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要么是一座暴动的监狱 要么什么都不是

2022-09-24   飞地APP

原标题:文学,要么是一座暴动的监狱 要么什么都不是

诗有何用

如果终将淹没于一个饱嗝

一排重复的巨浪?

尘埃博物馆(选)刘立杆

去老城

公共汽车在蛇蜕似的

窄街里缓行,刷了石灰水的椿树

以及“故乡”这个词的

乏味折磨。冬天灰白的光

落在塑料座椅上

仿佛文徵明画中擦皴的山石。

我看见一个小女孩站在衣橱前

端起青杏似的胸脯

而落灰的穿衣镜在擦拭中不断膨胀。

随后,祖父丢开生锈的洒水壶

大喊着什么。什么呢?

碗橱里残留着明矾

和煤油的气味,他俭省的一生

都在诅咒长江边那一小块充公了的

湿冷的土地。

六月,绣球花怒放。

静穆的礼堂。午夜时分

一艘蒸汽船忧郁又延迟的汽笛声。

一个傻头傻脑的寄宿生

迎面走来,腋下

夹着托马斯·曼的《魔山》

冷咖啡的残渣和一座体育场的欢呼

在胃里反复搅拌着。人群涌来

在售卖香烟、硬糖

和碎花布的杂货店外排起长队。

我们的疯邻居,镶金牙的

嘉良伯伯一路跑来

朝少女们的短裙吐唾沫。

黄天源门口,浑身淤青的外公

松开腰间捆绑的条石

打算和往常一样叫碗头汤面

再去澡堂泡上半天。

而姑父心不在焉地套上翻毛皮靴

叼着烟,蘸肥皂水刮胡子。

我喜欢他的所有举止

粗犷,沉稳又有一点儿狡黠。

但乌鸦在乱飞

大运河在推土机和废墟间

懒惰地流淌,不留下任何倒影。

没有谁可以阻止告密者

或让他们远离朽烂的楼梯

这些我爱的,必死的人。

空荡荡的车厢里

一架收音机嘶嘶啦啦

唱着“何妨一起付汪洋” [1] ……

太寂寞了,我想起

你的叹息,雨中洇开的睫毛膏

你最后的遗言──“快点,快点!”

