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从肃南到达梨园口的。如今,这里有一条新修的柏油路,很是平整,道边也有非常美好的景致,祁连山给了河西走廊密布的河流,虽然都很弱小,但一样美丽和丰润了这片土地。我们行走的方向与当年西路军在梨园口战役之后,进入祁连山的方向正好是相反的,在梨园口遭遇马匪的围攻后,西路军便离开临泽,就近撤向祁连山深处的康隆寺。康隆寺,就在我们身后的肃南县康乐地区。
梨园口所在的地方更早一些的时候叫梨园堡,如今这里是一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村,村落被绿树遮掩,但更高更空旷的地方都是祁连山嵯峨峥嵘的山体。这个村子东临滔滔黑河,西控肃南榆木,南接祁连山脉,北枕响山峰峦,是一处处浅山地带。祁连山的雪水在这里孕育出了一条小河——梨园河,梨园河流过这个利于梨树生长的村子,给了这里春风荡漾、梨花似雪的美景,又因为昼夜温差较大、日照时间充足,这里的梨个大汁甜,便有了梨园堡这样一个诗意的名字。
以军事的眼光来看,这里地势险峻,是一个必争的要塞。“胡雁南归秋鸣咽,征马北去铁骑寒”。据史料记载,清顺治15年置梨园营,康熙、雍正年间设守备、都司。梨园口作为进入祁连山的门户,自古就受到朝廷的把守管控。就是在这样一个偏远荒凉的小地方,1937年3月西路军与马匪展开了一场惨烈的殊死血战。
11日,红西路军剩余6000多人从三道柳沟突围撤出,连夜急行军到达梨园口,想通过梨园口进入祁连山摆脱马匪的追击。黎明时分,西路军大队人马进入梨园口,并做出了这样的军事布置:将九军的两个团部署在山口的两端,卡住大门,三十军的两个团部署在二线,顶在中间,总指挥部和其余部队住梨园堡,准备稍加休整后,沿峡谷转入祁连山。
天刚亮的时候,远处就有一股黄尘汹涌而来了,马匪的花马队、黑马队、白马队、黄马队,红马队已经追杀至梨园口,从山的四面八方包抄了过来。已是三月了,但北方天寒,梨园口是零下三十度的严寒。九军迅速抢占了山口两侧的山梁,与敌交战,几个小时下来,已经不足千人且弹尽粮绝,一些人拿着无弹的枪支,一些人握着裂痕翻卷的刀叉,另有一些人甚至是赤手空拳了,拿起地上的石头,在旷野的山间与敌对峙。
接下来,就有了很多书籍里相似的描述:面对潮水一波又一波的敌人,毫无惧色,用大刀砍,用刺刀挑,用枪托打,用石头砸,抱住敌人撕咬,拉响手榴弹与敌同归于尽…… 尽管这样,他们还是把敌人大部吸引过来,牺牲自己,保全整体,打退了敌人的一次次进攻。随后的几个小时,9军所剩无几,几乎被打完了。
敌人压向红30军的阵地,猛攻河东岸的梨园村。一时间,马嘶声、喊杀声、刀枪棍棒击打声震撼着山谷,祁连山下尸横遍野,石壁、丘陵和大地上,鲜血遍洒……二六四团全部拼光,二六三团也大部分损失,只有小股队伍突围进入祁连山:“当时凶残的马匪骑兵已经杀红了眼, 但战士们却为了保证总部和首长机关的安全,排成左右两排厚厚的人墙,占据地形,顽强地阻击着敌人,保护首长和非战斗人员从中间通过。敌人的枪弹一排排的射来,许多指战员倒了下去,鲜血染红了通道……”
在很多史料里都描述过在这次战役中一支与9军并肩作战的女兵部队——妇女独立团二营, 她们中的绝大多数人战死,几乎全营覆没。而她们所在的妇女独立团决战突围后,于13日随西路军总部转移到康隆寺准备安营休整,但随后又遭到了敌人的围攻。此时,西路军已无兵力,这支女兵部队主动请缨,担任康隆寺范围的阻击,掩护总部和妇女小孩进山。
女兵作战能力相对弱于男兵这是事实,为了威慑敌人,这支女兵部队中的一部分人抹黑脸庞、剪去长发,妆扮成了男兵的样子,用大刀、枪托、木棍、剪刀去拼敌人;用牙咬敌人、用手撕敌人、用石头去砸敌人……最终,这支队伍几乎全部阵亡,血染康隆寺。
我们要述说的是,这支英雄的女兵部队,1935 年初曾扩编为妇女独立师,辖两个团,拥有 2000 多名女红军战士。1936 年10月,随后西路军西渡黄河,几经转战,减员不少,又从独立师缩编为先锋团,共3营9连约1300余人。她们平均年龄不到20岁,最小的仅12岁。在西征途中,她们转战千里,浴血红颜,即使被俘后仍进行了拼死斗争,有的吞针自杀,有的越狱逃跑,有的惨遭杀戮,有的被转卖不知所终,被营救回到延安的是极少数。有着太多太多类似于此的血泪控诉:
我们被俘女战士惨遭马匪军奸污凌辱,押送西宁路上,鞭打刀砍不计其数。我们五六十人被送羊毛厂做苦工撕羊毛,撕不好就挨鞭打,年岁较大的女战士随时都被工头拉去奸污。我们做苦工,受凌辱,每天只能吃上两碗面糊糊。我们说:“你们杀就杀,这罪受不下
……
一天下午,马匪把女同志集合起来,站成一个单行队伍,把匪军下级军官也排成一个单行队伍,并将男女相向而站,对准者即为夫妻,不许挑选,由马匪领走。最后因匪少而女同志多,还余下六名,不知去向。我当时对了个胡子长得很长、年龄很大、个子很高的一个河州回回。我坚决不从而逃跑了。
……
我们在梨园口公路边的一个空旷的山洼里,看到一座高耸的纪念碑,纪念碑前是一片空地,插满了红旗。那些浴血奋战梨园口的红军将士们就被埋葬在了这里。山体书写着西路军和字样,这山体与我们先前看到祁连山的瓦蓝色是完全不同,都是厚土苍黄的模样。一切都静悄悄的,只有红旗在飘扬。我们向先烈致敬,禁不热泪盈眶——多好的土地啊,需要人们铭记她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