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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家人之名》的拍摄地在厦门,今年7月,涂松岩又去了一趟,拍摄另一部新剧。
巧的是,新剧的拍摄地正好选在“海潮面馆”所在的小区附近,涂松岩特地走回去,看了看他们曾经拍过的那个地方,那条街。
面馆已经拆了,但是面馆前的台阶还在,围墙也在。他拍了一张照片发到《以家人之名》的演员群里,大家一个个冒头,都觉得感慨。
那几级台阶,那条上坡的路,让涂松岩回想起了他们在那里共同度过的几个月时光。能有这样一段一直绵延下去的回忆,对于演员来说,是件幸福的事。
《以家人之名》播到现在,有好评,有争议,有笑声,也有闹声,但这些声音都不能改变一个事实: 涂松岩是这部剧里“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地位如同李海潮之于三兄妹。他和“凌爸”的饰演者张晞临,是这部剧开播伊始,吸引并且留住观众的原因之一。
大家赞叹涂松岩极致的生活化的演绎,年轻观众和三位“儿女”的粉丝扎堆来到他微博底下评论,“时尚的气息扑面而来。”而且不仅仅是年轻人,他在抖音上还看到过妈妈年纪的粉丝,也特别关注他和张晞临。
对于这种现象,涂松岩觉得,“其实只要你的表演是真实的,是落地的,是发自内心的,不同年龄层的观众都是能够感受到这种真诚的。”
“您平常还看抖音呐?”记者追问道。
“会啊!”涂松岩声音一下拔高,笑起来,“我也玩抖音,我还年轻。”
01
涂松岩在看到《以家人之名》的剧本的第一时间,基本上就能确定,这是一部很落地的作品,尤其在亲情这一块非常写实,又能把很多矛盾点集中在一起体现。他觉得这是一个很难得的好作品的胚子,于是就接了。
他饰演的“李爸”李海潮,不同于寻常都市剧中大男子主义或是奉行“丧偶式育儿”的父亲,他的设置很巧妙。一个餐馆的老板,没有别的大本事,但是能够用自己的这点手艺把几个孩子快快乐乐地养大。看似特别普通,甚至说是平淡无奇,但其中浓缩的是点点滴滴对孩子、对家庭的爱。
“可能大众对于父亲的概念就像你说的,比较糙一点、粗线条, 但是我在生活当中接触到的很多家庭,其实父亲都是很细腻的,是柔软的、温情的。”涂松岩也想通过这部剧,把生活中这一部分不为人知的父亲的温暖,呈现给大家。
李海潮的这条亲情线,无疑是剧中最让观众喜欢的一环,在涂松岩看来,观众之所以能喜欢它,归根到底是整个剧组共同努力的结果。“从最开始我们到剧组跟导演讨论剧本,一直到拍之前, 我们来到主场景,来到我的面馆、我的家去看陈设和布置,都还在讨论哪个椅子摆在哪,每个孩子的屋子该挂什么,我的厨房应该怎么布置。”
涂松岩是左撇子,所有的菜、碗、菜板的摆放,都是根据他的习惯重新调整的。
“其实这些细节,在剧里头都是能不自觉地带给大家很多生活中的共鸣的,是潜移默化地让观众有代入感、让他们不想换台的,所以我觉得这是集体的一个努力。”
涂松岩早前曾在采访中透露过,自己会带很多东西进组,冰箱、烤箱、咖啡机、酸奶机、洗衣机……现在他依然有这个习惯,只是“装备”可能会相对精简一些,因为“带东西的时间长了,就知道哪些是常用的,哪些是不常用的。”但是必备的咖啡机、面包机、小洗衣机,他还是会带。
“ 我是觉得不管你在剧组还是在家,你都要过生活,你还是在过日子,在过日子的过程当中,也是你汲取营养的过程。如果你自己都不会冲咖啡、不会去做两个菜,可能对生活中的滋味的体会,就会少一些。”
