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父亲对学医的罗大佑说:
当医生你可以继续做音乐,但是做音乐,你就做不了医生了。
后来,罗大佑为了发行自己的第一张专辑《之乎者也》,处处碰壁。
是刚成立没多久的滚石接手了。
滚石也没指望什么,只想着能帮罗大佑把这张专辑发出去就行。
没想到,1982年的《之乎者也》,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的反响。
至此,证明了罗大佑的想法是对的:
那么多医生里,不需要多一个罗大佑;但在音乐上,还有很多发展空间。
《之乎者也》的问世,对当时的乐坛是具备破坏性的。
甚至可以说,这张专辑,划开了当时台湾流行乐坛界限分明的一个分水岭。
一方面,当时的台湾乐坛处于民歌到流行歌曲的过渡时期。
另一方面,当时台湾的音乐环境受到的限制太多,每首歌曲都要过审才能发布。
这就使得这张专辑的问世,显得惊世骇俗。
因为,他竟然在其中的《鹿港小镇》里唱着对当时台湾开发山区政策对城市造成的糜烂和乡村破坏的批判:
台北不是我的家,我的家乡没有霓虹灯;
又公然带来对现代物质化和思维传统化碰撞的尖锐思考:
听说他们挖走了家乡的红砖,砌上了水泥墙;门上的一块斑驳的木板刻着这么几句话,子子孙孙永保佑,世世代代传香火。
《之乎者也》,则是对现代化社会转型,又进行了反省:
很久以前我们的祖先都曾经这么说,现在听听我们的青年他们在讲什么,但是要想想到底你要他们怎么做。
甚至连《恋曲1980》这样的情歌,罗大佑也不愿意去写那种缠绵悱恻,你侬我侬,而是:
春天刮着风 秋天下着雨,春风秋雨多少海誓山盟随风远去;你不属于我 我也不拥有你,姑娘世上没有人有占有的权利。
所以,《之乎者也》对于社会的影响,对于大众听觉习惯的洗牌,引来的关注度,无论是滚石还是罗大佑都始料未及。
这之后,像罗大佑这种能对社会起到影响,甚至引导一代年轻人思维方式的流行文化人物,没几个(崔健也算一个)。
罗大佑歌曲的内容,已经超过流行范畴,上升到了人文思考的层面。
说点题外话,这些年一直看到有人拿周杰伦和罗大佑对比。
如果非要比,我觉得周杰伦影响的是一个流行文化圈的时代,而罗大佑在此之外,却还影响了社会一代人。
但如果从更宽的角度来看,这可比性也不是那么对等,毕竟两人所处的是两个不同的社会发展形态和时代背景。
后来,《之乎者也》,这张罗大佑第一张专辑,又成了了台湾百大唱片第一名(1975-1993)。
毫无争议的。
专辑发行的那一年,罗大佑宣称:
这里没有不痛不痒的歌,假如不喜欢的话,请回到他们的歌声里,因为这中间没有妥协。
但这张专辑的成功,却也对罗大佑下一张专辑带来了更多的压力。
罗大佑说道:
一定是第二张唱片最难做。因为第一张你可以慢慢做,完全没有前面的负担,所有前面的年轻生命的积累都可以放在第一张。如果第一张不幸成功,人家会要求第二张也成功,而且要变...又要有成长,又要有磨练,又要有新的东西,新的看法,新的音乐方向,然后在音乐上必须诚实,因为新的方向必须是来自你自己人生观,音乐观的彻底改变。
但在1983年,罗大佑还是带着第二张专辑《未来的主人翁》来了。
同名主打歌里面,罗大佑写着对未来的悲观:
我们不要一个被科学游戏污染的天空,我们不要被你们发明变成电脑儿童。
间中,又带着他的思考和批判:
有一天孩子们会告诉他们后代,你们要守规矩;格言象玩具风筝,在风里飘来飘去。
此时此刻,罗大佑这个流行歌手,成为了一个文化现象。
一代音乐教父,就这么站到了台前。
听众是从心里,思想上被罗大佑深深感染的。
“XX歌手”的称号,就这么被爱护般地加到了罗大佑身上。
罗大佑压力倍增,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大意):
一开始只是想表达自己的真实感受,没想到人家说我是“XX歌手”什么的。
那种蜂拥而来的关注和压力,很大。
所以,我带墨镜,穿黑衣服,就是为了挡着外来的这些东西。
于是,罗大佑开始萌生了离开的念头。
1984年,《家》这张专辑,更是进一步让他想要暂时离开。
和前两张比,《家》温和了很多。
当时,罗大佑感觉:
自己觉得很多东西抗不下来了,自己想说的话已经到了一个顶点了。
那压力,已经超出了罗大佑的容忍极限。
却没想到,《家》又带来了更多的压力。
想听那个尖锐的罗大佑的听众觉得:你这次怎么变成这样了?
