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无人愿意冒险出版的书摘得大奖,作者以笔发问:还有人在用写作对抗贪婪、自私和竞争吗?

2019-12-29     文学报

文学探照灯 | 今日热点(点击查看)

纪念《当代》创刊40周年朗诵会举行 | 第十一届“万松浦文学奖”揭晓 | 中小学语文学习亟待克服焦虑 | ......

......“图画书界奥斯卡”

“贪婪、不尊重自然、自私、缺乏想象力、无休止的竞争和丧失责任感,这些已使世界沦落为一个物体,可以被切成碎片,被耗尽,被毁灭。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必须讲述一些故事,仿佛世界仍然是一个鲜活的、完整的实体,不断在我们眼前成型,仿佛我们就是其中一个个微小但强大的组成部分一样。”

——奥尔加·托卡尔丘克诺奖演说词

2018年,奥尔加·托卡尔丘克凭借《云游》获得国际布克奖(尽管如此,直到她获得诺奖之前,很少有中国读者知道她是谁)。托卡尔丘克告诉一名波兰记者:“《云游》获得了新的生命……”这部小说于2007年以波兰语出版,但在近十年间都没有被翻译成英语。托卡尔丘克在寻找西方出版商时遇到了极大的困难,没人愿意冒这个险。因而,这部小说的英译本出版与她获得诺奖有极大的关系,这本书的内容与编织形式也正是授奖词最好的体现。

2019年10月10日,奥尔加·托卡尔丘克获得了2018年的诺贝尔文学奖。瑞典文学院予之颁奖词:“她的叙事富于百科全书式的激情和想象力,代表了一种跨越边界的生命形式。”“百科全书式”意味着她在创作过程中对神话、历史、幻想、童话与现实的多重编织,对的全知智慧的执着追求;而“跨越边界”则是一种持之以恒的理想,是贯穿她所有作品的最高主旨。

在她已出版的所有作品中,《云游》(英译名:Flights;波兰语原名:Bieguni)给评委会留下了尤为深刻的印象。这部小说有关于当代人类的“流浪”与“漂流”,它以旅行或神话故事和哲学思考的形式运转。《云游》不仅在托卡尔丘克的创作履历中具有转折性的重要意义,而且也奠定了她的世界声誉。

国际布克奖的宗旨在于推广英语阅读市场以外不太知名的非英文写作者。作为波兰最负盛名的作家之一,她的小说曾两次获得波兰最高文学荣誉“尼刻奖”,然而在祖国之外,她却一直不为人知。托卡尔丘克在英语世界中的缺席,必须要放在一定的语境中加以理解。国际出版业倾向于在波兰作家中寻求有关东欧的地缘叙事。鉴于此,作为一名坐飞机全球各地云游的波西米亚式波兰作家,托卡尔丘克很难吸引兴趣到西方的出版商。

波兰长期与西欧经济和文化隔绝。在托卡尔丘克年轻的时候,波兰常常陷入社会经济的早期停滞阶段,在柏林墙倒塌后才慢慢赶上西方的邻国。在国际上享有盛誉的米沃什正代表了国际出版业的兴趣——以幽闭、与世隔绝的生活对读者构成吸引力。与不少人的政治态度不同,托卡尔丘克似乎从没有感到“受困于”波兰。

她生于1962年,心理学专业背景,在苏联末期从大学毕业,一开始并没有很强的文学抱负。1985年至1986年住在弗罗茨瓦市,自1986年起,迁居西南边城瓦乌布日赫,在该市的心理健康咨询所工作,同时兼任心理学杂志《性格》的编辑。在多年之后第一次出国前往伦敦期间,她才对写作产生了兴趣,写出了第一篇短篇小说。然而这也并不是一个“前苏联作家渴望潜入西方”的老套故事。

