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井究竟有多老,没有人能说得清,据老辈人讲,反正有人就有村,有村时就有这口井。
这口井就在村子西北寨墙根的十字路口,一个三米见方的瓦房井棚下,驻扎着这口老井。井口被一圈光溜溜的青石围砌着,一根磨得黑亮黑亮的木椽被三角架支起横在井口上,木椽的一端穿在石碾盘孔眼里,另一端穿连着辘轳,辘轳上缠绕着长长的牛皮绳,根据井绳的长度,人们估算这口井有五丈深。
每天天还不亮,胡同里早早地就响起了“咯唧咯唧”的水担钩和水桶的摩擦声,井台上也回响着“咕噜咕噜”的辘轳转动声,沉睡的古村伴随着袅袅炊烟,和着鸡鸣狗叫,慢慢地苏醒,开启了新的一天。千百年来,农家的日子就是这样一桶桶从老井中捞出来。
清晨挑水的人特别多,水桶按早晚顺序排成一长溜,搅水的挑水的来来往往,井棚内外人声鼎沸,有人爬在井架上,有人靠在土墙上,还有人蹲在地上。这时的井台成了新闻发布中心,张家的小子要相亲,李家的闺女要嫁人,杨家卖了头大肥猪,都会在这里被传遍全村。突然有人脚下打滑摔倒了,立马被人扶起,还有人开玩笑:
“小心屁股摔道老口子!”逗得大家轰然大笑。
井台上常常会出现被石子儿压着的一方红纸,大伙一看就知道谁家添丁了,特来向老井报到,期望井水兴旺,永不枯竭。
井棚外墙上偶尔还会贴出一张写着顺口溜的红纸,大伙明白这家的婴儿闹夜了,都会善意地笑着念一遍:
“天皇皇,地皇皇,
我家有个夜哭郎。
行路君子念三遍,
一觉睡到大天亮!”
住得离老井近的人家,近水楼台先得月,利用晚上井闲时打水洗衣,姑娘们一边洗衣一边唱着小曲:
“月亮爷,明晃晃,
打开角门洗衣裳。
洗得白,捶得光,
打发哥哥上学堂。
红旗别到咱门上,
你看排场不排场。”
也有机灵的后生和村姑避开打水高峰,以挑水作掩护,把井棚当成了传情的驿站,悄悄地在老井见面,商定了姻缘。
点击添加图片描述(最多60个字)
井台上溢出的水,顺着后墙的水道眼流到墙外的水坑里,成了黑猪白猪们的澡池子。农家散养的猪经常在里边打滚嬉戏,然后慢吞吞地爬出来,用劲抖擞掉身上的泥水,舒服地哼唧哼唧觅食去了。
一群小屁孩在水坑边的石头上玩泥巴,他们把泥巴反复揉搓后做成一个个小泥碗,齐声喊叫:
“竹杆顶,打立正。
摔下来,黑窟窿!”
随着喊叫声,胳膊伸起老高把泥碗用力倒扣在石头上。“啪”的一声,泥碗被空气压力冲破,泥星子溅射到孩子们的身上脸上,轰笑着四散逃去。
当年的水桶多是木桶,用着非常笨重,而不懂事的村童,却盼着木桶早些坏了换铁桶,好把那木桶上的铁箍拆了当铁环玩。待男娃们长到十三四岁时,也开始到老井打水,方才体会到使用“闷葫芦”扣桶、放桶、搅水,挑水是一项技术活加力气活,不小心放了“野辘轳”,是很危险的,可笑儿时的铁环情结是何等幼稚。
时常有人不小心将水桶掉进井里,或老井也该掏挖了,这时就得有人下井。井绳上绑一根木棍,下井人骑坐在木棍上,嘴里噙着手电筒,双手扒着井绳,像放桶一样被几个壮汉用辘轳慢慢地送到井下。
虽然这口井不在村子中间,乡亲们挑水有些远,但是后来人们寻遍全村的地下水都呈碱性,唯有这口井水甘甜纯正,水量旺盛,保证了西边大半个村子用水。夏天井水冰爽清冽,收工的人们一气喝上一大瓢暑气顿消;冬天的井水热气直冒,早上洗脸不显冷,洗锅刷碗不冰手;牲口喝了井温水,毛光膘壮,耕田拉车有精神。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村里在南坡根建了蓄水塔,利用落差用上了自来水,但供水不太稳定,还得经常使用老井。后来又打了机井,供水设施逐步完善,老井成了闲井,沉寂了下来。村里并没有因此废弃这眼井,还对老井重新进行了下挖,新盖了砖混结构的井房,作为备用井保留了下来。
这口井见证了村子的兴衰与荣辱,记录着许多动人的和心酸的故事,成了映照古村历史的一面镜子。
作者简介:杨青显,网名朝花夕拾,退休干部,洛宁县作家协会会员。喜爱花卉盆景、篮球运动、文学和石艺,曾在《洛阳日报》、《河南粮食报》等报刊发文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