但我只是一个成天在街上

闲逛的男孩,为蛀牙

或撒谎而苦恼,不可能想到

有一天生命会快过飞掠的站牌。

公共汽车突然拐弯

穿过两排光秃秃的行道树。

我看见他们拎着饭盒

站在原地,沉静地看向后方

假装还有一趟车驶来。

太阳升起来,照着脚下

不断消失又延伸的沥青路。

每个人的脸都因为死亡闪闪发亮。

[1] 引自苏州评弹《杜十娘怒沉百宝箱》。

尘埃博物馆

这些错金的宝塔

打伞的僧尼,嬉闹游春的

男女,仍在寻找复活的

魔法力量:这里只有过去

像做工精致的松糕

带着运河发了酵的甜酒味

即使满口烂牙也能随意品啜。

而它从参观者的惊叹里

搜集苦涩,用众多

挥毫的手,众多被錾子

或朱砂弄瞎的工匠

──他们曾在这里生活

受苦,用寂寞搭起

一座幻灭的蜃楼。它的历史

漫长如窄巷深处的回声

它的河流平静舒缓

却只能弄湿征服者的马蹄。

飘忽的辅音,繁缛的

旧风俗,形成一道松垮的

堤墙,又在激流中

不断崩塌。粗鄙就足以

羞辱它,像背街漫溢的污水

像棚户区疥癣般

传染的贫穷。癫狂就足以

毁灭它,用横飞的屎尿

呼喊和哭泣。至于为当地人

念兹在兹的享乐,充其量

只是明清绣像小说里

敷陈的市井画面

既无底气,也不合时宜。

尤其当少年们渴慕狂暴的血

这里只有黑色的雨

落在老城低矮的屋顶上

有时化为雾霭,有时变成

午夜黯淡的底片。

壮阔的自然和这里绝缘

除了阖闾没入深潭的陵寝

除了寺院,池塘

雕琢得过分的园林。

荒弃的石阶下埋着失意者的

怨恨,他们骑驴远行

想赢得整个世界,到头来

却把心输给了太湖石。

他们的后代精明,也更没种

脑袋缩进衣领,如同

闪躲半空里看不见的扑击。

时光缓慢吞咽石灰

上映没有间幕的默片。

当山顶踩着木屐的浣纱女

漫步,在月蚀之时

无声啜泣,并再次化为

一朵染血的乌云。她知道

自己会下地狱,因为

所有被美色撼动的黄昏

都难以救赎这座城市

锅垢似的黑夜。火车呼啸

碾过月台上灼人的夏天。

但没有人能测量黑暗的深度。

只有那些爱得疯癫的女人

会把生命劈成丝线

在光秃秃的枝桠间绣出

红色的小鸟,她们

发似火焰,目光如电

她们的翅膀潮汐般

用力拍击屋檐

直到指尖搓揉的灰烬里

露出虹彩般的舍利。

但很少有人会爱这样的女人

爱毁灭甚于爱一场细雨的

慰藉,在长叹里

在眼泪和随后到来的

遗忘中。尘埃滚动

蚕纸上半透明的卵转深。

那最初的、失落的爱

埋藏得最深

在焚毁的废墟下

叠摞起另一座不朽的城市

就像地宫里的七层珍珠宝幢

每一层都坚如蚌壳。

无人居住的宅邸里

有人正用细毫反复描摹

一艘轻悄的夜航船

缓慢,耐心,把落款

藏进衣褶般的波纹

如同凝望无处傍岸的永恒。

杨明义

观看一部纪录片

──安东尼奥尼的《中国》片段

1

忙碌的河上集市

跳水的木排和男孩消瘦的脸。

农民们摇着橹,送来了

小青菜和鸡毛信。

一群女工系上橡胶围裙

抬起一筐筐带鱼、鳊鱼和马鲛鱼。

为什么我们的餐桌上

只有泡饭、腐乳和腌雪里蕻

小巷如瘦弱的野猫蹲伏

一辆警用三轮摩托

载着白色连衣裙驶过街角。

一闪而过的美

短暂,耀眼如闪电

而瞬间失明的眼睛仍不断

眨动。遥远的1972年

夜晚的黑丝绒

和断了发条的玩具马车。

疯跑的小表弟舔着宝塔糖

尖叫着,甩着开裆裤里的蛔虫

像突然长出了尾巴。

生活是一根压弯的扁担

必须用更沉的一头

去挑开小吃铺的热气。

那些不管怎样

要在早晨吃一碗面的人

“哧溜”一声,把清鼻涕

和咒骂吸进肚子。

而在天黑以前

离家出走的男孩回来了

褴褛的旧罩衫,每个破洞

都露出鲜活的童年。

安东尼奥尼狡猾的蒙太奇

被认为邪恶,充满敌意

并非纯然无理:

当寺庙里,泥塑的佛头

配上了样板戏的激越旋律。

2

我看不见的影子

走过小石桥,边角绽线的

黄书包在屁股上颠动

像大人溺爱的拍打。

低矮的屋檐在傍晚变得更矮了

而瓦片如剖开的鱼鳞

仍忙于搜集一条街的乳牙。

女人们三五成群

来河埠洗衣,她们的皱纹

消融在古老的涟漪。

还是那条绕来绕去的河

带着青苔和鸭子奇怪的臭味

像我们用来告别的一生

像绕不完的绒线

订制的寿衣,工整地

叠放在樟木箱底的旧嫁衣上。

这座城市有太多爱和死亡

我和你,你和它们──

暑气蒸腾的树荫

锈色的门牌,我们的

疯邻居舔了又舔的石灰墙

以及对灶屋间

和一碗白糖莲心粥的

难遏的思念。

但我只能隔着距离来爱

隔着雾中的幽灵

当一台摄影机不断拉远

退入亮灯后的电影院

空余满地狼藉

和一排排绒面磨损的旧座椅。

再一次,记忆缩减

成呆板的图像,颤抖着

寻常如树下撒尿的狗

游客蜂拥的桥头

一个还乡的异乡人

穿过众多游荡的影子

每次张望都是

用剪断的脐带再打一个死结。

幽灵照相簿

1

乌云熨过的长衫。架着腿,

坐在太湖石上,胡髭初生的嘴

抿得紧紧的,生怕

被照相机摄走了魂魄,

在上世纪二十年代的秋天。

十四岁,当嗜赌的曾祖父输掉

最后一间铺子,兄弟俩

揣起砚台横渡过江。

一个去亲戚开的纺织厂跑腿,

一个去南北货店当学徒。

那时,他们对世界还很好奇。

近在咫尺的时髦都会

像一节碰壁用的玻璃柜台。

他们苍蝇般乱撞着,

送货的脚踏车卡进了电车轨,

又把账簿里的税票粘上了

信封。他们的袖管挽到臂肘,

像藏起夹袄里的土气。

无数孤寂的夜晚,爬上铺着

稻草的硬板床,他们感到

慢慢回到身体里的每一分力气,

都在发出铜板扔进钱箱时

悦耳的叮当声。

2

现在是她们,广陵镇

出了名的三小姐和生祠堂

竹园里,翘首远眺的兰姑娘。

当她们跳上逃婚的马车,

或是蒙着头,颠簸

在喜极而泣的轿厢,依旧

为幼时裹起的小脚难堪不已。

而内战在报章上持续,

油灯熏黑的民国地图

像一片烤焦的烟叶蜷曲着。

但无论战乱还是新闻,

在偏僻乡村都像镇痛的烟土

一样奢侈。酷热的平原上,

她们麦收时嘶哑的呼喊

像江上一眼望不到头的拖船。

她们把脑后的发髻缠成

纱线上拆不开的死结,

低头走过祠堂和蜚短流长的

村路,直到起了雾的眼睛

被烧荒的野火点燃。

那时她们任性,又坚韧,

相信再筋疲力尽的波浪里

也有一个凝视的未来。

3

呢帽半遮脸,手笼进

袖筒,以为这样就能躲过

掮客和冒险家的丛林。

直到娉婷的月份牌上传来

狼群的嗥叫,投弹瞄准镜下,

他们的工厂和商店

被坚壁清野的游击队拆平。

而她们不得不从箱底

拿出陪嫁,一路跑向靖江城,

去宪兵队保释两个迷瞪的

疑犯。仿佛曾祖父作祟的鬼魂

爬上膝盖,他们从早衰的

抬头纹,嗅出了宿命

熟悉的霉味。他们的本分

只不过是一根串铜板的

棉线,又在磨损中不断散落。

当老实巴交的雇工们

挠着头走进来,要分田,

要她们的梳妆台,他们终于

笑出了声,在下雨的屋顶

跳神般手舞足蹈起来。

4

还是那艘远行的小船,

只不过船艄上换成了她们,

两只手攥紧细软和包袱,

站在拆散的婚床边。扁着嘴,

她害起了偏头疼,仿佛

对于身后门闩般关闭的故土,

今天才是哭嫁的日子。

而她抚了抚鬓角的乌云,

看着波涛里涌起一个叹息,

一段镰刀齐刷刷刈过的岁月。

像看护幼崽的狐狸,

她们把所有孩子拢在身前,

无法治愈的小脚踏上新家的

石阶,嘴里发出迷鸟般

无人能懂的轻叫。只有他们

依然相信苏州城的黄昏,

窗台上还会有一盆清雅的茉莉

开放。像曾祖父一样