托卡尔丘克的部分作品

她既是是乡情、民俗的守望者,也是一个长年云游在国内和国外的临时访客或旅游者,致力于多角度瞭望,也痴迷于深入而透彻的体察。她瞥见了一个不同的波兰——它既不是当地自由主义者所担心的那样,既落后又脱节,也不同于崛起的民族主义者所声称的那样,一直以来都是一个纯粹、自创的家园。它是一块多语种、多宗教的领土:在那里,多种文化和民族求同存异,其间,不同教派的民间文化和带有魔力的思维方式也与之共存,它们比文化与民族都还要更加悠久。

托卡尔丘克的文字,在历史和地缘的旷达语境下,呼吸着新的自由空气。她的笔调睿智而充满妙趣,常常会颠覆波兰读者对于过去与现在的认识。情节在目眩神迷的热情中蔓生,文字、形象与人物不断堆砌交叠,意象在不同的页面上的共存,这种写作方式本身就已是一次智力的启示。托卡尔丘克面向这种思维方式时,意识逐渐聚拢并变得纯熟。《云游》一书是她一次完全成型的成熟表达——从对家园的观察到对世界的观察,从波西米亚式的“流浪”到创造一部彻底的“星群”小说。

诺奖演说中的托卡尔丘克

瑞典时间2019年12月7日,托卡尔丘克发表了题为“温柔的叙述者”的获奖演说。她在演说词中也提及了《云游》:“我一直都对相互联系和影响的系统着迷,对此我们通常是了无意识的,只有偶然间才会发现,它们是命运中令人惊讶的巧合或交汇,所有这些桥梁、螺母、螺栓、焊接接头和连接器,我都在《云游》中饶有兴趣地关注。”

如果说《云游》可以理解为对系统及其部件的一种注脚,那么《温柔的叙述者》与《云游》正是彼此最好的脚注。在演说词中,托卡尔丘克以自己的童年故事开场,收音机电台象征着云游世界,了解宇宙的梦想,而母亲温柔的叙述则将“我”置于时间之外,“置于永恒的甜蜜附近”。童年的这两种愿望在未来发展为更深远的驱动力:寻找现实世界的真相;留存自身的经验与对他者的温柔。而叙述承担着上述责任。

但是,如今,世界高速运转,人们的叙述被彻底暴露在互联网和资本市场之中。一方面,世界的真相和知识仿佛已被维基百科所收割;另一方面,“互联网就像痴人说梦,充满着喧哗与骚动”,虚假消息和垄断信息损害着人们的神经。我们生活在混乱的信息洪流中,不知来处与去向。同时,科技的进步使得更多直接作用于我们感官的媒介普及于生活,电视、电影、游戏等媒介,都是文字的对手。它们开启了全新的体验世界的维度,也遮蔽了一些混乱。

‘有些地方’‘有些人’在试图越过海洋时溺水身亡。‘有些地方’,在‘有些’时候,战争正在‘某种程度上’发生。在信息的洪流中,个体的声音纷纷失去了轮廓,很快在我们的记忆中被瓦解,变得不真实,然后消失。如今这曾仅为神经质诗人独占的感觉,像是一种无法被定义的瘟疫,焦虑从四面八方渗出。

波兰克拉科夫老城广场上的女孩和鸽子

摄图网

面对这些危机,托卡尔丘克说:“我们不仅没有准备好讲述未来,甚至没有准备好讲述具体的当下、讲述当今世界的超高速转变。我们缺乏语言、缺乏视角、缺乏隐喻、缺乏神话和新的寓言。”

在《云游》中,有一个片段就叫“维基百科”,里面的叙述者(一个无名的旅行女人)发现了维基百科的局限。而另一个片段的题目是“世界公民,拿起你的笔来!”它讲述了叙述者与一个穆斯林女人的交谈。穆斯林女人有一个计划:鼓励她国家的所有人都去写书。任何这样做的人都可能写出一本畅销书,于是大家的努力就会获得回报,社会也就会进步。而她已经在网上建立了一个论坛开始呼吁了。叙述者对此举的评论似乎是托卡尔丘克本人观点的一半:“我喜欢这个想法:把看书视为一个人对手足同胞的道德义务。”

