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璐璟:中国文坛精英盘点之90后散文家白璐璟专辑

2019-10-31     原乡书院

中国文坛精英盘点之90后散文家专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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栏目主编

郑润良

郑润良,厦门大学文学博士后,《中篇小说选刊》特约评论员,《神剑》“军旅文学锐观察”、《贵州民族报》“小说快评”专栏评论家,《名作欣赏》、《青年文学》90后作家专栏主持。

导读

一、创作谈

二、作品

孤独

等我陪你老去

三十儿说无所谓

有这样一个老头

作者简介

白璐璟,1995年生,土生土长内蒙人。曾有多篇散文、小说等发表于内蒙古自治区省级文学刊物《草原》。

一、创作谈

写作即写生活。我不是作者,我只是记录者。每一份经历都有其存在的价值与意义,简单遗忘算是对过往的不敬,人生的页码从没有返回的时候,而文字恰恰能记录欢喜悲伤,能将过往保留。活着,不仅仅在于生存,有未来可期,更应有过往可叹,这样的日子,才更有滋味。所以,我的创作,一直秉持着记录的原则,将生活用文字勾画出来,凝固成文章的样子,留存在时间长河中,哪怕不是多么美好,也是曾属于生活的一多浪花,也有它自己的光彩。

二、作品

诗歌《孤独》、散文《等我陪你老去》发表于《草原》2017年第12期

小说《三十儿说无所谓》、散文《有这样一个老头》发表于《草原》2018年第8期

小小说《忆童年》、小小说《迷失在回家的路上》发表于《草原》2019年第5期

(以下分别为《孤独》 《等我陪你老去》 《三十儿说无所谓》 《有这样一个老头》 )

孤独

揣摩着

谁的呼吸

敲碎了

谁的心

抚慰着

谁的忧籍

晕染了

谁的情

皎皎孤月

点点明星

这夜

不寂不静

你听得到

这世界里

萤火虫的叹息

等我陪你老去

我的姥姥,和大家的姥姥一样,年迈衰弱、弯腰驼背、皱纹褶子、腿疼腰疼,再经不起岁月波折的老人样子。但年轻的时候,她可不是这样,奈何只有一个时空,被我们这些儿女的儿女占去了的生长空间,再给不了姥姥青春容颜。

我刚出生,姥姥就是第一个抱我的人,当时妈妈身子弱,生下我十分不容易,已经再没有力气坐起身子喂我吃奶了,姥姥便抱着我弯着腰倾在妈妈病床边,保持这样一个姿势纹丝不动直到我吃饱喝足。胳膊不酸么,她早忘了。

从没懂事时候开始,我最常去的地方便是姥姥家,据说小时候的自己超级矫情,除妈妈和姥姥两人外,没人能哄得住我,只要没有她俩在,我能一直哭到昏睡,那眼泪像决堤的洪水,狂飙不止。姥姥给我洗过的尿布我不知道数,姥姥抱着我背着我领着我拉着我,从一个布团大小到学会走路,我也不知道她滴了多少汗珠。我只知道她但凡回忆我的成长,都带着最灿烂的笑。

