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在2020年这个特殊的春节里,我以自己一个微小的视角,琐碎地记录了我经历的,我看到的,和我想到的。
一
2020年国历1月20,春节前夕,成都。
同事:听说武汉的病毒有点凶哦,出门最好戴个口罩。
听过,也就过了,没往心里去。
听说的话,可信度大都不高。
1月22号,带着丰富的年货,我们开车上了回老家的高速公路。
年,春节,对于中国的老百姓来说,是大事。
1月23号,老家荣县。
三代人聚集在母亲处,团年。团年,高兴,我喝了点酒,头晕晕的。
外地回荣县的同学发来信息:我回来了,聚聚?
怕同学笑话,都这个年纪的女人了,还喝成这样,心里还隐隐闪过,不是在闹病毒吗?结果,没去。
儿子外婆家在县城的西门,儿子奶奶家,在县城的东门。晚上,从儿子外婆家回儿子奶奶家时,我觉得应该买点口罩,以防万一。
做好自身保护,是人的本能。
西门的药店,有N95的口罩卖,一个三十多块钱,我觉着有点贵,没买。
东门的一家药店还有一次性医用口罩卖,三块五毛钱一个,我买了二十个。
“只剩五个一次性口罩了,N95,个都没有了,这几天,就口罩卖得好”
一个店员边翻着口罩箱子,边对另外一个店员小声嘀咕着。
给公公婆婆说起病毒的事情,他们觉得,病毒,只有武汉才有,武汉离荣县,远着呢。
“说得不得了,你老汉才让买了三个,我两个,他只要一个”
我想那个时候,他们以为口罩都是可以反复使用的,也不知道不同的口罩有不同的功效,更不知道N95是什么。
1月24日,除夕。做年夜饭,贴春联,挂灯笼,祭祖,一样不落。眼里,心里,还都是年的味道。一直开着的电视里反复播放有关病毒的新闻,让我们知道,走亲访友,同学会,战友会,这些往年必有的春节节目,今年最好取消。
晚饭后,一家人围坐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边看电视,边在手机上发一些新年的祝福。朋友们在网上一致认为,今年看春节联欢晚会的人数和认真度,一定都超过了近些年。
1月25日,2020年农历的大年初一。我刚起床,就听到妹弟的声音:一夜之间,新增人数这么多,确实有点凶哦。
我这才认真地关注起这场起初并没有在意的病毒疫情上来。
二
武汉封城了。
钟南山院士一锤定音:肯定会人传人。
封,就是密封,是既进不去,也出不来,是隔离。
进不去,倒也无所谓,毕竟,那是病源区,是疫情最严重的地方。可出不来,就容易引起恐慌,谁愿意与病源呆在一起。
可武汉是说封就能封的吗?且不说武汉是一个有着千万人口的省会大城市,历史上从没出现过封城之现象;也不说封城,会不会引起恐慌,国内国际会有着怎样的反响;当当是春节这样的一个节点,政府就得顶着多大的压力,预估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下这样的决心。
但生命高于一切,一夜之间,武汉,还是被无限,彻底地封住了。
随着武汉的封城,贺岁档电影被取消,全国各地博物馆,图书馆,风景区,饭店……陆续关闭,凡是人可能聚集的地方,都被禁止了。
我这才开始详细地了解新型冠状病毒型肺炎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病毒,也顺便重温了下“非典”。
这一了解,才知这次病毒来势之凶,传染性之强,蔓延速度之快,都让人始料未及。
“这病毒不会比非典更厉害吧?”
