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荔吃老碗面

2019-07-14     陕菜之都

特别声明:本文为本头条号特邀作者王建立老师原创作品


很想给吃在大荔投一篇稿子,可惜只在大荔吃过一次饭,而且是面条,实在写不出花样来。合阳和大荔连畔种地,而且介于家和单位之间,曾无数次路过,但驻足这片土地却仅有两次。一次是去华阴,在大荔县城中转,坐了罗敷镇的车,臆想罗敷可能是诗里美女的故乡,虽然知道罗敷是“邯郸”赵女,但还是选择在那和美女同名的小镇而不是大荔县城吃饭。

大荔有美食,打小就知道。我爷常说起同州带把肘子,我的馋嘴不及好奇;好奇那肘子的把是什么材质、咋样安装的。因为我爷的唱词里说:肥厚的肉儿油汪汪,玉润的把儿亮光光,同州的肘子香又香,咥一顿胜过当皇上。后来知道了,带把肘子其实就是不剔骨的肘子,那个把儿就是一节猪腿骨,而且也知道同州就是大荔。大荔的面食,最出名、最独特的,也许是炉齿面,可惜只听说没吃过。在大荔吃的是普通的面条,而且店名都没记住,似乎实在没什么可写的。

那年春节刚过,下了一场大雪,我五叔父在大荔去世了。五叔父是有儿子的,可惜后来不知所踪,叔父是在女儿家里去世的。我父亲堂兄弟六人,行四,五叔父叫他四哥。我的三个伯父早已驾鹤仙游,如今又走了一个弟弟,老父亲的伤悲可想而知。清晨六点,冒着严寒我父子二人踏上了奔丧路途。第一趟高铁是近八点才开车,但通宵未眠的父亲却坚持六点出门。我说:六点半才有公交或者地铁。父亲说:两站路,半个小时就走到了。我听这个一向和蔼的老头如此严厉的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到大荔下车,打的赶到几十里外的乡下,五叔父已经入殓成服,父亲没见上他五弟最后一面。我看见父亲悲痛难禁止的样子,内疚自己昨晚接到消息为什么不连夜赶路。堂妹善解人意,并没有钉棺,但父亲摇头不看,说五叔父的模样永远记得,赶来只是送他最后一程。葬礼结束,父亲不吃丧宴,要立刻回西安。

在大荔县城,我们吃了全天唯一顿饭。

对大荔不熟,第一时间想起了文友田小勇,想打电话咨询一下,但考虑到新年他也许回合阳坊镇了,更考虑到奔丧这种身份,没有造次。问父亲吃什么,他说随便,然后也许我的神情引起他的注意,补充说:吃碗面吧。声音里充满了自责、怜爱。

这是一碗真正的手擀面,柔韧光润,臊子香辣味浓,诱人食欲。但父亲却吃得味同嚼蜡。我深深地领略了什么叫——痛失手足。

父亲似乎不忍我受他感染,于是主动说起话来。他说:这碗大,叫老碗。大,笨,重,多出产于耀县黄堡或者澄县尧头,合阳人爱媏着老碗圪蹴在大门口吃面。我说,碗大也许是怕挑面掉在外面。父亲说:主要是饭量大,一小碗一小碗舀饭麻烦。你五大——父亲没有说下去。我说:他能吃一大碗?父亲说:他年轻的时候,一碗不够。岔开话题,又聊一会儿,却还是回到碗上,父亲说:你五大把这大碗叫——海碗。

然后,久久地沉默。

我给他要了一碗热面汤。盛汤的碗和盛面的碗放在一起,俨然高祖和玄孙,差得不是三五辈。父亲慢慢啜完了面汤。一边喝,一边说:我跟你爷在大荔吃过一次宴席,九品十三花,堪称陕西版满汉全席。先是四鲜果、四干果、四炸果,中间水晶饼,叫茶点十三花。下来喝酒凉菜十三花,四荤、四素、四海味,中间鸡蛋塔要最尊贵客人先动,再下来喝酒热菜十三花,四盆四盘四小碗,再加一道大菜,后面还有吃饭十三花……足足五十三道菜,两三个小时完不了事。你五大——

父亲没有说下去,不知道他遗憾那次没有五叔父,还是遗憾没跟五叔父吃过一次九品十三花,抑或说五叔父的丧宴没有九品十三花的排场。我也没有问。事情过去很久了,我没再去过大荔;也许等到五叔父过了三年,也许更久一些时日,我才有一品大荔美食的心情和兴趣。

吃在大荔,情在大荔,亲人在大荔。

编辑:李跃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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