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普林斯顿,辞任清华副校长,只为办“新西南联大”

2019-09-28   99万阅读


施一公

1

施一公,天下为公。

父亲饱含殷切地为他取下这个名字,却没等到实现的那一天。

大三刚开学不久,施一公正在清华校园里听课。

突然有位传达室大爷走进来。

“不好意思,我打扰一下你们,在座的有没有一个叫施一公的?”

跟着大爷走出教室,施一公心里七上八下。

在通讯不发达的年代,传达室大爷掌握着全校的通信命脉。

而只有家里遇上急事儿,大爷才会特地跑来教室喊人。

施一公拿到电报时,两眼一黑。

“父病危,速归速归!”

电报按字收费,字字如金。

开学前还健康如常的父亲,到底怎么了?

突发疾病?天降不测?

施一公从这短短七个字上,绵延出无数剧情。

来不及回宿舍打点行李,他背着书包直冲火车站。

正赶上中午回郑州的特快列车,上去后,施一公抱着书包,悲伤地哭了。

男孩子一旦长大,便很少哭,尤其是公共场合下,更是有泪不轻弹。

可是那一刻,什么都顾不上了。

父亲命悬一线,生死未卜,他的心也揪得快要挤出泪来。

到站后,来不及等公交车,他就撒丫子狂奔回家。

在路上,他还幻想或许父亲好了,再不济还能最后看一眼,说两句话。

然而,楼下摆放的花圈,击穿了一切侥幸。

施一公用最后残存的信心,推开家门,看到挽联上父亲施怀琳的大名,当场崩溃。

父亲走了,他心中唯一崇拜的人,走了。

施一公的世界划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2

父亲施怀琳是十里八乡的能工巧匠。

有文化,更有智慧。

精通数学物理,在工厂是改革老技术的头号人物。

还会剪头发,裁衣服,给村里人剃头、制衣全都免费。

每到过年时,他家门口都排长队,大家都来领教施老师的手艺。

1969年,父亲还在小郭庄用电线、瓷瓶、树干,架起了一排简易电线杆。

让全村人成为第一批通电的农户。

施一公全家能在小郭庄过上太平日子,全仰仗父亲给全村人带来的恩惠。

一心为公,是施怀琳短短一生的高度概括。

然而戏剧的是,施怀琳却在下班路上出了严重车祸。

被撞后,疲劳驾驶的司机将他送往医院。

当时昏迷的施怀琳,血压脉搏都很正常,及时抢救,一定没有性命危险。

然而,当时的急诊室一律是先交500块钱押金,再救人。

80年代的500块钱,价值不菲。

司机开车四处找人凑钱,四个半小时后才带着500块押金返回急诊室。

那时,没得到救治的施怀琳躺在医院,已经奄奄一息,回天乏术。

因为区区500块钱,一生行善的父亲错过了最佳救援,撒手人寰。

那时候,施一公返校上课,却夜夜失眠。

实在没辙,他便半夜起床跑步,一连跑到圆明园,再跑回来。

边跑边哭,累得精疲力尽。

所有的情绪都释放掉,才能在黎明前回到课堂,开始正常生活。

丧父之痛让施一公一夜长大,走出了懵懵懂懂的状态,开始真正把握人生。

我一定要改变社会,给一个城市,一个乡村,一个省,一个行业带来福祉。

3

从清华毕业后,施一公第一份工作签了香港。

还没动身,合同失效,毕业即失业。

当时身边很多校友都决定出国深造,施一公也动了念头。

老师告诉他,“21世纪是生物科学的世纪。”

施一公毅然选择了生物科学。

1990年,施一公前往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医学院录取,读博。

出国后,校友们有人转经管,有人转计算机,施一公也有所动摇。

那时,他对生物科学不太上心,功课甚至都不及格,校方有意中断奖学金。

在困厄中,施一公废寝忘食地在实验室忙碌。

真正沉浸下来,才感受到学术带来的浪漫。

很快,学术也带给施一公世界最知名学府无与伦比的成就。

1997年,施一公博士后还未毕业,便被普林斯顿大学特聘为生物学系助理教授。

一年后,他便拥有了自己的独立实验室。

2001年,施一公被授予普林斯顿终身教授,才36岁。

2007年,施一公又获得普林斯顿最高学术职位——杰出教授。

年轻有为,前程似锦。

普林斯顿的教职工年薪在全美排名第四,普通教授平均年薪高达138万人民币。

而施一公待遇更是远超这个级别。

为表示对施一公的诚意,校方帮他买了一套大住宅。

他的两个儿女也都安排进了幼儿园。

甚至特批了1000万美元研究经费,专供施一公实验室。

普林斯顿开出的条件,谁都无法拒绝。

然而施一公还是回国了。

他在金钱面前,不是第一次这么坚定。

早在博士毕业时,施一公去面试过几家公司,对方薪资就已开到了六位数。

他不为所动,返校继续攻读了博士后。

面试只是为了试试自己,能否经受住金钱的诱惑。

事实证明,他经受住了,且不止一次。

2007年,施一公要回国的消息甫一披露,普林斯顿的同僚都深觉不可思议。

“他是我们的明星,我觉得他完全疯了。”

