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鲁贝洛娃(王小京/摄)
文 | 高建
当第22届北京国际音乐节的开幕音乐会将于10月9日首次在国家大剧院音乐厅举办的消息传来时,所有关注国内古典音乐演出行业的从业者和爱乐者都应该欣喜地意识到,这两大艺术机构的“牵手”具有某种不可忽视的历史意义。那么怎样的重磅演出才能与这种意义相匹配呢?答案不但令人信服、更令人惊喜:传奇女高音歌唱家埃迪塔·格鲁贝洛娃携手中国爱乐乐团带来一场荟集意大利歌剧“美声时代”咏叹调代表作的音乐会。
这对于无数聆听着格鲁贝洛娃的唱片接触、熟识、爱上花腔女高音艺术的中国乐迷而言,实在是一个不容错过的机会,当然,除了亲耳聆听昔日“女神”的歌喉之外,“年逾七旬的花腔女高音还能有怎样的状态”大概也是现场观众期待寻找的答案。
格鲁贝洛娃演唱“寂静笼罩着”
不需要管弦乐序曲和低难度小品的“热身”,音乐会的开场曲目便是多尼采蒂《拉美莫尔的露琪亚》第一幕中女主角动人的咏叹调“寂静笼罩着”,在清丽木管与剔透竖琴编织的静谧氛围中,格鲁贝洛娃一袭白裙走上舞台,开始了舒缓的吟唱。如果说最初的演唱还没有完全进入状态的话,当唱段从叙述可怖经历的前半段步入表达对恋人爱慕的小快板后,格鲁贝洛娃丰富的舞台经验和深湛的艺术修养散发出无穷的魅力,在舞台上自信踱步的她将19世纪初意大利歌剧花腔唱法最为独特的级进音阶拿捏得极为精确漂亮,每一组音阶的头尾重音都被适当突出,而这些音符的透亮、饱满、坚实几乎不逊于其盛年之时的状态。格鲁贝洛娃轻巧甜美的表现在上半场的另外两段表演:罗西尼《塞维利亚理发师》“美妙的歌声随风飘荡”和小约翰·施特劳斯《春之声圆舞曲》中也得到了延续。前者在诵说口吻与跌宕乐句间的切换纯熟自然,弱音的气息控制也堪称范本,将陷入热恋中的少女罗西娜那混合着苦恼、愤怒、憧憬、欢愉的复杂情绪刻画得淋漓尽致;后者尾段与长笛音型的模仿与对话,更是把堪比器乐音准的人声技巧推向极致。
在音乐会前两天的媒体探访中,格鲁贝洛娃曾用“浓郁的红酒、明快的干白、怡人的香槟”来巧妙地对应贝里尼、多尼采蒂、罗西尼这三位“美声时代”最具代表性的歌剧大师,而这样的比喻绝非含混模糊的粗略概括,而是在潜心研习和反复体悟后得到的直感提炼。听听歌唱家在下半场贝里尼《滕达的贝亚特里切》终曲咏叹“如果容许为我立碑,那么不必献花”中大气磅礴的演唱,仅是那一句“死亡带来的是胜利,而不是悲伤”就将人物的决绝、坚韧、宽恕全部包含,令人感动落泪。而当《茶花女》中堪称女高音试金石的“真奇妙!真奇妙!”响起,我们无需怀疑站在眼前的歌者是真正的“传奇”,剧中人维奥莱塔的游移摇摆与渴慕企盼、初愈病体和亢奋心绪,在这段兼具抒情与戏剧女高音特质的咏叹中高度融合,格鲁贝洛娃真正实现了渐入佳境的声音状态,“啊,他那于喧闹之中沉静的心灵”尾音中那绵长的气息运用和妖娆的装饰音点缀至臻化境,没有丝毫的油滑与怠惰,这位73岁的歌者就这样“直工直令”地释放着自己的能量,让观众席一次次陷入沸腾。
尽管格鲁贝洛娃是当晚音乐会的绝对主角,但指挥家彼得·瓦伦托维克率领的中国爱乐乐团同样有着不容忽视的上佳表现,无论是罗西尼《威廉·退尔》序曲中醇厚圆融的大提琴重奏还是小约翰·施特劳斯《蝙蝠》序曲中延宕得当的弹性速度,各声部均衡强大的实力以及对歌剧音乐语汇的高度熟稔都确保了演出的完满。彼得·瓦伦托维克甚至在返场演出的《蝙蝠》“笑之歌”中一展歌喉,与格鲁贝洛娃演起了对台喜剧,令人捧腹。
当“百灵鸟从蓝天飞过”的曼妙歌声再度响起,观众们惊喜地收到了格鲁贝洛娃继《茉莉花》后送给中国观众的第二份礼物——《我爱你,中国》,舞台上的大师仿佛真正变成了那只寓意美好的百灵鸟,不但以清晰的吐字发音、眼含热泪地动情诠释着作品,还指挥观众加入这场心潮澎湃的大合唱,那一刻,艺术真正跨越了语言和地域,直抵每一个人的心灵。
“一个人可以在丰富自己时代的同时并不属于这个时代,他可以创造属于自己的时间组合,拒绝接受时间规范所强加的任何限制。”这是格伦·古尔德对于理查·施特劳斯的崇高评价,笔者此刻愿将它赠予带给我们如此珍贵回忆的格鲁贝洛娃,感谢她用歌声将我们短暂带回到两百年前歌剧艺术的黄金时代,又用真情将10月9日晚的国家大剧院音乐厅定格为永恒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