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印象最深的两家餐厅

2019-10-18   皇城根胡同串子

皇城根儿胡同串子的公众号里陆续刊出过许多有关吃的文章,令人大开眼界,或介绍北京传统吃食的传承、工艺、食材、口味、吃法、做法等诸多常识,或对北京著名的饭庄、酒馆之历史及沿革进行详尽的介绍,读来十分的过瘾。本人虽然爱吃,但真算不上资深的吃客,真想不到这里面还有如此多的学问,像炸酱面、卤煮火烧之类,我只觉得好吃,却实在分辨不出各个卖家的口味之间那种细微的差别,读过这些文章,真是长了学问了。

阅读之余,也勾起我旧日的一些回忆,诚如上面所说,我只知吃,却不知如何吃,更讲不出个所以然来,各种馆子虽也去过几家,但都没有深入的研究,讲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想了半天,我给大家说两个给我留下很深印象的餐馆,这两个餐馆不是什么有名的字号,也不知他们是什么来历,我只是把自己的一些记忆,写在这里,不知道有没有资深的吃客街坊对这两家餐馆还有印象。

第一家餐馆名叫“北容酒楼”,地处劲松大街,临街路北,有一栋大概也就是两三层的楼,这栋楼属于北京电容器厂,八十年代的时候,大概工厂的生产不太景气,这座楼被租给了两家餐馆,靠东面的半边就是我要说的“北容酒楼”,靠西面是另一个餐馆,名字我已经记不得了。一左一右的两家餐馆,除了方向相反,面积和格局完全一样。

那时候我刚搬到劲松,一天晚上出去吃饭,因为我是从东往西走,先经过北容酒楼,就走了进去。见我们进去,站在收银台旁边的一位先生很热情的和我们打招呼,这位先生四十多岁,个子不高,微胖,戴副眼镜,和我们打过招呼,又招呼服务员给我们点餐,吃饭时我看见这位先生就那么一直站在收银台旁边,和每一位进来的顾客打招呼,安排服务员点菜,后来知道此人就是这个酒楼的经理。

饭菜上的很快,并且所点的几个菜几乎是同时端上桌的,而且热气腾腾,看的出来都是刚出锅的,显然要由几位厨师同时操作才能做到这一点。说实在的,在北京的饭店里能做到这点的并不多,经常是一个菜上完,好半天上不来第二个,有时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最后的一两道迟迟没动静,还有的时候好不容易上来的菜却已经放凉了。北容酒楼在这方面给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饭菜做得虽谈不上特别,但是很适合大众口味,并且量特别足,吃到最后,服务员还送了一盘黏米年糕。这一次以后,我就成了这里的常客。

第二次再去北容的时候,那里已经火的一塌糊涂了,刚刚过了六点,已经宾客满堂,等了一会,才有座位。从此以后,北容的生意是越来越火,每张桌子每天至少要翻两、三次台,饭后送的小吃是早就没有了,每天赶到最后一拨的时候,往往连桌布都用完了,吃客们就那么就着光板桌子吃饭。再有一个特别的地方,就是那位经理,每次去吃饭,都看见他站在收银台旁边那个固定的地方,也见不到他张罗什么,就那么站在那儿不时的和进来的顾客打招呼。

按说生意好并没什么好奇怪的,可奇怪的是和北容在同一座楼里的另一家餐馆,两家餐馆面积、地点、格局完全一样,这边火的一塌糊涂,而那边却是门可罗雀,惨不忍睹,有一回我去的晚了一点,北容这边不光客满,甚至在店门外排了二十来人等座,我不愿等,见旁边那家人少,就想到那边去吃一回,进去以后,诺大的店堂,只坐了三四桌客人,冷冷清清的,和北容那边的火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人大概都有从众心理吧,面对这种情形,我不知怎么的心里觉得有点不踏实,别是有什么不对劲吧,干脆,还是上旁边排队去吧。最夸张的一次,经理见等座的人实在太多,把我们和另外几个顾客带到楼上的一间像是库房的屋子里,现支上一张大圆桌,和另外的几个人拼成一桌吃了这顿饭!

我在劲松住了大概十年左右,这期间,北容的生意一直这么火爆,除了量大、上菜快这两样,菜肴的口味也真说不上怎样的出类拔萃,而旁边的那家,十年间东家换了六七回,什么川菜、粤菜、潮汕,各种口味,连快餐都换到了,换来换去,竟始终是那幺半死不活,没一家能打得响,这里边到底有什么门道,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我家搬到望京,就没有机会再去北容了,偶尔一次去那边办事,和朋友又去吃了一次,见那里的生意依然如故,火爆异常,只是这次没有见到那位经理了。这么多年的生意能够长盛不衰,未必是简单的用风水就能解释的通的,其中必定会有一些特殊的门道,奥妙也许就在这位经理,回想以前的送小吃、桌布不够而不添置,北容这边的席位如此紧张,而不把旁边的餐馆盘下来,就听任顾客在外面排队,也许都是这位经理刻意为之的吧,弄不好那边的生意也是这位经理的吧,呵呵,我真不敢再想下去了!