这也是一个让表演熟练起来的过程,比如演李海潮,“如果你真的会做菜,会切菜,会颠勺,你在说词、在表演的时候就没有障碍了。如果你还得现学,演的时候还得注意别切着手,颠勺的菜别颠出锅来,可能就会影响你的表演。”这些就跟剧组的陈设一样,都是很细节的问题。
尤其是观众喜欢看的凌爸和李爸的日常,就更倚赖生活经验。张晞临跟涂松岩一样,也都做了父亲,正处在疼爱孩子的过程当中,有时他们在不拍戏的时候,也会聊聊孩子。
“这个过程就是一个特别好的跟角色产生共鸣的过程,我们都会把它带到角色当中去的,这是非常真实的一种对孩子的爱,这种爱透过屏幕,完全能够传达给观众,这个很重要。”
涂松岩觉得这部剧的名字起得很好,“以家人之名”。他希望大家可以把视野放开一些,不只看他们这个特殊的、没有血缘关系的五口之家,剧中还呈现了很多别的家庭,他们的家庭也有属于他们原生家庭的问题,这些同样是“以家人之名”的一部分。
“所以说我个人认为, 我们这个片子的主体基调还是在亲情上面,这种亲情可能在我们这五个人的家庭当中呈现的是非常温暖、非常友爱的,但可能在别的角色的家庭里,呈现的是相对有缺陷的、有问题的、有阴影的。他们更需要大家去关注,关注他们怎么能够被治愈,也更需要大家去帮助,帮助在这种家庭中成长的孩子走出阴影。”这是《以家人之名》在社会层面上的意义。
“我举个小例子,那天我看唐灿跟她爸吃饭的那场戏,唐灿吃沙茶酱过敏,结果她爸还一直让她蘸酱吃。直到她爸把她送回家,她要下车,临走说了句,‘爸,我其实对沙茶酱过敏,你都忘了。’他爸也很尴尬。这就是对孩子的一种伤害。”
涂松岩感同身受地想,如果一对亲生父母把自己孩子吃什么东西过敏都忘了的话,其实是件很悲哀的事情,这种细节虽然很小,但是对孩子造成的伤害可能是一生的。
“我真的希望大家关注这些小细节, 在感受到海潮家的温暖之后,也能关注到我们这个片子当中呈现出的那些问题家庭,这可能是我更希望观众能参与进来的一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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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涂松岩,表演水平让人赞叹,但要是往早前追溯,他的志向并不在表演,儿时的他,想学的其实是经贸。
“回想起来可能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虽然说我没想过往这方面发展,但是我母亲是搞儿童舞蹈教育的,她在少年宫工作。从小我一放了假,没别的事就会到少年宫参加各种各样的班,书法班、架子鼓班、钢琴班、航模班,一个假期挑一个班,每个都没学精,但都稍微会点。”
也许是打小接触这些艺术类的东西,再加上高三正好碰到一个参加比赛的契机,当时的涂松岩只是抱着一种尝试的想法,没想到能遇到建议他报中戏的教授,就这样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 “我觉得人这一辈子好像谁都会遇到这种情况,一个十字路口,你做了个选择,决定了你一生的方向,这个还算正常吧。”
中戏毕业以后,涂松岩进了国家话剧院,一直活跃在话剧舞台上,顺带演演电视剧。他特别喜欢话剧,也爱这个舞台,但有一个实际问题是:演话剧真挣不到钱。他想多演演电视剧,起码得挣钱养活自己。
见组是第一步。大四的时候开始,中戏就允许学生递工作简历的同时,往各个剧组递简历。涂松岩经常和同学结伴,去各个剧组集中的几个宾馆敲门递简历,这是演员的必经之路。“试戏很正常,导演要对你有了解,那个时候网络也不像现在这么发达,年轻演员没人知道,不像现在随便在网上就能搜到资料。”
