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在布市的传统咖啡馆找个角落,辨识构成“歇斯底里”的种种表象:有所期盼面露焦虑的人,享受孤单镇定自若的人,寻找虚无陷入悲剧的人,感怀失去神色忧伤的人,来这里消磨时光但其实被咖啡馆消磨时光的人。
布宜诺斯艾利斯许多上班族的一天通常是这样的:早起去咖啡馆要杯café con leche配两三个松软香甜的medialuna;午餐后不急着回办公室,来杯cortado;下班后为避开地铁高峰,先去吃个下午茶;晚餐?那已经是九点以后的事了……退了休的更是悠闲自在,街角的老式咖啡馆一坐就是半天。
读报,聊天,玩填字游戏,或者凝神呆望。地点,时间,点选茶食,或许几十年都不曾改变。比起不跳探戈偏爱星巴克的年轻派,老一代更显仪式感:格呢外套,羊毛围巾;珍珠项链,明丽红唇。遍布街头的传统咖啡馆,是布城性格特质中的一部分。
我喜欢星巴克或Tienda de Café的轻松高效,Le Quotidien的乐活有机,但我更喜欢在传统咖啡馆找个角落,辨识构成“歇斯底里”的种种表象:有所期盼面露焦虑的人,享受孤单镇定自若的人,寻找虚无陷入悲剧的人,感怀失去神色忧伤的人,来这里消磨时光但其实被咖啡馆消磨时光的人。
再没有哪个城市像布城一样,有70多家由政府评定、被珍视为文化遗产的bar notable,汇集一众历史悠久、具有重要文化意义和建筑特色的咖啡馆、酒吧和甜品店(通常功能兼具)。
布市最古老咖啡馆Café Tortoni的生日——每年的10月26日,更被设为“咖啡馆日”,亲朋好友相聚咖啡馆,四杯咖啡仅需付两杯的价钱。
圣尼古拉斯区(San Nicolás)也被称为中心区,布市金融区的很大一部分都位于这个城区,布市的三条著名街道——世界最宽的马路7月9日大道(7 de Julio)、游客攒动的佛罗里达街(Florida)以及“永不入眠”的科连特斯大道(Corrientes)也从其中穿过,因此它总是充满活力生机无限。
Petit Colón
每个月总有一两个星期日的上午11点,世界三大歌剧院之一的科隆大剧院(Teatro Colón)会免费奉上阿根廷本地乐团的演奏会。这个时间前后,阳光恰到好处,我总会去同街区的Petit Colón饮杯茶。坐在室内,或是在室外绿色遮阳布下的长廊,看Plaza Lavalle广场的鸽群与路人——咖啡馆与广场之间的那条小路,延伸向布市地标方尖碑(Obelisco)。
咖啡馆同科隆剧院本无关联,但优雅格调似乎一脉相承。暗红底镶金花的墙面上,挂着Carlos Gardel、Tita Merello等一众探戈名伶的黑白旧照,描绘交响乐团演出场景的油画。裸色发旧的纱帘,从黄铜窗杆轻垂,向两旁挽起。每次走进Petit Colón,我都会惊讶于它竟只有三十多年的历史。
常点的是与店名一致的特调红茶,器皿和摆盘精致讲究。红茶中混合南法薰衣草和地中海柠檬,配有几款小点心,包括以阿国特色牛奶焦糖酱(dulce de leche)制作的迷你夹心小圆饼alfajor。或是在科隆剧院晚八点半开场的演出结束后,来这里小酌一杯马尔贝克,向一个有探戈美酒相伴的美妙夜晚致敬。
El Gato Negro
“灯火点亮/科连特斯路/人潮涌动/来来往往/走出影院,笑着哭着/相爱,争吵/重新再爱/莫斯卡托,比萨和fainá……”Memphis La Blusera在歌里这样唱布城之夜。科连特斯已更名为“大道”,其实仍只是一条马路。如果要从大小街道中选出一条代表布城灵魂的路,那一定是科连特斯。
一间以西方世界里不太吉祥的“黑猫”为标识的另类咖啡馆,很容易吸引行人驻足停留——玻璃橱窗里,摆满来自世界各地的香料。店堂里面,场面更是壮观,加之各种瓶瓶罐罐的咖啡……哦,当然还有肉豆蔻、咖喱、姜粉……香气种种。
或许你猜到了,店主的确有东方背景。一个在新加坡、锡兰和菲律宾群岛生活多年的西班牙人,娶了阿根廷姑娘,于1927年开了这家香料兼咖啡店。许多年过去,专为香料来的客人仍是络绎不绝。有人偏爱掺有香料的本店特调茶饮。我的最爱是这里的柠檬派和玫瑰果芙蓉花草茶。