这第二家餐厅极富特色,在北京餐饮业的历史上,我不敢说前无古人,但我可以肯定,绝对是再无来者!我这么说,您大概觉得太夸张了,堂堂北京大都市,有什么吃食会没有哇!这到底是家做什么菜的餐厅呀?说起来这家餐厅的名字并没什么吉祥隽永的寓意,得,我就不卖关子了,这个餐厅的名号是:野味餐厅!

这名字实在是太不严谨了,要是放在今天,首先在工商局就一定通不过,我感觉这“野味餐厅”,就如同“涮肉馆”、“素菜馆”一样,是一种经营的类型,而不是特指某一家餐馆,在它的前面再冠以某个特定的名称才算完整了。而在八十年代,各种法规并不完善,这个虽然响亮,但并不严谨的招牌,就堂而皇之的挂在街上。

照理说,我要是在大街上看见这么唬人的一个招牌,您就是再借我个胆子,我也是不敢进去,那年头在北京流传着一种说法,北京的餐饮业有三刀一斧最宰人,三把刀是:大三元酒家、香港美食城、明珠海鲜,一把斧是:山釜火锅,那都是当时的土豪爆发户们炫富的地方,一般的平头百姓是连想也不敢想的。在我的意识里,感觉这地方是应该和那几处所在划等号的,就冲“野味”这俩字,闹不好会成为京城的第四把刀吧!

我是从一张专门报道经济生活的小报上知道这家餐厅的。如今这种报纸刊物多如牛毛,当时却很少见,这份报纸的名称我已经记不清了,隶属于北京日报,刚刚创刊,应该是开了这种生活类报刊的先河吧。在创刊号上就刊登了这家餐厅开业的消息,并且同时把餐厅的菜单也登载在了报纸上,这种做法在今天估计是决不能允许的,因为涉嫌广告,可那时候广告法还没制订呢。菜单一共有三四十种菜品,没有那些故弄玄虚的花哨名字,实打实的就写明飞禽走兽的品种和做法,让人看了一目了然。记得有鸡,但那是野鸡,有羊,但那是黄羊,猪也是野猪肉,最让我感到惊喜的是价格一点都不贵,和当时其他餐馆的饭菜价格基本差不太多,贵点有限,看到这里谁还能坐的住哇,立刻约上几个同学直奔东大桥而去。

店堂不大,谈不上什么装修,整齐干净而已,当时的餐馆大体都是这个样子。菜单和我在报纸上看到的一模一样,虽然来之前已经心中有数,但真正面对这么多从未领教过的美味,却还是很费了一番斟酌。看哪个都想吃,但囊中羞涩,尽量的兼顾吧。野鸡、野猪、黄羊虽然沾个野字,但后边带的还是猪、羊、鸡,一概不要,一动得吃平时只能在动物园才见得着正儿八经的野生动物!记得当时点了一个滑溜猴肉,一个爆炒鹿肉,一个熊肉烤串,一个烤鹌鹑还是乳鸽记不清了,大概还有一个狍子肉,虽然还有很多品种没点到,但好歹飞禽、走兽、食草的、食肉的都有了,具体花了多少钱,实在记不清了,但肯定超不过二十块钱,因为按我当时的消费水平,二十块钱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兴致勃勃的开始品尝美味,说实在的还真是不错,几大块熊肉穿成一串,每人先来了一串,最大的感觉就是肉糙,粗粗拉拉的,看来假不了,想造假恐怕也没地儿找这么糙的肉呀!猴肉的感觉非常特别,既滑嫩,还挺筋道,不知是因为肉的缘故,还是因为烹饪的缘故。吃到嘴里,滑不溜叽的,不知怎么就想起猴子那滑稽的样子,止不住的想笑。鹿肉和狍子肉好像差不多,都挺筋道的;烤鹌鹑没留下什么好印象,退了毛咋就那么一点儿,黑不溜秋的,就跟我们小时候逮了家雀烤着吃的意思差不多。总之,酒足饭饱,印象深刻。

我把这个野味餐厅推荐给我的一些朋友,大家去品尝了之后,异口同声的称赞。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又去过几次,然而这里的情况却是每况愈下,一次不如一次,先是没了猴肉和鹿肉,后来再要的熊肉串,分量明显减少,第一次吃的时候,每串有四、五块肉,每一块都有豆泡那么大,方方正正的,可现在的肉,每块也就是指甲盖大小,和现在街上看见的羊肉串差不多少,分量不足不说,关键是肉似乎已经变质,明显带着一种不新鲜的味道!到了最后,基本没了什么正儿八经的野味,变得名不副实了,看来开业时准备的食材消耗殆尽之后,货源难以为继,没有维持几个月,这家野味餐厅就寿终正寝,关门大吉了。

七八十年代的改革开放使中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人们的思想获得了极大的解放,大展身手,各显神通,当时环境保护、野生动物保护等理念还没有得到普遍的认知,各项法律法规也没有健全,因此,这家这家野味餐厅在当时得以应运而生。

随着社会的发展,保护环境的理念逐渐深入人心,野生动物不光不能吃,甚至可能因此涉嫌违法,因此我说,野味餐厅今后绝对是再无来者了! 我辈此生能有如此口福,实乃难得之机遇,偷偷找地方儿乐去吧您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