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老道外：最初和最后的人间烟火

在哈尔滨，没到过老道外觅食，大概会错失很多“老味道”。

从头道街，沿靖宇街一直行至十四道街，沿途会经过很多距今已有近百年历史、传承几代人的老店。世事更迭，很多老字号早已不复存在，但更多的，在时代的大浪淘沙中留存了下来，伴随着这座城市和几代人共同成长，成为专属于这座城市的文化宝藏，也是这座城市子民的精神归属。

这里，曾是这座城市的起源地，也是东北民族工商业兴起的摇篮。古老的街道上，曾建造起了哈尔滨最早的商铺、银号、电影院和美食街。如今，这里是中国保留面积最大的“中华巴洛克”建筑街区。

老道外汇集了哈尔滨最多的老字号小吃：砂锅、火烧、扒肉、包子、烧饼、骨棒、熏酱，这些味道，在这座城市里已流传了近百年。喧闹的大街上刚出炉的包子烧麦冒出蒸腾的热气，阴暗逼仄的小胡同里飘出阵阵烧烤的焦香；穿着随意的大爷手里拎着刚买的熏酱，又在路口处打了二两自酿的散装白酒；弯弯绕绕的回字楼里响起的是铁锅炒勺的合奏与孩子嬉闹的欢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相同的场景重现，是这座城市最初的烟火气息。

老道外香气最“厚重”的地方莫过于八道街附近，一家没有招牌甚至没有店面的小窗口时不时飘出极具侵略性的炸鸡香。特制的炸鸡锅有一只不锈钢篮，一次可以同时放入几只整鸡浸入油中同时烹制。刚出锅的鸡表皮金黄，与不锈钢篮粘住的地方用木勺轻轻一铲，便“喀啦”一声裂开，裂口处泛出金黄的油光，内里的鸡肉却依然纯白细嫩带着汁水。如今，荣华炸鸡在四道街开起了分店，但却门可罗雀，食客们总是格外专情于老店，似乎那里，在平平无奇的标准化生产之外，可以感受到的远远更多。

徐包铺的名气不及张包铺，但得益于地理位置靠近这片区域的外围，少有游客问津，反倒是当地人更佳钟爱。包子均是手工包制，可以看到整个制作的过程，酱肉排骨包的肉选用上好的排骨肉，与秘制的酱料共同拌馅，个大馅足，酱汁浓郁。吃包子最好的搭配是熏酱和凉拌菜，徐包铺的熏酱毫不逊色那些专营熏酱的老店：猪舌、猪尾巴、粉肠......品类丰富味道纯正。锅包肉和鱼香肉丝也是传统做法，尝得到老底子的手艺。

岁月流转，老房子摇摇欲坠，或业已倒塌，又或是已经被修葺成了新的模样。很多老店乔迁新居，换了新的招牌，有了新的管理者。如今，这里大兴土木，一幢幢楼房被翻新成从未有过的样子，街道变成了待建的地铁站，只留一条走道供人通行。曾经的居住者被搬离了危房，热闹的市场早已不复存在，蒸包子的大姐离开了，烤羊肉串的大哥离开了，买熏酱下酒的大爷离开了，主妇们换了新的厨房，孩子们陆续长大......没有人知道，老道外的这份老底子味道还会留存多久，但毋庸置疑的是，这份味道是永远浸润于这座城市之中，永恒的回忆。

一碗鸡丝馄饨、一盘棋子火勺，搭配若干熏酱小菜和一瓶大白梨，是食客光顾红光馄饨馆的标配。棋子火勺外皮酥脆，用牙齿轻轻一咬便四散开来。内馅是肥瘦相间的小肉块与洋葱和酱料拌成的，入口后肉香、葱香、酱香混合出美妙的口感，如果不是太过油腻，大概可以连吃好几个。从景阳街搬至二道街之后，原本昏暗狭小的店面变成了两面通透的大开间，积落了数十年油烟的厨房变成了干净的明档，不管食客对于熟悉店铺的搬迁是如何褒贬不一，用餐环境和卫生指数的提升却是有目共睹的。

富强大骨棒搬至二道街中华巴洛克内，老太太骨棒也搬到了头道街上。老招牌早已不在，一盆骨棒49元，价格似乎比从前高了些，但骨棒的个头依旧魁梧，色泽鲜亮诱人，肉质酥软却又不失啃食骨棒的乐趣，骨髓饱满用吸管一吸便能体会到脂肪充盈在唇齿之间的喜悦。

术业有专攻，老道外几家专营熏酱的老店的出品个个都是极品。北山酒馆的熏酱品类大概有几十种之多，回味悠长的接近黑色的叉烧肉、纯白色的白玉般的粉肠、能吃得到大块肉的小肚......这些熏酱的味道如同窖藏多年的老酒，一开坛便芳香四溢，引得无数食客流连。买上一袋沉甸甸的肉食，结账不过百余元，如此亲民的价格也是很多老道外人钟情于道外小吃的另一个主要原因。

也有些老店，因为种种原因，不再经营，它们的名字值得被记住：仁海餐馆、老街老味、小二扒肉、天润炖菜馆、庆馨美食、老左家熏酱......曾经唇齿间的饕餮如今成为令人唏嘘的“绝味”，曾经的座无虚席推杯换盏成为多数人回忆中永久的“绝唱”。

人类关于味道的记忆，总是旺盛而持久。文明在更迭，岁月在流失，生命会逝去，记忆会消亡，食物是时光最特别的烙印，它带着太多太多的回忆，让我们在某个突然醒来的深夜，不会忘记家在哪里。时间的长河里娓娓道来的，是舌尖上不变的温存。

任凭雨打风吹去，这片最后的“人间烟火”，还会存在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