她观点的另一半在于,如今互联网使得每一个“我”,每一个第一人称都在互相淹没,我们需要一种新的叙述者——一个第四人称的叙述者,“他自然不会只是语法结构的搭建者,而是能够成功囊括每个角色的视角,并且有能力跨越每个角色的视野,看得更多,视野更广,忘却时间概念。”这种多重视角的努力最终是为了激发读者将片段整合成整体的能力,也就是阅读“星群小说”的能力。

何为“星群小说”?它即是对如今现实世界中人们经验方式的模拟,创造彼此分离又互相参照的碎片并自然形成整个星群。托卡尔丘克在《云游》中写道:“星群组合,而非定序排列,蕴含了真相。”读者可以跳跃,切断,也可以连续阅读并猜测片段排列的秘密,但小说的核心必是悄悄潜入又突然地被领悟。

《云游》的核心很难被确切描述,它已不像《太古和其他的时间》《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那样有较为明确的主题。116个片段,速写、随想、日常故事、历史传说(其中一些会反复出现)……以一种看似随机的模式交织在一起。第一人称叙述者是一个频频旅行的女人。她密切注视着其他人,但自己几乎不留痕迹、不受注意——尽管她有时会想象在身后三排的地方,一个乘客正在悄悄地写她的故事。

托卡尔丘克的叙述者大部分时间都在飞机上度过(她所描述的世界似乎也已是人们在频繁旅行的世界),由此衍生出了《云游》的标题。事实上,这部小说的波兰原文,“Bieguni”指的就是最古老的旅行——徒步。同时,“Bieguni” 还是一个十八世纪俄罗斯激进神秘教派的名字。其支持者认为,原罪不仅应从精神上脱离,而且也需从身体上。必须要通过不断的旅行——从一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才可以达到。波兰语中,“bieguni”这个词可以让人联想到动词“biegać (逃离)”,也能让人联想到“biegun (地理上的极点)”。因此,这个术语既能捕捉到云游状态下近乎抽象的广袤特征,又能捕捉到悖论般的物质特征——尽管是全球尺度的航行,它仍然一直与人体和地点联系在一起。

由此,这个书名也非常巧妙地涵盖了此书的两个主角:旅行与人体。小说还有一个写作来源——作者感到了自己的中年危机:有一天,她找医生验血,候诊时突然意识到对自己的身体几乎没有认识。然后研究开始了,作者甚至为此一整年在阿姆斯特丹研究解剖学。因此,这本书是实践的——旅行、研究人体与写作并行。

托卡尔丘克绘本《遗失的灵魂》插画

山东画报出版社

《云游》所讲述的连锁故事中的人,像我们中的许多人一样,无止息地地挣扎于两种生活之间难以抉择,他们一边渴望自由,一边渴望熟悉感;一边向往充满偶遇的生活,一边又向往拥有稳定收入和稳定习惯和模式的生活。在书里接连不断的故事中,在这两种选择面前,人们疲惫,疯狂乃至恐惧,也因此将这两种选择理想化或妖魔化,有人追求,也有人逃离。

其间,我们可以读到这样的真实故事——先锋的17世纪荷兰解剖学家彼得·弗海延写了一封信,收件人是他自己截肢并保存下来的腿;还有虚构的故事——在克罗地亚,一个波兰人绝望地寻找在度假时失踪的妻子和孩子;也可以读到这样的历史记叙——肖邦的心脏被他姐姐藏在裙下,偷偷带回华沙。

正如阅读罗伯特·伯顿的《忧郁的解剖》一样,我们漫游于极端多样,不同灰度的人类经历之间——这种经历源自旅行,而非悲伤。托卡尔丘克指出,对于我们所有人来说,旅行提供了“一种承诺,即我们这一次或许会在对的时间和对的地点重生。”只不过,我们任何人都没有得到过彻底的重生。

-作品节选-

《云游》[波兰]奥尔加·托卡尔丘克/著,于是/译,后浪·四川人民出版社2019年12月版

此生第一次远行,我就穿过了田野,步行。他们过了很长时间才发现我不见了,也就是说,我走出了相当长的距离。我走过了整座公园,甚至往下沿着土路,穿进玉米地,走过被水沟分成了几个大方块、长满樱草花的湿漉漉的草甸,最终走到了河边。当然,在那个山谷里,那条河可谓是无所不在,流经各处的田野,还让地表植物下的泥土吸饱了河水。

