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楼梦》中,王熙凤的出场比薛宝钗与林黛玉更多,她虽然不是这部小说的第一女主角,但戏份无疑达到了这样的高度。
作为荣国府的琏二奶奶,作为荣国府的代理管家,王熙凤有手段有心计,为人处事足够圆滑,也是因此,她才能凭一己之力,将荣国府上下打理的有条不紊。
在性格上,王熙凤爱憎分明,对讨厌的人,从来不做掩饰,比如对赵姨娘这样不知足坏心肠的,她连正眼也不愿意瞧一瞧;比如,对婆婆邢夫人讨要贾母的丫鬟鸳鸯做小妾,她在阻止无果后,干脆置之不理。再比如,对未进贾府就传来薛蟠打死人命案的薛姨妈一家,即便薛宝钗如何优秀,她也不乐意搭理她。
刘姥姥第一次进荣国府,两手空空,说话也是不伦不类,但即便如此,在她离开之时,王熙凤不仅给了她二十两银子,还给了她一串打车的一吊钱。
从这些细节可以看出,在与人相处上,凤姐的本质,是真诚而具有善心的,只是这种善,是相对的,她只对那些真正善良、真正值得同情的人,才会抒发她的善,而对于那些虚伪、耍心机的人,她则会比他们更狠、更有心机。
刘姥姥用真诚、朴实打动了她;邢岫烟用温厚可疼的为人感动了她;而林黛玉,这个六岁因为母亲去世,入住荣国府的小女孩,则更多的,是源于她可怜的身世、相投的脾气而心生好感。
从林黛玉进入荣国府的那一刻,王熙凤便深深地喜欢上了这个表妹。所以她极力赞美林妹妹是天底下最标致的人儿,对她的居所也特别在意。想来,在贾府之中,除了贾母、贾宝玉两个人外,最在意、最照顾林妹妹的,非她莫属了。
不然,在后来,当寒冷的冬天来临,她也不会特意当着众人的面,提出在大观园开设小厨房这一节。她为何如此做?最直接的一点,就是出于对林妹妹身体的担忧。从大观园到贾母这里的路途并不近,吃一顿饭,来回走,容易感冒。
不然,她也不会,在刚同王善保家的商议不抄检薛宝钗居住的蘅芜苑,但紧接着,便走进了林妹妹居住的潇湘馆。
只是,这样一个对林妹妹始终充满同情、照顾的王熙凤,却在薛宝钗的生日宴会上,狠狠地“羞辱”了林黛玉,这是为何呢?
《红楼梦》第二十二回,贾母念在这是薛宝钗在贾府过的第一个生日,因此,特意拿出了二十两银子为她庆生。因此到了宝钗生日这一天,众人都聚集在贾母小院,一块儿喝酒听戏。
听戏,是大家族宴会不可缺少的节目。如贾母、凤姐这些人,都是戏迷,也是因此,在听戏结束后,贾母对其中两个演得好的戏子产生了兴趣,并特意让人将她们带了过来,还赏赐了她们。
也就是在这两个戏子被带到贾母面前时,王熙凤说出了这样一番话,对黛玉可谓是一种“羞辱”。
凤姐笑道:“这个孩子扮上,活像一个人,你们再看不出来。”宝钗心里也知道,便只一笑,不肯说。宝玉也猜着了,亦不敢说。史湘云接着笑道:“倒像林妹妹的模样儿。”宝玉听了,忙把湘云瞅了一眼,使个眼色。众人却都听了这话,留神细看,都笑起来了,说果然不错。
很显然,在此时,王熙凤所指的,这个戏子扮相上像的人,正是史湘云所说的林黛玉。只是,作为书香门第出身的林黛玉,拿她同戏子比,真的合适吗?
我们应该明白,在封建社会之下,戏子是位于社会最底层的角色。而一向对黛玉充满关怀、友好的凤姐,为何会如此“羞辱”林妹妹呢?
当然,对于这一点,如果我们仅从凤姐所说的这段话来看,很难理解,凤姐想要表达的真正含义。但是,一旦我们联系凤姐这段话之前的情节,便能明白,她所说的真正含义。
至晚散时,贾母深爱那作小旦的与一个做小丑的,因命人带进来,细看时益发可怜见儿的。因问年纪,那小旦才十一岁,小丑才九岁,大家叹息一回。贾母令人另拿些肉果给他两个,又另外赏钱两串。
戏子这个行业,最重要的是基本功的练习,所以,大多数时候,进入这一行业的女子,年龄都比较小。因为年龄大了,再练就显得吃力了。
也是因此,这两个深得贾母喜欢的戏子都是非常年轻的,一个九岁、一个十一岁。众人在得知她们的年龄后,对她们如此可怜的命运,都充满了同情。毕竟,如贾府里的小姐们,在这个年龄,享受的都是优渥、惬意的生活。
而凤姐在此,特意将她们其中一个同林妹妹联系上,其用意,也是非常明显的。
林妹妹虽然出身于书香门第之家,是身份尊贵的小姐。但因为她父母的早亡,如今的她,不过是被贾府收养的可怜人。因此,从这一点来看,黛玉显然同这些戏子一样,显得可怜见儿。
只是,贾府众人对身世可怜的林妹妹,有过同情、有过叹息吗?其实并没有,比如,入住贾府的薛姨妈一家,便始终在贾府之中营造着“金玉良缘”的美梦;比如,从林黛玉进入贾府的第一天,王夫人便对林黛玉显示了不友好的举动。在这之后,也是始终讨厌她的。
也是因此,看似生活惬意的林妹妹,在她笔下所写的诗中,才会写到: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也是因此,当她处于病中,当薛宝钗前来看望她,并提议让她吃燕窝时,她断然拒绝,不愿意多生世故,惹人非议。
或许,一旦我们明白了林黛玉在贾府中的真正处境,明白了众人对待林妹妹的真实态度,就能明白,王熙凤“羞辱”林黛玉如戏子的言语,其实是发自内心对贾府众人同情黛玉的呐喊。
小结:
将黛玉比作戏子,体现了林妹妹与王熙凤一贯友好的关系;同样,将黛玉比作戏子,也体现了凤姐对林妹妹一如既往地同情。
身处于贾府这个大家族中,她明白众人冷漠的本质,但出于对林妹妹的维护,她依然选择了这种合时宜的呐喊。只是,凤姐的这番苦心,众人能理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