姥姥常常会说起,“那时候你还那幺小一点,终于学会走路了,和小羊羔一般高,站在羊群中间姥姥都找不着你••••••”故事还要从那些年姥姥养羊的时候说起,我很小的时候,姥爷家里养着一群羊,每天白天赶出坡里吃草,晚上赶回院子里,喂些草料,饮些水,再给小羊羔配上母羊吃奶,每天都折腾到很晚才收拾好整个院子。每每这种时候,姥姥都无暇顾及我,我就自顾自的玩,一般都不会离姥姥太远,总是在她身边的小圈圈里忽绕,学着她的样子赶羊,拦羊,抓草喂羊。可能是胆子越来越大,有一天我就在大院子里来来回回乱跑了,还拿着羊鞭子耀武扬威的甩着,结果正巧羊儿们激动不已的一拥而上去水槽边喝水,还没有羊高的我就糊里糊涂的被挤到了水槽里,羊们才不管水槽里躺着我这么个家伙,都开始呼噜呼噜的饮水了。说时迟那时快,我的哭声立马像惊雷一般爆炸开来,突然间被一大群羊围着舔,当年还是小可爱的我差点吓得魂飞魄散。姥姥立马闻声寻来,恨恨的把羊群打散,抱起已经是落汤鸡的我。那可是冬天,姥姥深怕我感冒,着急忙慌地抱我回家换衣服。她心疼我被羊挤倒摔倒在水槽里,也怪怨自己没看好我,很是愧疚,当时不懂她这些情绪的我看姥姥哭了,直流眼泪,我可着急坏了,我不哭了,换我安慰姥姥了,我赶忙就说“姥姥,你别哭了,我不会告诉爸爸妈妈的,只有咱俩知道,我不让妈妈骂你,姥姥你放心。”姥姥哭笑不得,只说她是心疼我。过去这么多年了,到现在我都感慨自己当年的脑回路是怎样的曲里拐弯,当时只觉得骂人的一定只有妈妈。

我最记忆犹新的要数姥姥家的被子垛。姥姥家有一张很大很大的炕,能睡八九个人。那是我小时候的乐园,像鲁迅的百草园,我的就是那一方土炕,炕上的枕头可以用来当麻袋,也可以当马扎,还可以是桌子,炕上的大片空地是我的操场打滚冲刺样样都来。其中,姥姥那方方正正比我高出一头的被子垛是我最热衷的游戏对象。最简单最不厌其烦的是直接将两胳膊伸展,像老鹰扑小鸡那样扑倒被子垛,然后欢欢喜喜看着被子摊开占了半个炕,开始哼哧哼哧的扑腾这一垛被子。从这边摆到那边,再铺个竖条立在中间,就可以装作是小院子中间的路,和我的小舅舅两人摆家家,还要把糖块瓜子啥的都摊到被子上,假想着过小日子,串门子,这么点趣味就开心的不得了。姥姥是我们的邻居,我们拉她到这到那,她不亦乐乎的样子,想起那时候真是其乐融融啊。在姥姥家,只有这个游戏才和小舅舅玩的和谐,其他时候往往就不能如愿了。

小舅舅最初是不喜欢我的。他只大我三岁,因为我的出现抢走了原本只属于他的一切,什么都横插一杠,于是他指着在襁褓里的我说“没有胳膊没有腿,一定是个怪物。”雪天里他推着我的摇篮车到院子里转悠,给铁块美名为美食,让我舔,我也就傻乎乎的去舔了,于是舌头粘到上面,怎么都拉不回来,直到哭声惊动姥姥,她急忙出来,一个劲地用嘴哈气,直到把我舌头从生铁上“化”回来。到我能走能跑了,我两抢玩具,小舅舅仗着力气大,一把夺走,把我关到里屋,自己去院里玩耍,最后还是得姥姥出面拯救我。因为我,小舅舅没少挨姥姥的打骂,想想也不怪他那样讨厌我,小时候的爱哭鬼还馋人,确实挺烦的。长大以后,姥姥就可省心了,我两和谐相处的时间与日俱增,他骑单车我坐后座,他买雪糕,我一手拎着袋一手举着往嘴里送。总之他很疼我,像姥姥的小接班人一样,我两终于统一战线,一致对外了。在姥姥家的回忆,小舅舅逐渐变得和姥姥一样不可或缺。

每年年节姥姥都会蒸各种花样的馒头,用红纸泡出红色液体,点在馒头中间的叫“点心”,用梳子、剪刀等捏出来的各种动物形象那是生肖。小时候总觉得那很神奇,用剪子一剪就是翅膀,用梳子压一下就是尾巴,多奇妙,眼巴巴的和姥姥要个小面团,说我也要捏,激动不已的拿到奇妙的面团,揉搓半天,还是个四不像,姥姥也从来不会笑我,我的小面团最后也还是要点眼睛压尾巴上笼蒸的,小丁丁那么一丢丢放在笼屉的角落里,满足的啊,双手挺腰,仿佛干了多么伟大一件大事,姥姥笑眯眯的摸摸我的头,说我做得很好看,然后一起收拾面粉,烧火等那笼里的“杰作”诞生。