“肯定撒,哪能超过非典哦”
“非典”都挺过去了,这次的病毒 应该也很快就会过去的。
既然专家说了,这种病毒,目前没有特效药可治,唯一的办法就是蜗居在家,避开传染源,躲过潜伏期,如非得出门,一定要戴上口罩。
“口罩文化”这个词就悄然在网上流行了起来,2020年春节也被网友们称为“口罩春节”。
戴口罩,老年人,总是有些执拗的:我们这里还没有发现病毒感染者的嘛,即便有了,哪那么巧,一会不戴,就染上了?如果真染上,那也是天意。
也是,公公婆婆都七十几岁的人了,这辈子,还没有戴过口罩呢。
没戴过,自然不习惯。
人们对事物的接受过程总是从陌生到熟悉,再到习惯。
这次病毒事件,年轻人不但自觉戴上了口罩,还苦口婆心地劝说长辈们出门一定戴上,说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他人。
这些80后,90后,00后似乎比我们更珍惜生命,也更容易接受新事物。
呆在家里,对我这个已经过了风雨年纪的人来说,倒也没什么。往年春节,我大部分时间还是选择陪在卧病在床的母亲身边。
可当你被告知,你只能呆在家里,只有家里才是最安全的时候,感受就大不一样了。你会有一种被禁锢的感觉,且这种禁锢你还不得不自觉地接受。
因为谁也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活着,一切才有希望。
中国人喜欢热闹。当热闹被一种叫着病毒的怪物压住时,心里自然有些不是滋味,待不住不说,也会生出一些烦躁来,甚至还有人说:再闷几天,我都要抑郁了。
各种搞笑视频和段子于是开始在网上流传,其中有一个段子非常有意思:初一一动不动,初二按兵不动,初三纹丝不动,初四岿然不动,初五依然不动,初六原地不动,初七维持不动,何时能动?钟南山说动才能动。
高手在民间,老百姓的创造力真是不可低估。
盼望病毒解除的日子,成了在家生活的最大愿望。
跟中国人的春节类似,以色列也把新年视为最重要的节日。犹太新年假期里,一切公务、商业活动都会停止。新年,不仅包含了对新一年的美好祝愿,也带有对自己过失的审判和赎罪的含义。按照犹太习俗,新年这天犹太人要聚集在犹太会堂(犹太会堂与基督教教堂有很大区别),向神祷告忏悔自己在过去一年中的罪过,诚心的祷告之后,吹响象征着对神敬畏的羊角号,“吹角节”以此得名。
春节的常态,并不是要告诉我们,这是春节唯一的状态。
想想你有多久没有这样长的时间陪伴过家人了。你今天陪孩子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份快乐,和父母说过的每一句话,也许都是他们后面日子里的甜蜜回忆。
想想你过去的这些岁月里,遇到的人,做过的事。有没有对自己曾经做过的一些事情,后悔过?对你曾经伤害过的人在心里说上一句对不起;对帮助过你的人,心存感恩;再对未来,做一些规划……而这些,比起那些聚会, 灯红酒绿,是不是更有意义?
再说,有多少人冒着生命危险,一直在“动”,才有了我们在家的 “不动”。
社区人员,志愿者,警察,士兵,医务工作者,超市工作人员,有了这些人不辞辛苦,不顾个人安危的“动”着,才有着我们的 “不动”。
我们有什么理由如此烦躁,待不住呢。
我身边的同学,有的大年三十都在上班,直到今天,也没有休息过一天。
“上厕所能挨就挨过去,也得算准时间才行”
他们随便一坐就睡着的身影,鼻梁和面部的红肿与疼痛,你看到了吗?
“不能漏掉一个人,一个一个排查”。
中国有十四亿人口,用脚趾头算一算,也能知道这是一个多么庞大的工作量,你还有什么理由不配合政府的工作?
从2020年农历的正月初一到初七,我在儿子奶奶家,每天都睡到自然醒。起床第一件事自然是关注疫情,然后和家人一起做饭。午饭后,爱人用车把我和儿子送到儿子外婆家,晚饭后,再把我和儿子接回儿子奶奶家。
我长期卧病在床的母亲,除患有各种老年病症外,还有着严重的忧郁症和轻度的精神病,平时都是老家的哥姐在照顾着。趁此机会,我边听着母亲的胡言乱语,边给母亲剪手指甲,脚趾甲,洗脚,擦澡,喂母亲吃药,吃饭,无数次抱母亲到马桶上,再抱回床里,盖上被子。每次给母亲洗第一次脚,我都会用手指甲,仔细刮去母亲脚上厚厚的死皮。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心里总有一种做一次少一次,也许有一天,就再也做不成了的担忧。
1月28日,农历正月初四,想到疫情不会是一天两天就会结束的样子,我觉得应该再去买点医用口罩来备用。之前的20个口罩,即将用完。
可问遍了整个县城,不管是N95还是一次性医用口罩,再无一个口罩可买。
所幸,有家药店告诉我,明早可能有口罩到货,让我早点去。
“可不可以给我留点,我先把钱付了”
“不行,如果每个人都这样,对不知道这消息的人,就不公平”
我没再坚持。
“明早几点开门?”