他们当时只能印照片,自己拿A4纸打印出来在哪上学,身高、体重多少,再把照片贴上。那时没有手机,他们留的都是自己的呼机号,和学校前台的电话。
毕业那段时间,适合涂松岩那个年龄的角色不多,他调侃自己“没赶上好时候。” 他们那个时候,没有现在这么多的青春戏,总觉得男演员要到三十几岁,有了阅历、有了跨度,才能承担主演,年轻演员就演一些边边角角的、或者阶段性的角色。
“等到我长大了,到三十多、四十多了,突然青春剧又上来了,一波二十出头的演员就可以承担起主演的位置。我们觉得挺逗的,不同时代需要的角色不一样。”
涂松岩倒是没着急,他直到2007年、30岁的时候才凭借《双面胶》里的李亚平一角走红,按理说是大器晚成的年纪,他也觉得“30岁还行。”
有好朋友和圈里比较好的老师跟他说,“涂涂,真是希望看到40岁的你。”当时他还奇怪,自己10年后得是什么样?后来才知道, 他们可能更希望看到的是一个男演员有厚度的时候,再去塑造角色的样子。
《双面胶》剧照
涂松岩说过,凭借《双面胶》走红以后,很多同类型的角色找到他,他慢慢觉得自己有点被定型了。他尝试过演年代剧,比如《理发师》,古装的比较少,但他没有刻意给自己画框,“我必须避开时装戏,我要去拍别的戏,让观众对我的形象有跳脱,其实没有。”他更关注每部剧里自己所饰演的角色本身。至于这部剧是什么年代,不是最重要的。
2007年开始到现在,他演了十几年的电视剧,经历过行业变迁,也体会过观众审美、剧集类型的转变。他身处其中的最大感受就是, 观众的欣赏水平有了大幅度的提高,这也意味着,他们对演员的要求也更高了,因为大家的选择开始变得多样。
“以前电视台几个台,一年才拍几部电视剧,现在看看电视上,不仅是国内的,还有国外的,都可以去选择收看。你要是没有自己的一些真本事,很容易就被淘汰、被遗忘、被忽略了。”
这就要求演员在选择角色,包括在演绎角色的过程中多去思索,怎么能够让这个角色与众不同,能够让观众记住。在涂松岩的印象里,他有一部剧叫《插翅难逃》,2002年播的,他在其中演了一个特别小的小打手的角色,叫阿佑。结果这个角色,到现在有观众都还记得。
“我就特奇怪,后来我就在想这个问题,可能当时你用心给这个角色加了一些你的色彩,这个色彩是有标志性的,是有标签的,是让大家一看到就能想到你的。有没有这种东西,可能就是演员下不下功夫的事情了。”
“稍微下点功夫让这个角色丰富了,观众就能记住你,哪怕十几年前、二十年前的戏,他们照样能记住。”
涂松岩不担心被遗忘,至少这些年来他没有这个困扰。当了爸爸以后,他基本没怎么拍戏,但他想出来拍的时候,还会有人找他去拍,他也依然能被观众认同,《以家人之名》就是最好的佐证。“所以我希望所有的职业演员,都能够在每个小角色当中,加上很多自己的、用心的色彩,就会好。”
03
当然,涂松岩也有过遗憾,他也有过自己下了很多功夫去拍,最后观众无缘得见的角色。
“我记得有一部戏,我就不说叫什么了,我们是在内蒙拍的,我演一个牧民,花了将近5个月,在内蒙和黑龙江转场用了几千公里,拍得非常唯美,但我们也吃了很多苦,包括碰见当地牧民可能几十年都没遇到的沙尘暴。基本上放饭的时候,那个饭端出来,风过来满饭盒全是土,你还得吃。这部戏最后也没放。不能说好多,反正有这种情况。”
“但是我觉得你要理性去面对这些事情,很多事情不是我们演员能够控制的,包括它播不播,或者播得怎么样。 我们能做的就是,在拍摄过程前后把工作做足,把自己的努力诉诸到角色当中,至于之后的成败,就听天由命。”