爬到河堤上后,我能看到一条波动不止的丝带,一条总往视野外绵延的路,从这个世界里延伸出去。如果你运气好,还能瞥见一条船,或是往这个方向,或是往那个方向,行驶在河中的某条平底大船,不被两岸注意,不被树木注意,不被站在河堤上的人注意,也许是靠不住的地标,所以不值得去注意,只有一个观众觉察到,那些船自身的移动优雅至极。我梦想着长大后能在那样的大船上工作——或是索性变成一条那样的船,那就更妙了。

只是奥德河而已,不算大河,但我那时也很小。它在河流的等级里自有一席之地,后来我在地图上查找过——级别不高,但存在,好歹算得上亚马逊女王皇宫里的子爵夫人吧。但它对我来说已经够宏伟了,看起来庞然无际,随心所欲地流淌,不受任何阻挡,很容易泛滥成洪,完全无法预料。

偶尔会有些障碍物聚积在沿岸水底,形成小漩涡。但河水涌流,朝着北方一往无前,只在乎远在天边、遥不可见的目标。你不能一直盯着那河水看,因为河水会牵着你的目光一路奔向地平线,会害你失去平衡感。

当然,河对我毫不在意,只在乎它自己,河水涌动不息,令你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我长大后才知道这句话。

每一年,河水都要为承载那些沉重的船只索取高昂的代价——因为,每一年都有人溺死在这条河里,或是某个在炎炎夏日里下河戏水的孩子,或是某个在桥上发酒疯的醉汉,哪怕桥边有栏杆,醉汉还是会翻落到河里。为了搜寻溺水者,总会搞出一番大阵仗,邻近的每个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结果。他们会请来潜水员和军用小船。我们偷听大人们的议论,从而得知那些被找到的尸体无不肿胀、惨白——河水把他们的生命荡涤得一干二净,把他们的脸孔冲刷得面目全非,以至于他们的亲眷们在辨认尸体时都会觉得很艰难。

站在岸边、凝视河流的我明白了一件事:流动的物事总是比静止的好,哪怕,流动会带动出各式各样的风险;相比于恒久不变,改变总是更高尚的;静止的物事必将衰变、腐败、化为灰烬,而流动的物事却可以延续到永远。从那时开始,那条河就像一根针,插入了我之前安稳的生活环境:公园里的景致,种着可怜巴巴的几排蔬菜的暖房,我们玩跳房子的水泥板铺就的人行道。这根针穿刺到底,标出了垂直发展的第三维度;被如此穿透后,我的童年世界就像一只漏气的橡胶玩具,在嘶嘶声中,气都漏光了。

我的父母不能算是安居型的那种人。他们不停地搬,一次又一次,最后总算在一所乡村小学附近逗留了比较长的时间,那地方离任何一条正儿八经的大路、任何一个火车站都很远。之后,旅行就仅仅意味着在犁沟里行走,翻过没有耕地的天然山脊去附近的小镇,买点东西,在当地办事处交几份文件。市政厅大广场的理发师总在店里,总系着那条围裙,无论怎么洗、怎么漂白都没用,因为客人用的染发剂留下污迹,看起来就像中国书法的一笔一画。我妈妈会去染发,我爸爸就在新新咖啡店里等她,坐在户外的那一两张小桌子边。他会看看当地的报纸,最有意思的通常是有警事报道的版面,讲的无外乎是谁家地窖里的腌黄瓜和果酱罐被偷了。

然后,假日到来,带来怯生生的游客,他们的斯柯达小车里都塞得满满当当。到了早春,雪刚停,就开始没完没了的做准备,在夜里提前计划,哪怕大地还没恢复生机;你必须等到能犁地、锄地的时候才能再次播种,从播种的那一刻起,地里的事就将占据他们所有的时间,从清晨到傍晚。