“八点”
1月29日,农历正月初五,早上七点我就到了药店。
远远的,买口罩的人已经排了好几百米。
看到大家有序耐心地排着队,一时间,我竟然有些感动。
排队的人群中,还不是人人都戴着口罩,也许是因为还有些人没有意识到疫情的严重性,也许是因为没有口罩可戴。
一个穿着皮大衣的女人,提着一个塑料透明袋从药店走了出来。
“那么大一坨,怕有好几百个哦,没有规定每个人只能买好多呀?”
“听说没有数量规定,哎呀,轮到我,怕都没有了”
但是买50个以下的居多。
“一个人都买完了,人家戴啥子?够用就行了嘛”
排了近一个半小时,我终于把40个黑色的一次性口罩,捏在了手心里。
我把这四十个黑口罩迅速做了分配,姐姐一份,儿子姑妈家一份,儿子爷爷奶奶一份,我们自留一份。
2月1号,农历正月初八,我得到超市去买一些生活必需品。
街头,没见到一个人,也没有看到一辆车。走过“好香味”包子铺时,我似乎看到了刚出笼的包子,正冒着股股的热气,而卖包子的老板高声吆喝着:包子,刚出笼的肉包子。
经过“天天见面”面店时,面的味道扑面而来,扑面而来的还有四月的天,暖暖的太阳,收割的人们,风吹麦浪后的缕缕麦香。
“老板,二两牛肉面,多加点蔬菜”
“好勒”
在“后山豆花”,几个人找位置坐下来,一份浑浆豆花,一份凉拌猪耳朵,一份胡豆拌侧耳根,再来一个烂肉粉丝,反正,饭店的饭,随你添,豆浆,随你喝,蘸水,随你加。
“小妹,加点豆浆”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拖着大辫子,稳稳地把你的碗灌满。
我曾如此熟悉的景象,如今都被紧闭的大门取代了。
超市里,和我一共有两个顾客。大家彼此之间保持着距离。隔着口罩,我和营业员打着招呼,心里对他们充满了敬意。因为有了他们,这城市,这里的人们,才有了生活的保障。
拜年的人一天比一天少。
戴口罩的人一天比一天多。
三
无疑,新型冠状病毒型肺炎,对人类来说,是一种不期而至的灾难,是人类与病毒之间的又一次较量和战争。
想到这次忽然而至的病毒,“偷袭”这个词,不经意出现在我的脑海。而与 “偷袭”这个词一同出现的还有《亮剑》中 “偷袭”的一些镜头和情节。“偷袭”成功,被 “偷袭”者付出的代价是惨重的。这次病毒“偷袭”人类成功,人类所能做的,就是处理好被“偷袭”后的一切后果,尽量减少损失,挽救更多人的生命。
疫情就是命令,布阵全民防疫。
整个中国迅速行动起来,人人都是战士,谁也当不了旁观者。
看着一天天攀升的数字,人们在和病毒赛跑,在和时间赛跑,与病魔较量。
“我必须跑得更快,才能跑赢时间,才能从病毒手里抢回更多的病人”
武汉,疫情,感染的快速蔓延,急需医务人员、急需药物、急需病床、急需救援物资。
一切只为救人 救人 救人。
武汉缺什么,全国人民就支援什么。
一个优秀的民族不能没有英雄,一个有希望的民族,不能没有先锋。
请战,不计报酬,不论生死,用心心相印的红手印,阻挡着病魔的前进。
物资来了,药物来了,医务工作者一批接着一批奔赴疫区战场。火神山,雷神山,方舟医院,在短短的时间内,就矗立在了武汉。
向病毒发起昼夜进攻的,不仅有科学家,医生,一线工作者,还有超大规模的人民战争。地点,不分区域,人员,不分年龄,万众一心,众志成城,只因我们必须赢得这场战争。
终于,病毒像一只惶惶偷生的老鼠,又像一只跑进了死胡同的猎物,跳着,躲着。
为了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政府做出春节的假期由一贯的七天延长为十天。
四
面对这场灾难,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反响,各种角色也相继粉墨登场。有散布谣言的,有想发灾难财的,有捐资捐款的,还有不顾个人安危的各线工作者,灾难面前,考验着每个人的内心。
一些人在这次事件中,提出了“如果”,如果早发现,早封城,也许结果会完全不同。
李文亮医生的去逝,更是把 “如果”推向了高潮。
是的,“如果”成立,一切皆有不同。
我相信提出 “如果”的人,都是爱国的,是居于一种情绪的愤慨。可在人与人,国与国,人与病毒的较量和博弈中,什么才是最紧迫,最重要,最先要解决的呢?