后来长大了,明白了一些生活中的所谓的烦心事,我纳闷的问姥姥为什么头发中间有黑的也有白的?为什么大夏天男孩子可以光着肚子不穿背心我就必须穿?为什么那只小羊羔吃奶的时候又摇尾巴又跪前蹄?姥姥从来不厌烦,笑着给我一一解答。我记得引起姥姥和妈妈大战的一次,是因为我想要一种“指头头饼干”,姥姥大夏天正午不得不拉着我再去小卖店换一次,我喜欢的饼干。结果回来的路上遇上了妈妈,正巧她来找我,结果发现我不满足于有饼干吃还缠人要什么指头样的饼干,大发雷霆,可能是打了我也可能只是骂了我,姥姥就不干了,“孩子想吃啥样的就买啥养的嘛,你这是生的哪门子气?”于是,她俩因为我不开心了,姥姥始终坚定地维护着我的欲望。

一转眼,二十多年就过去了,从我五岁自己悄悄背着姥姥给我缝的花书包往学校跑,被姥姥碰上领回来,到现在,已经读了十多年书的我,和姥姥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每次送我走姥姥都站在院子门口眼巴巴地望着车子,直到我们驶出她的视线。我只要从车窗回头,就能看到姥姥就安安静静站在院门边,背不再那么挺了,腿也蜷曲了,风里雨里的老太太形象逐渐鲜明了,姥姥,终于被我喊老了。现在的我坐车再也不会晕车了,姥姥却还是会打电话问我“到了么,有没有晕车啊?”因为姥姥记得小时候的我每次坐车都吐,每次她都抱着我不顾自己晕车到胃里翻江倒海,只顾哄我,给我撑塑料袋,在我无助的一遍遍问“还不到吗?”的时候,回答我说“马上就到了,再翻过这座小山包咱们就到了。”然后翻过一个又一个的小山包,姥姥一遍遍的重复她的“谎言”。现在,我都可以开车了,每次说“姥姥,走,我开车带你去兜风。”的时候,姥姥都笑眯眯的拒绝说“带你姥爷去吧,姥姥不走了。”姥姥不坐车,因为她不用抱着我哄我了,她也不想再忍受晕车的难受劲了。

姥姥从来不轻易给我打电话,她怕影响我学习,我每次打电话问她怎么样,她总说很好,而关于她腿疼、头晕、眼睛胀吃不下饭的消息,我总是最后才从妈妈那里得知一点点。姥姥的小心翼翼总是那么惹我鼻酸。假期了回去呆几天,姥姥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看我写作业,她从不要求我陪她干什么,她只是默默地把留了近一年的好吃的堆满我的桌子,直到我埋怨道“姥姥,我都没地方放书啦。”她才紧张的整理起那一堆吃的,也总是要把她看我更喜欢吃的留在距离手边最近的地方。

年三十,我和妹妹,舅舅舅妈每人抱着一个手机疯狂的抢红包,偶然抬头,突然看见姥姥姥爷就坐在最靠窗的床边上用也不知道是欣慰还是期待的眼光看着我们四个人专心致志的玩手机,顿时百感交集,也许她心里想和我多说一句话,最后还是没敢打扰我。

一天晚上,我趴在小床上看书,距离灯绳有一段距离,不能伸手就够到,还没有注意到姥姥在那边忙些什么,忽然间姥姥塞过来一段五颜六色的线绳,我万分惊讶的问这是什么,姥姥缓缓的说“姥姥往灯绳上多延了一截,你一会直接拉绳就能关灯了,不用再下地关灯了,怪冷的。看会书早点睡吧。”我一时间语塞,看了看那延出来的五六种花色不一的线绳,我竟然数不过来姥姥系了多少个疙瘩。