他们从不轻易认输。换上

中山装,别起护符般的像章,

直到架子上的线装书

消融于革命的热浪,新邻居的

鸡群在花园漫步。照相簿上,

慢慢洇开一滴被典押的眼泪。

5

除了几张暗淡的照片,

他们谁都没活过那个漫长的

世纪。她们藏在床底的

棺材被劈开,做成一套捷克式

家具。磨得发亮的藤椅上,

他们的秃头挨着半导体收音机,

在咿呀的戏文里越垂越低,

等着死亡摇响骰盅。

而七十年前掷出的骰子

仍在碗里转着,像一间乡村

杂货铺空荡荡的挂钩。

他们把一生嵌入了时间的

褶皱,使出了全副气力,

却不过是沸腾的汤锅里

被撇掉的浮沫,既没有荣耀,

也没有传奇和后代讲述。

张着没牙的嘴,他们试图

从虚空捕捉某个镁光灯

闪烁的瞬间,不是小舢板

如何摇摆于滔滔浊浪,也不是

憔悴的镜子,被战火阻隔的

家书,而是一个春天的傍晚,

黄包车跑过静安寺的溶溶月色,

四人两两偎依,一路轻笑,

去听梅老板唱戏。

Charles Belin de Vregille

幕间剧

厌倦了人群又必然

属于他们。某种狂热的盟约

钟面上被扭曲的影子

懒惰与团结

一块裱花蛋糕发齁的甜

以及早高峰的地铁

和窨井边打旋的污水。

挡土墙上无数困倦的面孔浮现

像制服

因缺氧而苍白。

我多么厌倦又依赖这必然。

肩膀的挨蹭,脚的踩踏

厮缠又突然分开的手

攻讦与侵犯

永恒欲望的愚蠢射程。

而人群不断涌来

缓慢,无辜,像挂炉烤鸭。

如何从人群里凿出一个个我?

如同一个无名者

从众多乏味的世纪复活

懊恼着。他的面目模糊不清

他的声音纤弱、含混

被生命探测仪

定位在下水道和鼠须。

谁在呼喊?没有人听见

也不可能被听见。

燃烧的日历上,只有

阴郁的暴君、苍蝇和刺客。

只有引座员的手电

剃刀般擦过头皮。

人,一个侧立的形象。

一根芦苇,帕斯卡尔如是说。

总在不停地编织

游荡,总想去戳破什么。

但,什么是思想呢?

除了黝黑的霓虹闪烁的水面

除了自得的

一根芦苇孤独的摇曳。

站台上,穿瑜伽服的女人

舔着冰激凌甜筒

而冰激凌融化在灯箱上。

一个地铁巡视员

衔着哨子,冲向融化的人群。

而人群如灯箱上的冰激凌

定格在融化的瞬间

仿佛浇了铅。

车厢,灵柩一样静。

只有数不清的手机屏幕

闪烁着,像射电望远镜搜索

新大陆的桅尖──

“不要回应!不要回应!”

霍金尖叫着,转身

掉进了黑洞。

厌倦了人群又不得不逃向人群。

在街边,在写字楼隔间

人群像过冬的牲畜

挤在一起,所有

商人、官员、民工和逃犯

规则之网和釜底游鱼

人人都相信自己

可以侥幸钻过盾构机的

旋转刀片,相信按一个键

未来就会像升降梯

嗖地飞来。诗有何用

如果终将淹没于一个饱嗝

一排重复的巨浪?

那满脸雀斑的姑娘

倦怠地倚着窗

她的心像尖硬的衣领

警惕着弧线和扰乱时刻表的

温情,她的眼睛

漠然如商品使用手册。

而人群叫喊着

继续涌来,我知道自己

必然属于他们。他们的庸碌

渺小的梦,军体操似的

广场舞,静谧的

一幅山水画框起的痛苦

和疯人院的活力。

没有别的,别人,别的世界。

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的人

还是同一个。

从荒无人烟的海域

漂来一架波音客机的残骸

而搜索已经停止。

群星不为任何人闪耀

迈着细碎而又沉闷的步子

离开仰望的穹顶。

忧郁的热带

他们来了,披斗篷的匪帮

宽檐帽浸透了油汗,像烧甘蔗的

大火,从鲁尔福的平原

卷过饥饿的村庄。而肆虐的雨

从未停止:那拴在床脚的斗鸡扑腾着

迈着慌张的碎步

已注定了落败。但胜利是什么?