他们那代人喜欢用房车,把整个儿家当拖在身后。一只煤气炉,可折叠的小桌椅。一条塑料绳和一些木衣夹,可以在停车后晾洗干净的衣服。防水桌布。一套野餐用品:彩色塑料碟,厨具,盐罐,胡椒罐,玻璃杯。

沿途有个跳蚤市场是我父母特别喜欢光顾的(因为他们对教堂里、纪念碑前留影这种事并不感兴趣),我爸爸在那儿买过一只军用水壶——黄铜做的,壶身里有个容器,装满水后,可以整个儿吊在火上烧。虽然营地里有电,他却总用那只冒着热气、喷溅水沫的铜壶烧热水。他会跪坐在滚烫的水壶前,非常自豪地用咕噜咕噜滚烫的开水冲我们的茶包——像个地道的游牧民。

到了营地,他们就能与很多同道中人为伴了,他们会在指定区域停车安顿好,和左邻右舍热络交谈,周围尽是吊在帐篷吊绳上的袜子。通常,他们决定行程前都会参考那些煞费苦心罗列了所有观光景点的旅行书。清晨,去海里或湖里游个泳;下午,游览城里的历史景区;以晚餐告终,主菜通常是从玻璃罐里倒出来的:菜炖牛肉,浸在番茄酱里的肉丸子。你只需要再煮个意面或米饭就好了。开销总要一省再省,波兰兹罗提是一种疲软的币种——不太值钱。一路都要找到能用电的地方,然后百般不情愿地拔营离开,其实,这样的旅行都逃不出家的轨道,都逃不出同一种形而上的归家引力。他们算不上真正的旅行者;他们离开是为了返回。等他们返回到原点就会如释重负,觉得自己圆满了某种职责。他们回到家,把堆积在五斗柜上的信件和账单收拾好。好好地洗刷一通。到处展示照片,把朋友们烦得要死,忍不住直打哈欠。这张是我们在卡尔卡松。这张是我老婆站在雅典卫城前面。

然后,他们会安安稳稳地过上一年,每天清晨都回到前一晚留下的日常生活中,自家公寓的气息渗进他们的衣物,他们的双脚在同一块地毯上不知疲倦地磨出一条路径。

那种生活不适合我。在一处逗留时,不知不觉就开始扎根——不管是何种基因造成了这一点,我显然没有遗传到。我试过,很多次,但我的根总是很浅;最轻微的一阵小风都能把我连根吹跑。我不知道该如何生根发芽,天生不具备那种植物般的能力。我无法从大地中汲取营养,我是安泰俄斯的对立面。我从移动中——从颤动起步的公车、轰隆作响的飞机、滚滚向前的火车和渡轮中——获取能量。

我有一副很实用的体格。小个子,很结实。我的胃小巧紧致,需求不多。我的肺和肩都很强壮。我不吃任何处方药——连避孕药都不吃——也不戴眼镜。我用剪刀自己剪头发,每三个月剪一次,几乎不用化妆品。我的牙齿很健康,也许有点不整齐,但颗颗完好无损,只有一颗牙是补过的,我相信填充物仍在左下方的犬齿里。我的肝功能指标在正常范围内。胰腺指标也正常。左右两边的肾都形状完美。我的腹主动脉也很正常。我的膀胱运作正常。血红蛋白指数12.7。白血球指数4.5。血细胞比容41.6。血小板228。胆固醇204。肌酸酐1.0。胆红素4.2。别的指标也都正常。我的IQ——如果你看重这类指标的话——是121;算是过得去吧。我的空间感特别发达,远远超出正常水准,但左右脑侧化却很明显。个性不够稳定,或者说,不太可靠。年龄随你说。性别符合常规。我总买平装本的书,以便不带懊悔地搁在月台上,留给找到它们的人去看。我不收藏任何东西。

新媒体编辑 张滢莹 插画自摄图网

新年文创季

文学报新年文创 已上线微店

公号:iwenxuebao

邮发:3-22

文章来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hans/_hq7T28BMH2_cNUg0ZuU.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