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端 纯粹 唯真 创新
诗人简介
汪剑平 电视台编导、独立写作人、民刊《湍流》编委。出版诗歌集《蚍蜉》、散文集《站在上帝肩膀思考》、《南墙之南》,发表作品千余件。先后获“首届世界诗人金桂冠大奖赛”金奖、“遇上诗和远方”全国诗歌大赛一等奖、中国新写实主义诗歌2018年度十佳,中国当代汉诗精选一千首大赛金奖,荣登“世界华人榜”。2019年度“华语诗歌奖,《我们的诗界》诗集征稿二等奖。电视作品获中国新闻奖,四次获湖北电视学会一等奖。
推荐 赵之逵
栏目主持 赵之逵 青春
汪剑平诗歌
唢呐
苍天不会说话
大地不会说话
草木不会说话
唢呐会说话
田野不会说话
村庄不会说话
河流不会说话
唢呐会说话
祖先不会说话
庄稼不会说话
牛羊不会说话
唢呐会说话
秋风如泣,霜落萧瑟
菊花夺回锦绣
落日血泊里流产
不在沉默中死去,就在沉默中爆发
一曲唢呐凭借足够的底气
为它们代言
满天的苍凉
祖宗八代也诉不尽
吹不完
黑蛋蛋
在矿区,天空是黑的
太阳是黑的
大山是黑的
工棚里的孩子们里里外外都是黑的
他们的身上有
黑夜的黑
煤炭的黑
圆圆的黑
可爱的黑
忍俊不禁的黑
笑过之后辛酸的黑
我擦了擦泪水说,是风把这些
尘土一样的孩子
吹进了眼睛
酒鬼
小镇的青石街,脚步打磨光滑的时光
巷子走过的日月已经苍老
八哥飞进飞出
为饭来张口的雏鸟终日操劳
墙缝里的野花,开出无名的寂寞
忙碌的人们,来去匆匆
拖板车,下苦力的酒鬼胡军
总是站出来闹事
累了、苦了、熬不住了
都是他发疯的理由
撕衣衫,扯头发
躺在地上打滚撒泼,哭爹喊娘
拿路人出气
用一生的悲伤作践自己
离开故乡多年后,有人告诉我
酒鬼胡军死了
不是病死,也不是老死
醉酒后,栽进自己的呕吐物里窒息而亡
那一刻,我总算把搁在心上的小镇放下了
把酒鬼胡军放下了
把鸡犬不宁的日子放下了
夜
夏日的夜,脾气火爆
游手好闲的风不知躲到哪里乘凉去了
从低的生活,不外乎
找到路边的烧烤摊
要两瓶冰镇啤酒,二十根羊肉串
十块臭干子,外加两根烤香蕉
赤膊上阵,划拳斗酒
去他娘的低眉顺眼,人五人六
开怀一笑十年少
厌倦了优雅、矜持、附庸风雅的精致生活
抱着酒瓶还俗
每根汗毛竖起了酒气、酒量、酒胆
和青山兄弟对酌、唠家长里短
说说他儿子千里单骑
完成西藏之旅的精神朝拜
说说诗歌安放的灵魂,赶走的孤独
说说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南山东篱采菊的好心情
最后,叫来老板娘结账
各回各的家,各忙各的事
午夜,写完这首诗
看窗外繁星点点
略有所思地关灯、睡觉、做梦
一夜未醒
菊花
山野的菊花和村里的菊花同名
一个是草本植物
一个是苦命的小姑娘
贫贱中开放的生命抗得了寒 ,顶得住霜
透出芬芳的苦涩
村里的菊花没有了娘
奶奶说,娘是在父亲从山崖摔死后
被一阵风带走的
奶奶说,孩子啊
如果你想娘,等秋天来了
山上的野菊花开了 ,和喜鹊一起去喊
说不定娘会听得到
说不定娘就回来了
菊花相信了奶奶的话
她等啊,等啊,一直等到了来年秋天
野菊花开了
喜鹊在枝头唱歌
她爬上山头,向远方呼唤
“娘,菊花想你了,你快回来呀。”
一年,两年,五年
每到秋天,村里的人都会听到菊花的呼唤
她每喊一声,山谷就答应一声
她每喊一回,秋雨就伤心地哭一回
孩子,把那份沉重给我吧
孩子啊,来到人世
我们都不情愿,哭得死去活来
屁股上的胎记
是与阎王争吵后被他一脚踢出留下的疤痕
带着原罪,我们作好了一生受苦的准备
从不祈求恩赐与怜悯
既然来了就没有打算活着回去
孩子啊,你可能还不到五岁
还在妈妈怀里撒娇
还在小心翼翼地打量这个陌生的世界
不知道什么叫贫穷
也不懂活着的意义
生老病死,旦夕祸福
是我们遭过的劫,受过的难