4

施一公没有疯,从1998年到2007年,他无时无刻都想回国。

最任性时,他还跟妻子说:回去当老师、导游、出租车司机都行。

普林斯顿提供的条件固然优渥,可这十年他看到太多人安享富贵,不知进取了。

国内出来的精英们,脱颖而出的比例太小太小。

他们拥有远高于雇主、老板的智识,却心甘情愿为他们打工。

施一公想改变现状。

出任清华副校长的施一公,曾说:“清华强则中国强。我要能改变三分之一的清华学生,能让三分之一的清华学生,不再为柴米油盐发愁。

他确实在践行诺言。

每学期上满100节课,剩余时间还要从早到晚带领团队做科研。

身为副校长,一应行政事务也要及时处理。

一日深夜,他从办公室起身回实验室时,身体竟忽然不听使唤。

这是过度疲惫的信号,施一公再了解不过了。

然而他等了一会,能起身后,在楼道里舒展了下筋骨。

便又在夜色中匆匆迈进实验室。

在这样高强度的劳碌中,施一公解决了困扰生物学界40年的难题。

世界各名校的邀约如纸片般飞来,施一公依旧不为所动。

虽千万人吾往矣。

5

他要亲力亲为,践行自己的诺言。

近年来,施一公实验室出了三位高徒。

第一位便是今年引起热议的风云女神,颜宁。

37岁攻克学界世界难题,42岁成为美国科学院外籍院士。

颜宁大学毕业后,便随施一公在普林斯顿深造。

继承了恩师衣钵,4年便拿下了令人头疼的博士学位。

博士毕业后,又投身祖国的怀抱,成为清华大学博士生导师。

2017年,被《自然》杂志评为“中国科学之星”。

第二位优秀的团队成员叫万蕊雪。

刚从清华进入施一公团队的万蕊雪,最初十分兴奋。

然而,迈入施一公实验室的节奏后,生活苦不堪言。

原本优秀的她,不禁产生一种“笨到家”的挫败感。

那时,为了奋力追上团队脚步,这个瘦弱的女孩每天在实验室待14个小时以上。

万蕊雪终于从团队的后进生,跃升为领头羊。

随后三年里,她以第一作者的身份,在《科学》发表了五篇文章。

读博四年,更是发表了6篇高质量CNS论文。

年纪轻轻的万蕊雪创造了一个科研神话。

2016年还入选了国家“未来女科学家计划”,名额只有5个。

第三位高徒叫白蕊。

白蕊在攻读博士后时,因身体出了问题,一度萌生了退学想法。

还好最终,克服重重困难,再回实验室。

长江后浪推前浪,小白蕊4年发了8篇CNS论文。

成绩甚至赶超了师姐万蕊雪。

同样地,白蕊也入选2018年“未来女科学家计划”。

颜宁、万蕊雪、白蕊在科研上的绽放,离不开归国的施一公。

而这三朵金花,只是施一公实验中众多科研工作者的缩影。

“清华70%至80%的高考状元去哪儿了?去了经济管理学院。连我最好的学生,我最想培养的学生都告诉我说,老板我想去金融公司。”

在人人都削尖了脑袋,想赚快钱,想出名的时候,施一公带领着弟子们潜心学术。

做学术本身是艰苦的。

踩在巨人肩膀上,继续攀登前人从未涉足的高峰,势必是孤独困难的。

而做学术的科研工作者,他们在征服星辰大海时。

生活的双脚,绝不该陷入贫困的泥淖。

所以施一公还在为改善科研人员的生存而努力。

在他的努力下,清华生命学科的实验室,增加了一倍多。

过去25年,生命学科在《科学》《自然》只发表过一篇文章。

而施一公回国后的八九年里,清华生命学科共发表了近80篇文章。

不做金融,来搞科研,一样能有所成就。

通俗点说,施一公的愿望就是:

别让下一代,因为没有饭吃,而放弃科研。

6

2018年两会上,他说:中国论文总量提前超过了美国。

“可是很多论文不过是垃圾!”

一语既出,四座皆惊。

2018年,施一公辞去清华副校长一职,跟其他六位学者筹建西湖大学。

这座中国民办大学,希望复制西南联大的成功,15年后成为世界顶级科研型大学。

在筹建之初,施一公诚恳昭告各位科研,“办西湖大学缺钱。”

会场上89位海归学者,一时间自发排起长队。

当天,共筹措2000余万。

每一份捐款,背后都有一颗对中国科研赤忱的希望。

2018年4月2日,西湖大学正式获教育部批准,前期只招收博士研究员。

施一公出任西湖大学首位校长。

依旧保持每天工作14个小时,睡眠5小时的习惯。

唯一的休闲方式是写日记。

每逢遇到崩溃的事,他便在当天日记里写道:“别忘了你是施一公,别忘了你要做大事儿。”

具体是怎样一件大事,他也说不清楚。

然而从父亲去世那一刻起,他就背上这样的家国责任感。

那以后,他和团队有了重大科研,他便在日记里写上几笔。

要是太复杂,还会用白话略作解释,告慰父亲在天之灵。

在施怀琳80岁祭日那天,施一公照例提笔写下:

“27年来,儿子拼命努力,只怕辜负了您的期望。”

这是一个儿子,一个为国为科研的科研学子,字字泣血的自白。

“这个时代缺的不是完美的人,缺的是从自己心底给出的真心、正义、无畏和同情!”

立德立言,无问西东。

虽千万人吾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