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
且看欲尽花经眼,莫厌伤多酒入唇。
江上小堂巢翡翠,苑边高冢卧麒麟。
细推物理须行乐,何用浮荣绊此身。
朝回日日典春衣,每日江头尽醉归。
酒债寻常行处有,人生七十古来稀。
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
传语风光共流转,暂时相赏莫相违。
——唐代: 杜甫《曲江二首》
曲江,即曲江池。秦为宜春苑,汉为乐游原,有河水水流曲折,故称。隋文帝以曲名不正,更名芙蓉园。唐复名曲江。开元中更加疏凿,为都人中和、上巳等盛节游赏胜地。曲江作为唐代著名的游赏胜地,春天时自然是极其美丽的。每到春日,自天子以至于庶人,曲江是春游的必到之地,游赏的人应该非常多。杜甫《曲江二首》,则是写曲江之春,游赏之兴,伤春之情,以及自伤,种种情思汇聚,占据了身心,而冷淡了无边春色。
读这首诗,可知诗中种种情思,并非一下子纷至沓来,而是不断转变的。两首诗情感的转变,应从“朝回日日典春衣”一首为起始。逢春之来,曲江展露新的面目。春山可望,曲江水暖,柳绿花红,燕蝶翩跹,一派繁荣的可喜景象。当时杜甫身在长安为官,年老家贫,尚可以典衣供酒,看似欢乐畅怀,中有苦涩隐情。苦亦诚苦,乐亦诚乐。每日游于江头,以期必醉而归。这个时候,也是他比较畅怀的时候,虽然有许多忧愁。所以期望这个美好的时节能够暂时留驻,能多开怀一刻也是好的。
但是大自然的事,自不以人的意愿而转变。春天终是不可留,而且依着时节而去。霎时间,满眼的姹紫嫣红,又被东风带去。片片飘落,飞红成阵,又都付于断井颓垣。看着那些美好的花儿纷纷凋零,无可奈何,惟有伤心,惟有叹息。止不住的哀愁,惟有用酒来浇。
春天之来,有多少可喜,当其去,就有多少伤心。人而有情,年年不免伤春。况且如今老去,今春一过,不知人生还能历几个春?今年的春,人在曲江,明年春来,也不知人是否还在这里?想到此处,更加增人哀愁。典衣换来的酒,不足消这许多忧愁。酒既不能消忧愁,又无人抚慰,惟有自己宽慰自己。春天已远,花儿虽落,但是春天毕竟还留下了一些东西。看,江上小堂檐下巢中的翡翠鸟,正是这个春天生出的新生命。
况其春去春来,是时节的正常转换;花开花落,也是事物的定数。人生也是如此,人有生,也会衰老并死去。这些都是天地间固定的常理,从古到今都是如此,不会改变。看看苑边卧着麒麟的高冢,里面的人也曾活过,当时不管如何的煊赫,如今成了一抔黄土,没了生命。不管曾经有多少忧愁,多少伤心,死后就什么都不重要了,也什么也没有留下。既然如此,又何必去为着任何事而去伤心,又何必带着这么多的忧愁而活。人生在世,就应当快乐的活着,切莫为虚名浮利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