眼瞅着就要到小假期了,给姥姥打电话,说“姥,我好不容易瘦了点,回去你可不能给我吃好吃的了。”姥姥哈哈大笑,“那你要不考虑考虑别回来了?放七天假是吧,回来慢慢吃,第一天吃••••••第二天••••••”我在这边认真听着,没说我只能呆两天,我想她肯定在忙活了,给她的外甥女准备着好吃的。

我问姥姥,姥姥你想我吗,姥姥从来没说想也没说不想,姥姥总是回答我“姥姥知道你得出去好好读书呀,想你不想你又能怎样呢,你别想姥姥就行。”

天下有多少个这样的姥姥,像守护圣像一般小心翼翼的经营一份逐渐被拉大空间距离的亲情?我们走南闯北,趁着年轻闯荡江湖,以梦为马,追逐远方,但年轻的我们千万别忘了出发地还有不忍挽留又不舍我们离去的老人。像我的姥姥一样,那样被叫老了的老人,在家等着我们回去,等我们回家陪她们老去。

三十儿说无所谓

“你知道么?我今天在街上看到莜茹了。给头发染了颜色,还烫了卷,真是别扭。”

“真的?三十儿才走了不到两个月吧?”

“你也说啊,三十儿走没走一个样。走了,人家到时过得更风流了。”

“不过你别说,三十儿在和不在还真没啥区别。”

“那当然了,要说最大的区别啊,可能是他家没人抽烟喝饮料了。”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闲扯着,关于三十儿和莜茹的话题就这样在嘻嘻哈哈中被扯远了。我想到了一个多月前去世的三十儿。

三十儿走那天,是他孙子小帅的满月,他在家等着儿子大帅把小帅给他抱回来呢。但奄奄一息的三十儿,终于没能等到小帅回来。小帅回来的时候,哭闹声被丧事的吹吹打打掩盖了。可能对于三十儿来说这是这辈子唯一一件“有所谓”的事了吧。只是,有无所谓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大帅和他爸在家里是很合拍的一对父子。三十儿的“工作”便是打麻将,输赢不重要更不在乎,赌桌上也没有多少金钱交易,他只图红火热闹。早饭吃过,便喊道:“大帅,叫几个人来搓麻将。”“好嘞。”俩人配合十分默契,只有莜茹一个人收拾着饭摊子,嗨一边干活一边急急地喊“哎呀呀,羊还没送出坡呢,你们俩都不管了?”家里没人理会她,这爷俩互相使个眼神,便熟练地打电话、搬麻将。莜茹一直都在默许这爷俩的放肆,虽然嘴上不依不饶地骂着,“你俩啥都不干,天天就知道打麻将!羊不管了?”然后,一边骂着一边继续自己做饭,自己收拾家,自己放羊,自己出坡赶羊,最后再回来自己收拾。

三十儿是全村最会享受的人了。莜茹会做饭,会干活,他只需要逛悠玩牌,安逸地过他的日子。结果,有一天日子不太平了。事发的起因是三十儿一天在别人家玩牌,牌友起哄把赌约定为了一只羊:三十儿若输了就杀他家一只羊大家煮着吃。结果,三十儿真输了,羊就在坡上被随便抓了一只拉到别人家开刀放血进锅煮了,他们吃得不亦乐乎。晚上莜茹赶羊回来,左数一遍右数一遍,怎么数都少一只。莜茹挨家挨户地找羊,人们都不知道她的羊哪里去了。终于有一个知情者告诉她说“嗨呀,你不知道今天三十儿把你家羊输了啊?我们都杀着吃完了。”莜茹不相信,“哎呀呀,你个灰孙,我羊都丢了你还在这说风凉话!没正形哟!”毅然决然地离去继续找她家的羊。她对三十儿一百万个放心,虽然这个男人不干活,也没有一丝丝存在感,但莜茹就是绝对地相信三十儿干不出这样的事儿。很晚才回家的莜茹,把全村都搅了一遍,看明白了谁家圈里都没多一只她家的羊,才盘算着从明天起要从早到晚一直守着羊群了,她怀疑是又野狼流窜过来了。回家之后她就开始骂狼了,三十儿听着,丝毫没提白日里赌输了羊的事,只是应声虫一般地回了莜茹几句“应该是”、“差不多”、“大概是这样吧”和“好的”。夜里睡下,莜茹还在念叨,心心念念丢了一只羊。但三十儿心里的想法就不一样了:不就一只羊吗,无所谓的。也就是个百分之一,没什么大不了的。养羊终究不也是要吃些的吗?我是现在吃或者日后吃,差不多差不多的。

