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77
《少年派》和《遇见幸福》播出之前,刘孜在电视荧幕上“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她不回避这个问题,直言是“演员生涯正常的高低起伏”。
刘孜1997年从北京电影学院毕业出来拍戏,主演过《永远有多远》《我这一辈子》等多部经典作品。后来影视行业变化繁复,她曾经也有困惑,憋着一口好胜的气儿,想着为什么想演的戏都不来找自己。
她怀疑过自己的条件和状态是不是不够好,但到后来也就释怀了,外部环境影响不了她的主观决定,她为了平衡演员带来的那份焦虑,转而去做了设计。
结果设计工作被她做得风生水起,从作品,到开展,再到现在她的“Zi品牌概念店”在阿那亚开业。她在微博上发起“同屋有猫”的话题,与网友分享有关于猫的故事,开展“同屋有猫”艺术展、故事分享会、主题电影观影会等多项活动。
她的艺术生涯除了表演,也在设计这项工作上被无限延长。
现在的刘孜,在演员、设计师和母亲三种身份之间维持着自己的平衡,中年焦虑或困境于她而言,是人生中再普通不过的一环,她直挺挺地应对,并不觉得稀奇。
“我觉得不是中年困境,你少年还有维特的烦恼呢,其实就是正常表达。”
在应对焦虑的过程中,刘孜牢牢把持着演员的“生存技能”,不断精进演技,加强业务能力,做到自己能做到的最好。在此基础之上,无论高低起伏,有或没有,都被她视为命运。
命里有时,才终须有。
以下是刘孜的自述:
1
《遇见幸福》的剧本是我经纪人给我的,刚开始我没有拿到全部的剧本,只有五集,五集我是一气呵成看完的,我觉得这是打动我的一个必要条件。一个剧本不能说我看了以后就放在那了,有时间再拿起来看,它得能让我一下就看进去,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判断标准。
萧晴这个角色跟《少年派》里的裴音是截然不同的性格,她们俩待人接物的方式和所处的圈层都是不一样的,能去诠释不一样的人物和不同的情感,是让我比较兴奋的点。
《少年派》和《遇见幸福》整体看来还是不一样的,对我来说可能体现在业务层面上,我跟不同的团队合作汲取的营养不一样。我这个年龄的演员,我要贡献的是我的阅历和思想,而不是我的颜值。所以我觉得跟一些有表演方法的人、对生活有理解和认知的人、对表演有要求的人合作是最重要的,可以达到表演上由量变到质变的进步。
举个例子,我跟张嘉译聊表演的时候,他跟我说,一个角色就是他的一生,你不要在乎这场戏你的爆发力有多大,你要先去捋一捋他的一生,再去想他在人生节点做的这些选择。你根据这些选择做出的反应是不是成立的,是不是合乎逻辑的,而不要想说我把所有的劲儿都用在实现所谓设计好的重场戏上。
实际上拉长表演的时间轴之后,你会发现你以前那些所谓的表演技巧全部都是你的负担,我以前看东西可能都是看点,后来看线,现在可以看面了。
演员最轻松的方式就是演起来舒服。比如大家给你定了一个型,你只能演淑女,或者其他类型的人物,但我觉得用类型来区分演员是很不厚道的。每个演员都愿意去演角色呈现出来的独一无二的地方,因为每个人物都是不一样的,关键是怎么在一个类型里面找到对人物的理解和突破。
我在萧晴身上得到的共鸣,其实是人类共同情感的共鸣,我也马上要去经历一个会进入青春期的孩子,我身边也有很多正在经历要如何处理青春期亲子关系的妈妈。如何去平衡事业和家庭的关系,如何去成就自己的自身价值,这些可能就是现在社会给大家的、我们都需要去面对的一些新的难题。
《遇见幸福》这种现实题材的剧,它就是可以拿针刺你一下。很多人生活在一个轨迹或者一个局里,他不太容易看到本质的东西,不会产生思考,所以有时候就会觉得痛苦,他不知道这种痛苦和焦虑从哪里来。这种题材的作品扎你一下,可能给不了任何答案和结果,但是大家看到之后,各自会对自己的生活产生不同的思考。
我也有思考,我觉得首先要接受问题,然后再去直面问题、解决问题。其实事物都有两面性,如果你在一个正向轨道里,你的心态是好的,可能你看到更多的是积极的东西。你在一个运行不好的轨道里,你看到的东西就都是负面的东西。你怎样去定义你的生活,你用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你的生活,这是最基本要去调整的。
这也取决于你看待事物的视角,包括你跟孩子的关系也是一样的。你总是先入为主,你在想他为什么会这样,他给你带来的为什么都是这些,为什么你最在意的人也是最让你痛苦的人。但当你完全把这些放下,真正去做你自己的时候,反而他可能会欣赏你,他会看到你身上的闪光点。
所以我觉得,有时候大家的焦虑来源于,你总是想让他好。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在动作和意识不能达到一致的时候,你的所作所为就会变形,背离你的初衷。
2
