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新年的寺庙里堆满了前来祈福的人,小和尚净山并不喜欢和师兄们一起招呼前来的人们,便一个人躲在后院去了。
后院很静,没有一点儿杂音,冬天了连个蛐蛐也没有,整得院子静的可怕。净山慌慌忙忙掏出念珠持咒起来,忽然,净山听到师父的房间隐约传来谈话声,出于好奇,又或是出于对寂静的害怕,净山一步一步的向师父的窗下靠近。
“老和尚,那小毛孩知道吗?”
“哦,净山啊,暂时没有告诉他。”
“我?”听到自己的名字净山更是好奇起来,贴着耳朵向着窗纸。
“他要是知道他娘的死是因为你......”
还没有听到个结尾,净山转头就跑,回到房间里,净山蹲在角落,抱着妈妈给他布偶,抹着眼泪,小手小脸冻得红彤彤的,房间里的净山就像沙漠里的小金鱼,喘不上气儿,小金鱼不知道自己被谁带到这片沙漠,而净山不知道是谁带走了自己的妈妈。
“一直以来师父都在骗我,妈妈不会回来接我,师父是在说谎!妈妈已经死了......”净山满脑子都在这么想,就像一个永动机,不停息重复着......
突然他停住了,支支吾吾的想起那个人的话,“......他娘的死是因为你......”脑袋中突闪出一个念头,怎么也挥之不去“莫非妈妈是师父害死的...?”虽然不能确定就是师父害死的,但是没有第二个人选了。
这天夜里,突如其来的心事居然没有让净山失眠,他睡着了,睡得很香,想着妈妈,在梦里他已经置师父于死地了千百回,然而清晨他却醒了,两行泪不自然的向下向下......他愤愤的把枕头甩开,双臂紧紧的抱住脑袋,成堆的疑问冲向净山的脑子,他就像水果摊桂圆堆最下面的那颗小桂圆,压迫他的是成山的问题,可就算他是“最顶端的那颗桂圆”他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但不可否认的是,师父似父亲,事态还不清楚怎能...但他开始讨厌师父,开始逃避这个令他痛苦的庙宇。
一大早,他便争着要和师兄一起下山买庙里用品,去散散心,回来的路上,他们被一个老妇人叫住了。
“吭,吭......咳吭,小师父,你可不可以帮我家看看,除除魔。”
“这......那好吧......净山你先回去吧,回去和师父说一声我晚饭前就回来。”
“哦,好吧......”净山嘴上答应了,其实他才不想回去和师父说话,不如趁此机会在山下散散心。
在集市上逛了很久,腿都走酸了,坐在路边的石块上望着,新年里像他这么大的孩子都和娘亲在一起,只有他一个人坐在那忧心忡忡的看着这一切,街市上回荡着孩子的声音“娘,我要这个......”“娘,快点走啊......”净山攥紧了拳头,又松了下去,眼眶却积满了泪水,不经意间突然看见了集市西头的小巷子聚满了孩子,围在那不知在干什么。比起看到娘带着孩子的场面,净山被围着的孩子群吸引了过去,原来,孩子们是在围着书贩子听故事,净山也找了个空儿坐了下来,越听越入迷,从昨晚到今天,净山第一次感到这么轻松快乐......
夜色暗了下来,庙里点起了蜡烛,与净山一同前往的师兄也回来了,可依然不见净山的踪影,大伙等啊等啊,等到蜡烛换成新的,净山也没有回来,这可把师父急坏了,行李都来不及收拾就下山去找净山了。
师父没日没夜的绘制寻人告示,已经有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70多岁的身子骨都要吃不消了,可告示贴了两天了,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师父便上街打听净山的下落。这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啊,听说城里已有好几个孩子失踪了,但这些孩子要不是父亲酗酒打人,要不就是庶子出生被欺负的饭都吃不上......父母也没个关心,没有报官,都是街坊邻居传出来才知道的。师父听的吓坏了,又是一夜未合眼,边转着念珠为净山祈福,边在城里四处寻找,走了一整夜,直到快天亮了,才在城角西头的小巷子发现了一个书贩子,“书贩子这大半夜不回家,定有蹊跷...”书贩看到老和尚朝自己走来,吓得抱起书就跑,不巧撞到旁边的石块,摔了个大跟头,老和尚上前一把抓住他,逼问孩子的下落,书贩不但不害怕也不挣扎,满脸的同情加上得意。
“老和尚,我可没有抓走那些可怜的小毛孩儿,哈,是他们自愿的,哇哈哈哈哈哈......”
