本子,编排了蒲剧《虎海翻身》《官逼民反》《血泪仇》等戏。只要边区工作需要,剧团就紧跟到那里演出,积极鼓动和号召广大劳苦大众行动起来,打土豪分田地,当家做主人。一九四九年,为配合解放战争形势,剧团又开始上街宣传,给民众念报纸、唱歌跳舞,这个剧团也很快成为了一支深受党和人民信任的文工团。每逢老百姓赶集上会的日子,文工团就会自觉地走上街头宣传革命的道理。康希圣当时既是演员,又是团里吹笛子的演奏员。他们当时蒲剧、眉户剧、歌舞剧,什么戏都演唱,通过这一系列的戏曲演唱活动来发动、宣传、引导和教育群众。解放区当时排演的蒲剧古装戏有《三打祝家庄》《红娘子》《闹渭州》等戏。记得一九四八年的八月十五日,在永济演出后引起了很大的轰动,一下子就出了名。随之,上级让当时的第十一专署成立文工团,于是这支演出团队里的学生骨干就调回到了运城。在运城成立文工团时,临汾塔儿山剧团的姚登山、李昆山等人也合并过来了。也有的老艺人走了,就留下了一批年轻的演员。这支新生的文艺队伍就这样诞生了,即晋绥边区第十一专属文工团。这年,康希圣只有十九岁,成了一名享受供给制的公家人,且对投身革命事业抱有炽热的感情。坚定信念跟党走,下定决心为人民服务一辈子。那时每天都有演出任务,只要区政府召开大会,文工团的宣传演出任务就是紧跟着开展演出活动。文艺演出有着其神奇的效应,有时候工作队员上门做不通工作,可是只要文工团在村里一演出,群众就立马提高了觉悟,有了革命的积极性,次日就开始参加土改斗争。这期间,团里排演了歌剧《刘胡兰》、《白毛女》,话剧《十年》、《九股山英雄》等戏。表现抗美援朝战役题材的有《扁担枪》戏,反映批判买卖婚姻题材的有《新事新办》戏,批评资产阶级思想侵蚀人灵魂的题材有《糖衣炮弹》戏等。这一演出就是六年,六年的“战地”宣传演出,锻炼了康希圣。这六年,文工团的性质就是配合不同形势的需要,实地开展演出服务,文工团全名即“文艺工作团”。

祖国建设跨骏马,到处是一片莺歌燕舞的大好形势。到了一九五三年,各地文工团完成了历史使命,上边要求撤销基层文工团,开始组建剧院,当时的运城、临汾两个文工团调到北京,分别与其他部委的文工团合并了。专署要求康希圣和赵乙等人留下来组建蒲剧团。其实,他当时喜欢的是搞话剧、歌舞剧,可是组织上的决定就要绝对的服从,这是天职。他由此就从心里扎下根,与蒲剧结了缘,这一结缘就成了天长地久的不老情怀。

走进了新的蒲剧团,当时曹锁元的剧团也合并过来了,为了推动剧团发展,团里开展了“三改”工作,改人、改戏、改制度。昔日,老艺人演戏非常辛苦,每天三台戏,早中晚各一台戏,每场戏都要有名演员出场,闹得一些名老艺人为了解除疲劳,即染上了吸食鸦片的恶习。新中国成立后,蒲乡艺人们翻身做主,从过去的不入流之人变成了为工农兵服务的光荣战士。改人,这就是从性质上改变,提高蒲剧演员的政治地位。改戏,就是将一些有毒的戏予以禁演,比如《杀子报》等四十多本老戏,通过登报告示从此禁止演出。改政策,剧团不再是过去的私人戏班子了,它如今是人民政府的文艺团体,在队伍管理上,思想政治工作要跟上,要把它尽快改变成一支人民化、艺术化、革命化的文艺队伍。

一九五六年,康希圣光荣的加入了共产党,这使他更加坚定了一生跟党走的信心。为了新中国的建设事业,努力当好一名人民的文艺工作者。……

春华秋实,伴随着康老在蒲剧音乐设计岗位走过了漫长的岁月。他在《薛刚反朝》、《窦娥冤》等戏里付出了心血。也为七十年代的蒲剧样板戏《红灯记》、《白毛女》、《杜鹃山》、《奇袭白虎团》等戏里洒下了汗水。一路走来,繁花相伴。一九七六年,康老被调到绛县郝庄公社东牛坞村下乡,一下就是一年半。下乡回来后,就调到了文化局从事戏剧研究工作,直至离休。

热爱事业的人,从来没有船到码头车到站的概念。一九八九年,康老从工作岗位上光荣的离休了。可是老人家离而不休,仍肩扛为蒲剧服务的大旗在前行,在运城和临汾尽力从事一些蒲剧音乐工作。他被应邀为“国家跨七五计划中国戏曲音乐继承山西卷”前后工作了六年。接下来编辑了《蒲剧折子戏选编》(四本)。还编著了《河东地区民间说唱文学选》一书,该书稿完成后已交给山西师大待出版。

作家冯骥才说,"任何一个民族在伟大时代里,必须有文化高峰。而高峰的显现需要文艺精英”。自去年四月份以来,康老潜心编著一部《蒲剧学初探》书,该书分上下两册,每册预计七八十万字,全书要达到一百四五十万字,这是一个大的文字工程。康老说,他负责先拿初稿,为了保证该书的高质量出版发行,这次编书是他与运城学院音乐系主任杨永兵教授合著。编书时间是一年零四个月,为了赶进度,只有远离嚣喧的都市,回到村里来静心写作。将来这部书想在北京的中国艺术研究院出版,这只是一个设想,具体情况待时再说。眼下先是争分夺妙的拿书稿。

在康老回村写作的日子里,几个儿女都很孝顺,不时的回来看望老人们,帮助打理一下家务活。康老说,村里有购物超市,买菜也方便,况且院子里还种有蔬菜。时常也有邻居过来,在院子里的凉亭下下会棋。康老也不觉得孤独寂寞。去年,亲友们还张罗着给他过了一个九十岁的大寿,像他这么健康高寿的老人在乡里还是一桩稀罕事和荣盛事。

就是这么大高龄的老人了,至今还在为蒲剧操着心,坚持着书立说。他是想给蒲剧留下一份宝贵的资料。他这种“摆渡摆到江边,造塔造到塔尖”的工匠精神,确实令人闻之敬佩不已。

记得《霸王别姬》里有一句话:说的是一辈子,差一年,差一个月,差一个时辰,都不是一辈子。看来,我们的康老就是活一天,为蒲剧做一天贡献,这一点也从不含糊。

康老和刘姨老俩口送我出了门,我发现老人家门楼上边的匾额上雕刻着“积雨无尘”四个字,好一个积雨无尘的人家,也应了“积雨空山静无尘,清溪丹崖紫气升”意境,这里的确是一个清脱无尘的蒲剧世界啊。

康老,有您健在,就是咱蒲剧的福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