《遇见幸福》主打的是直面中年焦虑。有一些人的中年焦虑是他已经实现了最基础的经济保障,开始在想人生的意义,这是挣钱比较多的那些人。有一些人可能会面临婚姻的压力,两个人如何去表达自己的观点,如何去妥协、接受和共融,有的人做不到,有的人能做到。还有一个,对于女性来说,自己在家庭里面是一个从属关系还是平衡关系,这些肯定都会带来焦虑。
传统女性这种焦虑可能会少一点,因为她从小被这样教育,这些东西已经渗透到她的意识里,她的骨子里,她觉得我就是一个从属关系,我就是要去服务家庭,等孩子长大了去服务孩子的下一代,没有孩子的时候我去服务老公,所以其实女性要承担的东西更多。
包括对子女的教育,尤其在咱们这个社会,更多的责任是要让女人去承担,所以她内心种下的、关于自己的种子能否生根发芽呢?有的人土太厚就埋住了,有的人选择破土而出,这个时候焦虑就随之而来了。
我觉得中年焦虑是人生不同阶段里面最重的焦虑,同时也是一个机会,能让自己更清晰地去认知自己,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或者让自己变得更有智慧。我希望我是用正面的方式去看待问题,但有时候问题出来,你难免也会焦虑。在这个过程中,你要不断地去回答一个问题:什么是愿你所愿,什么是取你所取。中国佛教讲的放下,自在,都挺难的,要用一生去实践。
现在有一种声音说,很多家庭剧是在“贩卖焦虑”,这个是业务水平的问题,表达形式不够高级。这个维度不是单一的,特别复杂。比如剧本有优劣之分,你拿到一个剧本,你觉得它很高级,它是能正常表达焦虑的,但是中间会出现很多不可知的原因,最终呈现出来的结果可能就变成了贩卖焦虑。
这个结果不是我们这个行业故意为之的,我觉得跟创作者的心态有关。有的人觉得这个IP好就拿过来了,但是你能落地吗?我觉得急功近利、急于求成的心理,最后都会造成贩卖,因为你的内容不行,打动不了别人。
《少年派》和《遇见幸福》之前,我有很长时间没有出现在电视荧幕上,这个问题不用去回避,就是命,我们翻译过来就是演员演艺生涯的高低起伏,这不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很多事情是求而不得的,但它这个时候突然来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其实这些都是外界的客观因素,但客观因素肯定会去影响你的主观决定,影响你自己的选择。我觉得我唯一没有放弃的就是自己的生存技能,演员的生存技能一定不是那些外界的东西,而是不断精进演技。
你要多去观察生活,多去感悟人类的情感,你要多维度地去了解你所处的这个世界,还有就是你自己的业务能力也要加强。你有了这个方向之后,外界再怎么样高低起伏,那就真的都是命了。
而且这也不是女演员的中年困境,这是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类都会面临的共同问题,我觉得不是中年困境,你少年还有维特的烦恼呢,是吧?所谓的中年困境其实就是正常表达。
我刚才说的客观环境,为什么这么多年大家没有看到我,这就是客观环境,这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当你知道你的生存技能就是你的业务能力,就是你的演技的时候,你的心态会好一些。这个困境每个人都有,只不过有的人说出来了,有的人没说出来而已。
说出来当然是好事,因为以前观众对演员的概念还是比较模糊,觉得中年女演员就是在IP剧或者偶像剧里面当一个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妈。但是现在观众会知道,这一届所谓的中年女演员,她们最宝贵的财富其实是她们的演技和思想,观众慢慢会觉得这个东西才更容易产生共鸣,它的延续性更长。我觉得这个改变对女演员来说是正面的。
我拍戏这么多年,以前最大的困难是觉得,怎么我想演的戏都不找我,我是不是条件不够好啊?是不是状态不够好啊?这个职业很被动,你就会出现自我否定,但这个也是让我变得更强大的动力。无论别人赞美你还是诋毁你,你都还是要坚信,你要取你所取,仅此而已。
3
设计是我跟这个世界握手的方式,也是我了解什么是真实生活的一个手段。我的朋友形容我现在是“女高管专业户”,我也说我的人生突然有方向了,因为我平时在不当演员的时候,我确实是有社会实践的。
设计对我来说有很多功能,一个是我觉得会拓展自己认知的维度,一个是它确实能够平衡我当演员的那种焦虑。因为演员的生活很像自由职业者,但自由职业者的心态其实也很自由,演员是看似自由职业者,心态非常不自由。所以演员每天都会遇到很多变化,不会是在朝九晚五那样的平衡状态里,不确定性非常大。我觉得我是需要让自己平衡的,设计是我给自己找到的一条缝。
“同屋有猫”的概念来自于三只猫,我们那只猫不是传统的打样、雕刻、建模方式,我老想试点新的、不一样的东西。我们发现做出来的那只猫可以有异质化的表现,它看起来不像瓷的,像皮的,它的细节、皱褶、纹理、缝合线……一切的一切,看起来你就觉得是一只皮的猫,但摸起来是瓷的。我对材料很好奇,我也有这个兴趣去深挖。