London City
拉美文学爆炸代表人物胡利奥.科塔萨尔(Julio Cortázar)百岁诞辰之年,好奇心驱使我前往他曾伏案写作、并在长篇小说代表作之一《中奖彩票》中提到的这间1954年成立的咖啡馆。事实上,它也并不像这个古怪名字所暗示的那样糟糕——最初让我想到衣冠楚楚的金融城券商、Happy Hour的啤酒和足球谈资——名唤“伦敦城”纯粹因为创始人的英国背景。
依照政府要求,去年一年停业重修。吧台的侍应生说,桌椅吊灯全部换新了,并在另一侧新设糕饼坊。唯一让人念想起艺术家和作家流连往昔的,或许只有门边角落里据称科塔萨尔用过的一套桌椅,墙上那幅他嘴角衔根香烟的标志性黑白肖像,吧台上方的老旧挂钟。
不过,至少店堂敞亮典雅,侍应生亲切有礼,慷慨好比街坊咖啡馆——单点小杯咖啡也有橙汁赠送。如果慕名前去Tortoni的你被游客之众吓到,或许可以来离它不过三两街区的London City歇歇脚。反正它已经是我在主广场(Plaza de Mayor)一带的落脚点了。
圣太摩区(San Telmo)是最古老的街区,历史可追溯到17世纪,最初是码头工和制砖工的居住地(也是《春光乍泄》里黎耀辉工作的地方)。如今很难一言概之:游客陷阱,波西米亚领地,城乡结合部,探戈中心……或许什么都有一点。
Café La Poesía
周末逛完San Telmo的古董集市,我会绕到玻利维亚和智利(别误会,都是路名)交界的Poesía喝杯咖啡,吃个三明治。
1982年成立的Poesía算是小字辈,不过主人颇有来头:大诗人Rubén Derlis,伴随古巴革命、法国五月风暴成长的“六零一代”知识分子。 开设这间以诗为名的咖啡馆,也是给进步青年们提供一个舒适场所议文学、论时政。
可惜经营不善六年后被迫关张,但这六年间它的确曾是San Telmo知识分子的灵魂栖居场所,著名的“七大家”(El Grupo de Los Siete)就在这里诞生,它还是探戈诗人Horacio Ferrer与画家Lucía Michelle相遇相爱的地方——现在的主人(2008年接手)不忘将Horacio为纪念那个夜晚所作的一首诗贴在墙上。
现主人爱好一切“旧的,二手的东西”,所以百岁高龄的钢琴,老式壁灯,老照片和招贴画……一样都不能少。客人呢?蓄着络腮胡、穿V领毛衣或格纹衬衫的青年人为多。据说原主人Rubén Derlis也是常客。
如今本店招牌之一是火鸡三明治,发明地其实是Boedo区的姐妹店Café Margot,只不过店主夫妇将两家店风格统一,所以在Poesía也能吃到独创的美味三明治。
Café La Biela
和女友的周六早餐,多会约在雷科莱塔公墓旁的La Biela。传统的牛角包或是吐司套餐过后,趁下午关门之前逛逛Alvear和Arenales路之间的一些古着店和有趣小店。
店堂空间阔绰,室外还设有大片就座区,最初是个只有18张桌子的路边咖啡馆,1950年代得名La Biela,曾是赛车手和车迷的据点,也有许多知识分子、艺术家和政客光顾。虽然靠近布市一大名胜而不免成为游客落脚点,品质从未因此打折扣。
比如点一杯café con leche,侍应生会把牛奶和咖啡一并端到你面前,先询问倒多少咖啡,待你说足够后再往里添加热奶,而不是含糊问你“咖啡多一点还是牛奶多一点”,或者干脆什么都不问就端上桌。
有次我带着相机,给头发灰白的侍应生Morinico拍了快照。过了一会,他拿来一张咖啡馆的宣传单,指着老照片上那唯一一个在客人中间忙碌的小伙子说:“那是我。”30年间,餐厅外观几乎没有变化,他也只是脱去了灰西服外套换上白色波点的墨绿西服马甲,不过时间的印迹还是很难让我把眼前的他和照片上的那位年轻人对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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