三十儿对什么都是差不多,无所谓的。甚至在大帅的婚事上,他都这么认为。他觉得,一个男人,就一定会有一个女人来与之相配。若是像大帅26岁时的第一个媳妇那样跑了的,那就还是没配上。于他而言,他已经尽到了做父亲的责任,给儿子娶过媳妇了,于大帅而言,那女人跑了还会有女人来的,无所谓。他一直都这么坚定的认为。所以每天如一日地完成着搓麻将的任务,和大帅一起等着将来那个能和他相配的女人。说也神奇,三十儿坚信的理儿竟然还真曲里拐弯地弯出条直溜溜大道来。大帅在35岁上,有了另一个女人,这女人还给他带来了个闺女,改姓了三十儿家的姓。三十儿高兴,看着那小妞调皮地抢他的电视机,抢他的饮料,他放任着感觉可舒服了。这下,他心里更肯定了,就是这么个理儿,啥都无所谓,啥都自有安排的。

三十儿能这么安逸,可能是靠着他出生在农历腊月三十的那点福气,但这福气在他病了之后也就荡然无存了。

儿子又配了女人之后,莜茹提议着在家里开了个小卖店,主要交给媳妇和大帅负责。这下更方便了三十儿,来来回回的客人,渐渐地都成了他的牌友。他越来越足不出户,每天桌前24圈牌,伴着麻将的是饮料和烟。左手夹烟,右手边放着大瓶可乐。摸着牌笑着,嘴里的黄牙齐刷刷冒出来,脸上的褶子里挤满了油烟,像极了年久未清理的抽油烟机,黑色和黄色是三十儿脸色的表征。这样“优哉游哉”的日子,三十儿也认认真真过了那么将近一年呢。心里只有一个感觉,乐啊。

三十儿能这样过日子,是有点底气的。他家的光景其实一向是很不错的。有莜茹照料着呢。这个女人可不止是家里干活骂人的一把手,也不只是找羊的时候急,她在当地那可是十分有名的。在村东走路的人,能听到她在村西头的吆喝,往南边另一个村子去的过路摩托,也能被她拦截并成为她的专座。她长着一张能把死人说活,把活人说傻的巧嘴。嘴上功夫了得,办事功夫也不差。只要是她定好的主义,她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做到的,和自己斗狠也是常事。三十儿正是因为娶了莜茹,才不至于流落街头,把家败光,他觉着什么事都无所谓,反正啥时候都会有莜茹来帮他收拾烂摊子。