“胡说!难不成......”
师父话音未落,那书贩子突然正紧起来,正紧的样子让人有点瘆得慌,像是山上的土匪在写八股文一样令人发指。
“哎,说实话那些孩子太苦了,活在现实生活中太辛苦太不幸了,我只希望他们快乐,让他们活在童话故事中,不对吗?老和尚你光知道找回孩子,你有关心过他为什么会来到我的童话书里呢?”
老和尚哽咽了,半晌没有说话,他诺诺的询问孩子怎样才能出来,书贩子告诉他,故事里的一天是现实生活的一更,出来不是外界可以干扰的,唯有孩子自己想回到现实生活中,才能走出来。就这样,师父抱着净山的那本童话书等啊等啊......
而净山在童话中生活了一天,两天......净山在森林深处的饼干屋生活着,有吃不完的糖果糕点,甚至有他从未见过的西方食物,巧克力、面包、奶酪......一天晚上净山一个人在烛下缝着摔破的裤子,猛然想起了小时候娘为自己织了个青色的裤子后来生活在寺庙里,裤子磨破了,师父夜里在灯下缝了一晚上的补丁,早上拿给自己,自己不喜欢黑色的补丁还大哭大闹的,结果当天夜里,师父又将裤子拿回去,用自己的衣裳补了一个青色的补丁......净山的眼里湿润了,想起自己初来乍到,被人欺负,是师父带他回去,破格收自己为徒......闹饥荒的时候,师父把唯一的馍馍都给了自己,说他自己一点也不饿......
“师父......师父,不可能是杀害娘的凶手......呜呜呜......呜我真该死,居然怀疑师父......”
想到这里,净山不禁想起森林外面的师父,一定很着急,他下定决心,要离开这个美好的糖果屋,回到师父身边。顺着来时他丢下的反光石子,很快就找到了出口,其实既然他来时就丢下了回去的线索,他内心深处还是不相信师父会害死自己的娘......突然眼前一道强光,净山下意识用双手捂住眼睛,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回到了现实中,他高兴的奔向师兄们,可师兄们一个个哭丧的脸,他不明白是怎么了,拼命的摇晃着师兄的袖口。
“师兄师兄!你们这是怎么了,我回来了你们不开心吗?师父呢?快快和......”
话音未落,“啪”一巴掌打到净山的脸上,一阵炽热的疼痛袭面而来,净山一屁股坐在地上。
“师父?你心里还有师父你就不会消失,师父的死都是因为你......”
“算了算了,大师兄算了......”大伙儿纷纷拦住师兄,净山愣住了,师兄的话像个白色的大蜘蛛趴在自己背上,痛苦又不知所措。耳朵里的声音渐渐变小变小至消失,伴随而来的是强烈的耳鸣声......“叮----”
当他晃过神,转过身来,净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泪水止不住的淌下,
“师父......师父......呜呜”
就这样净山在师父的墓前跪了整整两夜,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师父在城里找了你三天三夜未合眼,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石块边,喉咙被人割破了,眼里布满血丝,手上紧紧攥着一本童话书,身体已经僵硬了......”
“施主是......新年那天晚上和师父谈话的人?”
“正是......”
“......”
净山和那个人聊了很久,甚至聊到......母亲的死。那个人告诉净山:“你的父亲是武林中绝世高手,剑法出神入化,剑刃所到之处皆化成虚无,一天夜里趁你父亲不在家,一江湖小贼害怕你传有你父亲的剑法,就放火烧了你家房子,你的师父和我恰巧路过,我去提水灭火,而你师父直接冲了进去,将你救了出来,刚放下你准备再冲进房间救你妈妈的时候,房子塌了,你的母亲不幸去世,师父就把你带回了庙里.........想必这次杀害你师父的也正是此人,想要杀人灭口罢了......”
净山突然站了起来,愤怒的抹干眼泪,握紧了拳头,向那个人告辞。
再后来谁也没有净山的消息,只知道从此江湖上多了一个剑刃如火剑法如水的大侠,报完血仇后,就专门惩处武林恶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