当回声从群山中消散,嗡嗡的群蝇

落在小酒馆黏腻的吧台上。

此刻,从我的窗口望去

雨断续下着。在《百年孤独》里

这雨下了整整四年十一个月。

加西亚·马尔克斯

一只盛装的公鸡,肥厚的蹼

用力拍击着妓院的楼板。

伊莎贝拉·阿连德,他穿裙子的姐妹

跳下马车,去厨房烧煮催情的晚餐。

红色龙卷风翻滚着

像一支探戈不断掀起的裙摆。

博尔赫斯,一头倨傲的

金刚鹦鹉,裹着毛毡在街角打盹

那黯淡的毛毡似乎在泥坑

和血水里浸染过。而弗里达·卡洛

开始啜泣,她徒有多情的裙撑

却不能像雄性一样开屏。

当胡狼嗥叫,兀鹫在天花板上盘旋

海明威掐灭雪茄

用脚趾扣下了双筒猎枪的扳机。

这不朽的群像比列维-斯特劳斯描绘的

落日更壮阔。这不是

浓烈的艺术,而是热得癫狂的人生。

哦,你们的龙舌兰酒太烈了

喝下去这颗心就着了火

就是那团火,古巴少女在汗津津的腿上

搓制雪茄的那团火

高乔人煮沸马黛茶的那团火

使恶棍们的刀子卷刃

使白铁皮屋顶变成一张受虐的吊床

而我将如何去描绘生活?

当我第一次读到《百年孤独》

隔着蚊帐,舍友正绘声绘色讲述

去乡下偷狗的故事。

酷热的天台上,女孩们的呻吟

和迪斯科舞曲轮番轰鸣。

而楼道里,联防队的手电晃荡着

像捕食的雨蛙伸长了舌头。

哦,毛茸茸的

肉欲的热,汗湿的鸽笼。

文学,要么是一座暴动的监狱

要么什么都不是──我们兴奋地聊着

并排走过阒无人迹的大街。

群星在悬垂的天幕上

白磷似的闪耀。空气热烘烘的

搅拌着垃圾腐烂的恶臭

和栀子花的浓香。

我还记得,爱的炽烈火焰

如何点燃灯柱,使夏天的广场沸腾。

但此刻,只有稀疏的

雨,在革命和死藤水之间

穿过病殃殃的日常。只有孤独

在窗下无声地咆哮

胆怯,似乎依然渴望着什么。

那时我爱得多么热烈。

热烈即忧伤。

Edward Hopper

谈论死亡

谈论死亡就是谈论生活

就是谈论神秘、永恒,

谢幕时优雅的鞠躬。谈论死亡

就是谈论他人。然后是视而不见。

然后不再谈论。有时,我们

谈及某人,他死在漆黑的游泳馆。

然后重复死于电话和讣告。

然后是继续飞来的印刷信函,

停尸间的苍蝇。他卡在死

和彻底死之间,像断在锁眼的钥匙。

然后是抽泣,追思,本该啐进

溢水槽的唾沫,然后是遗像

和落灰,氯气弥漫的周年。

然后是一阵想要遗忘的自语,

像信风吹过待售的空房间。

然后是一列驶向山谷的火车

带来回声。他被书中的附注唤醒,

然后继续他的旅程。现在

轮到这首诗,在这一行逗留的

眼睛。他苦恼于自己的死

像医学院学生苦恼于无休止的

尸体解剖,或者瞌睡的夜班工人

每隔半小时扳动的道岔。

在那条等着起锚的船上,疲惫,

衰老,心神不宁,如同掌声和

唿哨里,不得不一次次返场的演员。

他优雅的姿态已经僵硬。现在

就连第一排观众都能听见他

低低的叹息:放开我,让我走吧。

选自《尘埃博物馆》,新行思 | 上海文艺出版社,20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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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立杆,诗人。1967年生于江苏苏州,毕业于南京大学中文系。出版有诗集《低飞》,小说集《每个夜晚,每天早晨》。

题图:Pope.L|Times Square Crawl a.k.a. Meditation Square Piece (1978)

排版:阿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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