当年,虽然《双面胶》红了,但涂松岩没觉得这种红是属于自己的。那个时候网络资讯远没有现在发达,能让演员一夜红遍大江南北,他们的声量都是慢慢发酵的。直到《双面胶》播完的第二年,涂松岩去上海拍戏,逛街在路上等红灯的时候,发现有人对他指指点点,那时候他才意识到, “这戏播得不错。”
也因此,他没有想要乘胜追击的心态,人到30岁,他不再有刚毕业时怀的那种心思,对自己、对行业已经有了一个相对清晰的认识。他知道自己是一名职业演员,而演员这个职业是需要做一辈子的,有起有落,都是太正常的事情。“不是说我干两年,捞够钱我就不干了,还是要慢慢做。”
涂松岩不急于求成,他留出时间拍戏,更留出时间享受生活,当了父亲以后,更是把大把的时间倾斜给家庭,几近息影。
他坦言因为陪伴孩子,的确错失过一些不错的机会,说起来自己也会心疼。
但他真的不后悔。
“当我想起来,一直到孩子生产我都陪产,我亲手剪的脐带,我看见孩子出生的那一瞬间,直到他慢慢地在月子里,我给他拍嗝、喂奶、洗屁股,第一口辅食也是我做的,他的每一个这种小细节我都参与了,都在我的记忆当中,这个是我最满足的事情。这种满足可能是我拍一个再好的戏、再怎么火都换不来的,真的是换不来,这是大实话。”
涂松岩的儿子叫涂一乐,我们采访的时候,他就站在涂松岩的面前。涂松岩觉得,看着儿子朝他笑的样子,他就特别知足。
“是不是乖乖?”电话那头传来他跟儿子互动的声音,尾音上扬,幸福得再明显不过。
“所以说这个事情真的没法用语言形容,只能自己体会。每个人的选择不一样,我是真的想要孩子了才要的,可能就特珍惜这个过程,并不一定我这个心路就能复制给每个人,也许别人有别人的追求和向往,这都无所谓,遵从你自己的内心就好了。”
当了父亲以后,涂松岩在表演上也有了一些新的领悟,尤其是在演父亲的时候。“以前没孩子,更多的是借鉴、观察,或者说是想象。 现在你有了宝宝,你又亲身参与到他的抚养过程中来,你再去演一个父亲,必然是不一样的。就像我在这个戏里,小子秋叫我第一声爸的时候,那不用演,我就想我儿子叫我第一声爸的时候,我就已经绷不住了。”
涂松岩爱好杂,可能跟小时候什么都学、什么都玩有关系,没孩子之前,除了拍戏,他就是满世界跑,尝试各种户外运动,潜水、跳伞、徒步、野营,户外运动他都喜欢。安静点的就是自己做点手工、做点皮具,比例模型他也能做,不会让自己闲着。“有了孩子之后,基本就玩孩子了,玩涂一乐。”
危险系数稍高一点的爱好,有了孩子,涂松岩玩得相对少了一些,但也没有过分规避。涂一乐两岁的时候,他和太太也带他到菲律宾潜水,三岁的时候去加拿大的一个镇看极光,将近零下30度的气温,他们当时还在担心孩子会冻到生病。
“但是其实我跟你说,孩子的这种能力远远超过父母想象,我们给他裹得好好的,放在狗拉雪橇上,一路狂奔。我们俩冻得鼻涕哈拉的,就看他那个小脸儿吹得红红的,一点事儿都没有。所以我觉得,孩子你要相信他,你要让他多去见世面。”
好多人也跟涂松岩说过,孩子两三岁就往外带,他什么都记不住,长大了也没印象,有什么意义。可后来他想着,“孩子可能记不住,但是我记得住,我有印象,我有回忆,这个就足够了。 他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我们是在共同的成长,而不只是单向的。而且可能他对具体去过哪里没有印象,但是对他潜移默化的成长一定是有影响的。”
一个多小时的采访时间,涂松岩聊了很多孩子,任谁听了都能理解,他为什么那么愿意在家陪着孩子,那是任何一种工作上的成就都不能替代的、发自内心的满足。虽说他们带孩子出门的时候也会累,“尤其是小的时候换尿布,他在飞机上又拉,又这又那的。”
“但是,一定是快乐大于这些痛苦,一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