这只猫是很偶然的,有了这只猫之后,我说你要做猫的话,你不能光知道皮相,你得知道它的灵魂,所以我就去看猫的书,看猫的书之后又不断地去接触有猫的人。其实这个东西就像演员去扮演一个角色一样,刚刚看到的东西都是外化的,你要演一个什么类型的戏,她是什么职业。反正最后你会发现,越往里就有越多东西可挖,慢慢我就把它变成了一个展。
后来我发现有那么多人参与和喜欢,有那么强大的群众基础,那我们还可以玩点更多的,让更多的人跟我们一起来玩,这就有了微博“同屋有猫”的超话,也有了我们的分享会,然后再有一些跟猫有关的设计品、衍生品。
做一个产品,其实对我来说,可能我接触它的时间比较长了,对工艺和材料的研发很熟悉,但从产品到营销是我需要跨越的一个坎儿。很多人都是从营销思维反推到产品,营销做得好了,故事讲得好了,最后落到产品。我是先有产品,所以我所有的思维都是从产品出发,但营销就很差,现在我要多学习,学习怎么讲故事。
我们现在有一个小团队,他们会用百分之七十的新想法和新工艺去呈现出新作品,他们可以在电脑上做精雕,雕刻到每一个细节。以前手工雕造型的时候,不可能有那么多细节的呈现,现在我们已经可以3D建模、3D打样、3D精雕,大部分东西都是在电脑上实现的。
我是希望我的团队有研发能力,可能我们会在经典当中学习,但最后我们还是要结合现代工艺和现代审美,做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东西。宋代的东西再好,就算你做出一个跟那个时代一模一样的,你也回不去,你的思想境界、艺术修养,你扪心自问一下,回不去。所以对于传统,我们就是致敬,我们做的是我们这个时代能够感知的东西。
至于把设计做到什么程度,第一就是闷头做,第二我心里面还是有一个小小的理想的,虽然这个理想也不成熟,但还是想让大家看到。因为我们经常跟国外的展交互,他们也经常来选我们的东西,包括我前一段时间去日本,之前也跟法国人交流,我就希望我们能代表中国当代设计师的水平和工艺。
当时刚开始做的时候,我的产品第一次去面试之后,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巴黎M&O展就来找我,他们看到这个东西,觉得中国的东西不是光古代的好,现代的也挺好,这件事挺刺激我的。我想让他们看到更多更好的,我想让他们在看我们的时候,觉得我们是有一个国际视角的,我们的认知是足够广的,我们看到的世界也不是单一的。
对爱的事全情投入是我的人生主线。我当一个好演员,没人找我拍戏的时候,我做一个好的设计师,这两件事情没有先后。本来找我演戏的几率就比我做设计师的几率小,设计师我是可以主动掌握的。
4
我一直问自己什么时候最快乐?其实还是专注的时候最快乐。我专注在一件事情上,我不浪费时间,可能这一个小时我去健身,我就只想着这一件事情。我发现当我不用想结果是什么样子的时候,我特别快乐,我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爱,这是我对爱的理解。当你去追求一个结果的时候,可能就已经背离了爱的初衷了,你不要去求结果,爱就好了。
我曾经也有过具体规划,后来我发现都挺扯的,这个年纪你要做的就是不惑,那些疑惑的事差不多捋捋,不要让它成为你的干扰项。我发现人永远都在平衡生活,没有的时候平衡怎么才能有,有的时候再平衡哪些东西可以不要,平衡这个命题贯穿人生始终。
反正我很坚定,我爱的事情我是一定要去做的,所以我拍戏不跟孩子在一起的话,我还是有办法来平衡我跟孩子之间的关系的。我觉得我跟孩子之间,到了这个年龄,越来越学会的就是放松,放松地跟他交流,放松地引导他,让他也去平衡他和我的关系,平衡他的生活和学习的关系,这些都是可以做到的。
可能大多数中国男人的价值就是他们的社会价值,他们的社会价值得到满足的时候,他们觉得那些东西,比如婚姻那个形式放在那里就有安全感。女人不是,女人活得敏感一些,内容不美好会让女人没有安全感,女人得知道你对我感情有多深才会有安全感。当然也不能一概而论。
现在连小朋友的焦虑都提前了,社会压力越来越大,所以谁也没有比谁好。我拍戏的时候我特别简单,每天该工作工作,该开会开会,该开店开店,我觉得演员、设计师、妈妈这三个身份,没有让我抓狂,因为这是现代女性都要去面对的问题,不是我一个人的。
演员这个身份的话,我现在就希望接触到的都是“能讲人话”的剧本,类型真的一点都不重要,类型都是表现手段,你擅长什么样的表现手段,你就写什么类型的戏,但是核的东西没有,手段都是白搭。一个剧本起码得是吸引人的,得是有通感的,得是让大家有共鸣的。
从整个行业来说,不光是要有好的剧本,还要让它顺利地拍完,让它不受任何干扰项地干扰,让它能完整地呈现出来,每个工种都有对自己专业的基本认知和业务水平。
这确实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但会有一些人在前面做的,给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