但我要说,你双手抓牢的
正是生活的一部分,活着的一部分
命里的一部分
孩子,把那份沉重给我吧
在你手里只是一块砖,在我心里
却是一座山啊
摆地摊
中秋节,到菜市场拜访摆地摊的习坎兄
一根针五分钱
一坨线一元钱
一把扇子五元
讨价还价后卖了三块五毛钱
从容自在的习坎兄
一边读书写诗,一边照看生意
人不求人一般高
每天粗茶淡饭
一觉睡到大天亮
地摊上摆满了用途广泛的物件
一根针缝补用旧的春秋
剪刀剪出的月亮挂窗前
菜刀砍伤岁月
也把命运砍得伤痕累累
万能胶也不是万能
就像生活有些可以修复
有些粘连后照样脱落、断裂、无法还原
竹尺在原处,拿起来
丈量的生活宽不过三尺,长不过两米
锥子、锤子、钳子、插头
筷子、刨子、樟脑丸、健身球、挠痒的老头乐
这些忙碌的物件
把日子操持得有条有理
服服帖帖
一个做家装的老男人
喜欢喝虎桥酒,一边干活,一边唱歌
他说,手艺是来养命的
歌唱的不咋地,哼哼几声
心里就舒坦了,亮堂了
他用自编的小曲,把未曾谋面的父亲唱到眼前
拉家常,讨论两个男人之间的事情
今生欠下的债,下辈子还
唱三岁时,母亲撒手归西
一个人的日子,饿了拿月亮画饼充饥
吃百家饭长大
唱对越反击战,为大部队开路
用身体滚地雷
拖着炸断的腿,从鬼门关爬出来
唱从工地十米高的厂房摔下
昏迷四天四夜,老板没钱
靠朋友救济,保了一条命
我说他有九条命
死了八条,只剩最后一条
六十五岁,无儿无女,鳏寡一生
好不容易找了一个伴
最近又闹着离婚
在他干活的三天里,我一边写作,一边听他唱歌
陪他吃饭的时候,老人端起酒杯
心里装的苦,有时斟出半斤
有时倒满一瓶
收破烂的老人
把落日当近邻
风是穷亲戚,搜刮后的家
只剩半截冷火,半截秋烟
借走了那么多暮色
从没有见它还过
谁把日子活久了
都会往身上撒盐
让伤口更痛,头发更白
都会用一把老骨头
弯曲一个沉重的问号
给自己出难题
收破烂的老人走街串巷,一路吆喝
纸箱、酒瓶、过期的报刊、损坏的家电
这些时间用旧后随手丢弃的废物
被重新收集、整理、打包
分门别类
仿佛老了的自己
一样还有用
一样找回生活的原处
电线杆
电线杆在大街上一杵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过去了
最初它表面光洁
清清爽爽
站着站着就老了
老着老着患了严重的并发症
贴上的每张广告都可以置它死地
艾滋病、淋病、梅毒、阳痿、不孕不育
老年痴呆、风湿瘫痪
托付的每件事稍有闪失
脱不了干系
无抵押贷款、私家侦探、代理诉讼
追讨债务、发票证件办理、花圈冷棺出租
还有推不掉的住房出售、电器维修
下水道疏通、寻人找狗启事
有一天,我看到上面的通缉令
一脸凶相的杀人犯
直勾勾地盯着不放
我喊救命,路过的人表情麻木
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二维码
朋友无眠
把我的二维码往微信群里一放
成百上千的人向我涌来请求验证
活了半生,做什么事,说什么话无法作主
手指掌握生杀大权
验证谁或否定谁
关乎一个人的存在与消亡
您好!我是冬冬,无眠老师推荐的
您好!我是地球人,庄子
你好!我是盗火者
我是自由活着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
我是国歌
我是寻找灵魂
我是八戒的脊梁
我是尘世过客
你好!我是民主人士
我是镇邪之王
我是反腐史记
我是压倒骆驼的那根稻草
我是罗素六十九定律
——这么多的人,这么多无法安生的命
稍有闪失,要么被指头摁死
要么留下生路,都在一念间
北极星新文学原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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