而那时候台湾还有两种相左的压力,也让罗大佑成了夹心饼:
一边嫌他不够规矩,一边嫌他不够激进。
没想到:
(《家》)企图跳出某个框框,却又受限于更大的框框。
所以,1985年,出完《青春舞曲》演唱会实况专辑后,罗大佑选择离开台湾,让一切归零。
当专辑上市的时候,罗大佑已经打包了行囊,在专辑内页写下:
也许到了我告别一段时间的时候了,我总不能骗你说我的脑袋里充满着音符。
很多年后,罗大佑已经走遍了世界各地,当年他影响的那一波乐迷,也已经步入中老年阶段。
当年歌中的鹿港镇,也引来众多乐迷前去朝圣。
2017年,罗大佑发行了迄今为止的最后一张专辑,《家III》,这离他上上张专辑《美丽岛》已经间隔了13年。
《家III》在2017年的反响,却又1984年那般如出一辙。
嗯,说得不客气点,很多乐迷们失望了:
那个尖锐的罗大佑,哪里去了?怎么妥协了?
而那时候已经过了60岁的罗大佑,却又在商业上,逐渐被这个早已不复当年的音乐市场边缘化。
一方面,市场对他的接受度已经逐渐降低,另一方面,他音乐教父的位置却也难以动摇。
罗大佑的市场在这个年代变了,无需去否认。
就像前两年,罗大佑在小巨蛋集合众星办了一场“假如我是罗大佑”演唱会,但是票房惨败。
罗大佑在演唱会上向观众自嘲道:你们来小巨蛋,从来没有这么宽敞舒服过吧?
而后来主办方公布的原因中,将票房惨败归结于宣发不利。
例如宣发渠道的APP,地铁广告等,受众多为年轻人,而不是罗大佑的中老年层的歌迷。
现在的年轻人,有的00后甚至连周杰伦都不认识了,更不用说认识罗大佑了。
在罗大佑的演唱会中,他也不时且频繁地说起了这样的词句:
我想在场的观众,没有一个比我更老的吧?
这首歌,我们一起大合唱,别告诉我你们不会唱(他后来的演唱会中,经常用《明天会更好》做演唱会压轴)。
尽管《家III》对于乐迷,对于市场来说,或许罗大佑是妥协了。
但对于罗大佑个人来说,却又可以说是生命走到了一个节点的自然改变。
例如,当年那个在《之乎者也》中宣称这里没有妥协的罗大佑,到了今天,为自己在同年开启的演唱会起名,更多地也化成情怀之感:
当年离家的年轻人。
到了今天,那个当年离家的年轻人,完成了从青年走出,到中老年回家之路。
而这对于那些在那个时代,受罗大佑影响且成长的歌迷来说,那些影响或许已成为一个时代印记的进入了珍藏的角落。
仿佛有这样一种感觉:
过去的那些影响,如今依然还在,但更远的走不动了,要靠下一代来完成了。
《家III》,罗大佑定义道:
一个人的一生会有三个家。第一个家,是父母给我们的家。第二个家,是我们自己出外去追寻的那个家。第三个家,是自己终于成立的家。
曾经那个思想尖锐的“XX歌手”,这次说道:有看法就会尖锐,这次没有。
《家III》的罗大佑,有了一个女儿,然后带着妻女,回到台北定居。
他把给听众的最后一次尖锐,留在了2004年那张《美丽岛》,13年后,在《家III》中,他回到当年那个离开的家,把平和温暖留给了自己:
给我个温暖的,满怀着温暖的,不愿纷争的家庭;让兄弟姐妹,怀抱父母慈祥的爱,依然成长在心灵。
这《家》三部曲,又宛如罗大佑这半生人的轨迹。
既然如此,我们倒倒带吧。
《家II》的时候,是他已经离开了台北,在纽约,香港,北京等地到处地走。
那时候,家是一种漂泊中想念着的地方,代表过去那个家,也代表将来向往的那个家:
多年之前满怀重重的心事我走出一个家,而今何处能安抚这疲惫的心灵浪迹在天
《家I》,则是80年代的罗大佑想要离开的地方。
歌中,他写道:
那是后来我逃出的地方,也是我现在眼泪归去的方向 。
那一年,他成了当年他自己歌里写的那个:当年离家的年轻人。
多年后,当他回到那个原点,他也早已成为那个:
当年离家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