大难面前,流言满天飞时,我们是否更需要保持一份静气。
我相信,一切的真相,终会在时间中,大白于天下。
毛泽东主席说: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
池莉老师说:如果你不能为这次的疫情做点什么,那么闭上你的嘴,管住你的腿。
不信谣,不传谣,不跟风,不说没有根据的话,好好待在家里,就是一种贡献。
当然,在这次事件后,我们也要总结一些经验教训。比如,居安思危,防御工作是不是做得还不够;有些体系是不是还应该更完善一些; “怕”字当头,怕被隔离,怕被孤立的心里,让一些人隐情不报,造成更多的人感染,最终要为这个怕字付出沉重的代价。
五
2月1日,农历正月初八,春节假期即将结束,我们开车上了成都的高速路。
路上,车辆极少,关卡处,则必须量体温,登记车牌号和个人信息。所幸,这些我们都随身带着,身体也正常,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到了成都。
可疫情在此时超过了我所有的想象,家里电脑办公,电话会,视频会,成了新的开工模式。
民警一户一户上门,登记户口簿,身份证,还有联系方式。
小区门卫,给小区的每一位住户发了出入证。
菜市口,超市口,都有人专门量体温,还要求每个出入的人,都必须戴口罩。
学生,则得等到疫情完全解除才能开学。
六
2月20日,农历正月二十七,是全国抗击疫情的第28天,武汉封城的第27天,国人禁足的第26天。
屋子外,阳光正好,我趴在窗台上,尽量把头向外伸去,让久违的阳光照在我身上多些,再多一些。
一束太阳光,跌落到我的房间里。在那一束光里,有许多的颗粒四处飘浮着。我似乎看到了病毒正沾在这些颗粒上,开着冠状鲜艳的花,而冠状的边沿,长着许多的刺,我刚一伸手,就被刺痛了。
我似乎还闻到了这花的味道,那种死亡的味道。
有人说,世界上最厉害的病毒和细菌是肉眼看不见的,也是你闻不到的,你能看见的只是病毒降临后的结果。
那就是许多人在这些病毒中失去了生命。
生命如此渺小,又如此脆弱,我们得善待它。
我的身后,茶气在阳光中升腾。当茶叶遇见水,当一片茶叶在水中散发着茶香的时候,我想到了一个人最美好的年华。
有时候,无声的事物比有声的事物更能触动我们的心灵。
一阵风吹过,我下意识戴上了口罩,闭上了眼睛,似乎这样,就挡住了所有病毒的入侵。
可我被告知,那40个黑口罩,有可能是 “歪”的。
气愤,恐慌。
睁开眼,我忽然发现,花盆里的茉莉花,已经有了新芽。
当燕子翻飞,风越过树梢,雨落入草根,等到胭脂用尽时,桃花就开了。鸟儿们,追逐着,从一个山坡到另一个山坡,从一棵树到另一棵树,从一个枝丫到另一个枝丫,落到地上,没入草丛中。
病毒之花,穿过夜空,气味越飘越淡,终于,在春天的一个夜晚,开败,凋谢,散尽了。
历史的档案里也许会这样记录:己亥末,庚子春,中国大地上,新冠病毒肺炎,染者数万,众惶恐。皆闭户,万巷空寂。幸医者无畏,能者竭力,万民同心,终胜。
作者简介:卫锋,女,70年代生,自由写作者。写过一些文,得过一些奖,情商智商都不高,但崇尚一个字:真。真人,真事,真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