莜茹对谁都狠,唯独对三十儿,骂的最多却最温柔,所以三十儿在“舒服”地过了一年左手烟右手饮料,眼前摆牌桌的日子后,稳稳地患上了肺癌,大帅领着他检查发现这结果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莜茹知道情况后,一怒之下把家里所有的牌友都骂走了,就差掀桌子了。三十儿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转念又一想,又觉得无所谓了,骂人的是莜茹,她是个女人,不能一般见识,等他病好了出去吃一顿聊一会不就照旧了么,没关系没关系。牌是被撤了,大夫又明确说了不允许抽烟不允许喝饮料,三十儿想我该咋办呢?打牌撤了可以接受,可是对于烟的执着,三十儿可实在拒绝不了。他心里琢磨,不让我抽烟就是怕我早早死了,可是如果我不抽烟憋屈地活着,况且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得更久一些,那有啥意思?没意思,所以经过这样的逻辑分析,他得出了最正式的结论,抽,抽烟没关系,抽了烟死不死的无所谓,人之大限,有定数的。但有碍于莜茹大帅都在监督他,所以他只能偷着抽。一天他刚悄悄点着吸了一大口,就猛地撞上大帅回来,

“你又抽烟了?”

“没有没有”

“烟味这么冲,不是你抽了烟,难道是灶火口冒出来的啊?”

三十儿一边支支吾吾,一边用他耷拉在床边的脚搓着地板。闷闷不乐,心里憋屈,可能也是心情不好,病就来得更快了。没几天,三十儿就已经到了脸色蜡黄、吃不下饭、必须戴氧气罩卧床的地步了。家里人都觉得他快不行了。也正是这时候,大帅的媳妇临盆了。莜茹天天都在叮嘱三十儿“你好好的吃药,治疗,快好起来,好起来了咱们抱孙子啊。她们娘俩一到满月就回来了。”然后三十儿心里想,开心开心,我得先抽支烟庆祝一下,等我孙子。于是,直到后来三十儿走了,大帅和莜茹才发现在三十儿床头边藏着的吸烟用具,和氧气罩里浓郁的烟味。

三十儿的孙子也是出生在腊月三十,他死在了一月三十,孙子满月的时候是他往黄泉路上去的时候。人们都说三十儿这辈子好活,任何闲事都不放心上,而且在他的世界里,啥事都是闲事。连死都潇洒,吸烟也不怕。所以啊,他来过活过又走了,没留下一点痕迹。

莜茹更风流了,大帅照顾自己的小三十儿,日子溜溜转过去了,人们都要忘了有个满口黄牙啥都无所谓的老男人,后来再没人提及了,哪有人还知道三十儿是个谁啊。我也是闲来扯闲篇,随口说说曾经村里有过这么个奇人,一辈子没干过活,带了福气来,却因了福气去。有时候啊,无所谓的事可能恰恰是最有所畏的。

有这样一个老头

你是否也认识这样一个叫做“爷爷”的老头?

过惯了苦日子的爷爷,从小失去父亲,母亲改嫁。他拒绝改姓,执拗地从山西走过杀虎口来到内蒙草原。从吃不到饭喝不着水的年月里熬过来,身无分文却跨省走了几千里路,我从来不敢想象爷爷经历过怎样的艰苦,又熬过怎样的苦痛。

爷爷没怎么给我讲过他的历史。我是爷爷最小的孙女,等我到了安安静静听故事的年龄时,爷爷已经习惯沉默了。他的故事给哥哥讲过,给姐姐讲过,给爸爸姑姑叔叔们都讲过,我却不甚了解。在我长大之后,看在眼里的只有爷爷的零碎生活了,没有了年轻时候故事中的豪迈,却多了一些沉淀之后的厚重。

一天,屋外有人吆喝着收废品,在外面闲逛的爷爷便拄着拐杖,着急忙慌跌跌撞撞地赶回家来,爬在床边,费尽力气地拽出床下的一大袋塑料瓶,哼哧着,拖拽着出门去找买卖人去了。一会,爷爷喜笑颜开地拿了六块钱回来,告诉我们“看,那点东西还卖了六块呢!”满脸的褶子都笑在了一处,他是真的缺那6元钱么?我们不止一次地埋怨过爷爷这总爱捡破烂回来的坏毛病,他的这一习惯都要把家弄成废品站了,爷爷每次都只说一句话“这些东西不该浪费”。

