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义地说,所有艺术创作都是写意的,包括工笔和超写实派,这里说的写意画,特指中国画中的写意画,包括写意花鸟、写意人物和写意山水画。
写意中国画似乎已经走进了死胡同,市场、艺术上下不讨好。
写意中国画的出路在哪里?我认为要对其三个基本特性:一是笔墨的书写性,二是“意象”的简约与新颖性,三是“写意精神”的时代性,进行新的定位和认识,特别是对“写意精神”的理解和认识,需要与时俱进。
一、笔墨的书写性
一说到书写性,很多人就强调“书画同源”,认为就是用书法的技法画画,好像不会书法就不能画好中国画似的,其实我认为这是一个认识误区。不错,线条是中国画最具审美特征的符号之一,我们强调所谓书写性,是指运用书写的笔势、书写的意识去画中国画,目的是达到线条的连贯性、流畅性,功力深者如抓铁有痕,老辣而不俗,而不是拘泥于书法的技法、笔法,因为书法的技法与国画的技法必竟是二码事。
书写性强的作品,不描,不涂,不抹。描者,笔无起伏收尾,无波折顿挫,完全不讲笔法。涂者,仅见其墨其色而不见其笔,见肉不见骨,墨中无笔。抹者,即横拖直拉,甚至将笔倒置于纸上,并非笔为人运,乃是人受笔牵。“描,涂,抹”出来的作品,可能视觉效果很好,但与中国画“意到笔不到”“笔断意不断”的线条美、形式美,就越走越远了。
书写性不仅是写意的手段,其形式本身就是写意,体现形式上的美感。或者说,书写性是中国写意画的一个基要特征。
为什么强调中国画的书写性?这与中国画特有的工具--毛笔是分不开的,毛笔特有的性能,就要求我们用书法用笔,通过笔的转折顿挫,线条的粗、细、直、刚、柔、轻、重之变化,通过墨的浓、淡、干、湿、黑“五色”之运用,来表现画面的主题意境,或华滋、浑厚,或飘逸、隽秀,才有中国画特有的“味道”。从这个意义上去理解国画的“书写性”,去理解明代唐寅所说的:“工笔如楷书,写意如草圣”,去理解“书画同源”,才能明白书写性对于中国写意画来说的重要性,也是国画区别于世界任何画种的根基之所在。
二、“意象”的简约与新颖性
传统中国画和古诗词创作中的平仄格律、戏曲艺术的唱念做打一样,都形成了一套成熟的表现程式,比如人物画有一波三折,钉头鼠尾、铁线描、高古游丝描等十八描;山水画有大斧劈、小斧劈、鬼面皴、披麻皴等十六家;花鸟画有泼墨、破墨、双勾没骨等手法。历代画家在绘画创作中,根据千变万化的大自然和社会生活,探索总结出了一套极其丰富的程式化的形式语言和符号,这是学习中国画回避不开的门坎。
现在的问题就出在程式化上,很多人学画从临摹画谱或古画开始,不是说临摹不对,而是一临摹就坏了,被古人那套厉害的笔墨程式和构图程式所淹没,再也走不出古人的樊篱和束缚,一笔一划讲究来历,拘泥于古人的“唱、念、做、打”,画出来的东西自然就刻板、教条、概念化,这是写意画最忌讳的。
实际上,从徐渭到八大,到齐白石、张大千,这些写意画的大家,都是在通过自己的表达手法,不断打破古人的程式,表达自己心意,并在实践中不断地丰富、创造着新的程式,所以齐白石老先生说:”学我者生,似我者死”,对于写意画家来说,可谓说到点子上了。
好的写意画,都是从理性到感性的升华,能充分利用古人或前人所创造的意象符号,废古人之短,成后世之长,敢于打破前人的程式和语言,不被程式化的东西所束缚,创造出新的图式和语言。你看徐渭的《墨葡萄》笔墨淋漓(中国表现主义萌芽)、八大翻白眼的鱼、齐白石的虾、张大千的泼墨、黄胄的驴、吴昌硕的菊花---这些在美术史上,都是辨识度极高的写意画。
写意画是对事物的高度艺术概括,讲究以少胜多,画的是艺术家心中的“象”,而不是自然中的具“象”,你看八大的画,画中的鱼、秃鹰,都是人格化的符号,是画家心中的“意象”,不是自然界实体的鱼和鹰,不拘泥于真实细节的描摹。所以写意画最怕画得“像”,最怕写实,把“意象”画得实实在在,构勒得清清楚楚, 这是写意画区别于写实画最大的不同。
齐白石说:“太似为媚俗,不似为欺世。妙在似与不似之间”,道出了写意国画高度提炼生活,凝聚升华形式语言的艺术真谛。
三、“写意精神”的时代性
随便来几笔,“逸笔草草”,不是写意画;潦草、乱涂乱画更不是写意画。
“写意精神”是中国写意画最本质的特征。
写意画的“意”,不仅体现在形式上的写意美,比如简约、概括,比如书写性,最重要的是,作品是否有一种“味道”,或趣味盎然,或意境幽远,或气息浓郁等,比如齐白石笔下的虾,生动有趣;李可染笔下的牧牛,充满童趣;张大千笔下的泼墨山水,意境旷远,痛快淋漓;黄宾虹笔下的“黑山黑水”,厚重又空灵,自得神韵。
画者无声诗。每个画家,在不同的时代,都有心中不同的“意”,而审美的意趣是随时代而变化的,古人有古人的意趣,当代有当代的审美。不论工笔或写意画,无论“具象”还是“意象”,均是寓意于形,以形传神,以形达意,区别在于你表现的是什么“意”。
绘画是给今人或后人看的,不是给古人看的,现在很多画家尤其是走文人画路子的画家,把写意画引向了一个误区,认为只有表现传统中国画中那种楼阁雅士、萧疏高古意境的,才是高境界,真写意,痴情于所谓“神品、妙品、能品”“天人合一”,把好好的写意精神神秘化、玄虚化,其实这也是没有走出传统思维的一种表现。你看钱松岩的红画,画面中有大量农田改造、工业化的时代印记,但没不防障画面的整体美,反而充满那个热火朝天的时代生活气息,成为中国写意山水画的经典。
有没有“写意精神”,不是看画什么,关键是看画家是否融入时代,是否带有真感情,如果在当代我们还痴迷于古典的残山剩水,痴迷于古代文人画的萧疏荒寒、高古虚缈,这种“写意”是没有意义的。
一般来说,好的写意画,花鸟画是有生气的,人物画是有神气的,山水画是有灵气的,特别是山水画,很多画家学黄宾虹,但画出的山水死气沉沉,好像大火烧过的山,没有一点生机与活力,不是现代人能感受到的当代山水,这种“写意”,品位与格调其实是在重复古人或前人的冷饭,不要也罢。
写意画强调品位与格调,强调气韵为上,忌火气、匠气,俗气,要避免这三气,既不能太入世,急于求成,也不能太出世,沉迷于传统,一味强调所谓“雅”,也会走火入魔,与时代审美脱节。所以艺术家要关心时代,热爱生活,才能真正把中国画的“写意精神”发扬光大。
文/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