前几天,我终于签了工作。爷爷高兴地合不拢嘴,笑着看我,不说话,只是偶尔长舒一口气。我坐在沙发一角看书,爷爷拄着拐杖远远地站着看我。我拍拍旁边的沙发叫爷爷坐过来,爷爷欢欢喜喜地坐了过来。而我也只是让他坐过来,再没说一句话,一门心思都在小说上。许久,爷爷都安安静静地在我旁边坐着,双手握拐,沉默不语。我随意伸手,一时淘气,想摸摸爷爷的光头,就在我把手搭到爷爷肩上的瞬间,爷爷像是突然要完成任务一般,紧张兮兮地把手心里的钱塞给了我。那是一卷已经握出了温度的钱。之后他舒心地长出一口气,完成了任务的功臣一般,往沙发上一靠,笑的灿烂极了。

爷爷坐过来就没说一句话,把钱塞给我也没说话。家里孩子多,可能爷爷只是想悄悄把钱给我,用他一贯沉默的方式为我祝贺,他有他的“密谋”。

我絮叨,第一个月的工资要给谁买什么,第二个月的要给谁送什么,第三个月,第四个月,爷爷只是看着我笑,其实他根本听不清楚我在说什么,他的耳朵老早就罢工了,所以他只是默默看着我,知道我在说话,然后默默开心。

除了耳朵听不到之外,爷爷的身体从来都没有什么大毛病,一直都很硬朗。也正因此,爷爷一直都不服老。他每天都坚持锻炼身体,甚至有一段时间坚持骑自行车逛街。爷爷一来耳朵不好使,而且也不大懂得交通规则,每每都是自顾自地骑着那辆和他一样很有年代感的绿色邮政自行车,镇定自若地把自行车摇摆在马路正中间,按着他自己的速度“稳步向前”。他可是从来不着急的,因为他听不到后面的喇叭声呀。后来,爷爷的自行车在爸爸和姐姐的集体努力下,终于被“没收”了。因为这件事,爷爷耿耿于怀了好久。

爷爷终于觉得自己老了,是在今年冬天。旧历新年到来的前3天,爷爷生病了。烟,是爷爷这一生的挚爱。从旱烟、卷烟再到新时代的纸烟,爷爷跟随着烟的变迁,吸了一辈子。吞云吐雾仿佛是他唯一的乐趣。所以爷爷的肺,早被他伤害的遍体鳞伤了。生病那几天,爸爸每天去给爷爷打点滴,每天都要四个多小时,爷爷变“乖”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用全身的努力,很艰难地完成着呼吸这一件工作。

我去扶爷爷下床的时候,爷爷气喘吁吁,其实只是从躺着的姿势转变为站起来,我们一秒钟便可以完成的动作,在爷爷这里,需要缓好久,甚至中途还需要暂停所有动作长长地吸气、长长地吐气。正如一只被扎破一个洞的气球,想往上飘,却只能是在喷出更多的气体之后沉沉地坠下来。

我一边扶着爷爷,一边问询着,要不要歇一歇。爷爷叹了一口气,说“爷爷不行了。”那天是旧历新年。听爷爷说完这几个字,我愈加感受到了爆竹声的刺耳,礼花不止炸开了夜幕,与之相随的还有我的心。

好朋友的爷爷在一年前过世了。那天她在电话里一边哭着一边和我重复着一句话“他再也不回来了。”我不禁泪眼迷离,又有谁的爷爷能一直陪着我们呢?

爷爷,是宠我们任性的那个老头,是看着我们笑眯眯的老头,是总爱问爸妈我什么时候回来的老头,是带着我们背着爸妈做一些“出格”的事的老头,是为了哄我喜欢的一只猫而花好长时间缠线球的老头,是担心我们吃不饱抗一麻袋饼子回来的老头……是逐渐在年月中老去,直到某天,连拄着拐杖都不能再稳稳走路的老头,是一个在某一天终将离我们而去的老头……

我最亲爱的老头啊,我害怕,朋友说的那句话,某天,也从我嘴里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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