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为大家介绍的古菜叫做“橙玉生”,出自南宋的《山家清供》。
名字实在起得太好,以至于我怀疑它是出自《聊斋志异》或者《子不语》的篇目——一个叫作橙玉生的读书人的爱情故事。
我们复原的橙玉生
图片来自:《祖宗的食谱》2019年周历
和之前介绍过的古菜都不一样,这道菜其实称不上是菜,它更像是一道下酒甜品,清爽宜人,不管是胡子大叔还是胭脂小妹,都会爱不释口。
对于这道菜,其实我个人更偏向于放糖而不放盐,甚至可以放一点点炼乳或淡奶油,这样就成为地地道道的饭后甜品了。当然,限于古人的条件和习惯,它们还不像我这样口味贪婪。
鉴于菜谱简单,本篇没有硬知识,我们来聊聊这个话题——下酒。
今朝有酒今朝醉
人类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下酒”这个概念的?大概从有酒那年就有。
但是古人毕竟物资匮乏,在唐宋以前,酒既不美,菜亦不精,加上那会还没有爆炒的条件,所以大多食材都是蒸煮,这是不大好下酒的。
当然,上古也有烹饪适合下酒,就是烧烤。捡几根柴禾就能烤,可普通人家哪有猪羊鸡鸭?那就烤点茄子韭菜下酒?别说茄子南北朝才传入中国,即便亘古有之,古人大概也没有这么浪漫的做法,这都是肉筋腰子吃腻了的现代人想出来的玩意儿。
南越王墓中出土的烧烤炉
所以,“下酒”这个概念真正出现在典籍里是很晚的事。
有一个例外,就是《汉书·高祖纪下》当中的一句:“上还过沛,留,置酒沛宫,悉召故人父老子弟佐酒”。乍一看以为是吃人,十分恐怖。仔细一想就明白了——这个“佐酒”是陪着一块喝的意思,并不是吃老乡。
刘邦未遇时就是著名的酒腻子
“下酒”一词,最早见于南北朝时的《齐民要术》,说鲤鱼脯“过饭下酒,极是珍美”,这无疑是随着物资的丰富和烹调的升级,古人过得更讲究了。
到了唐宋,下酒就是日常需求了,像《东京梦华录》这样的书里,数不胜数。比如“卖贵细下酒,迎接中贵饮食”;“小酒店,亦卖下酒,如煎鱼……血羹之类”。
可见,当时下酒的食品不仅多,而且分了等级,既有给官员富贵准备的上等菜肴,也有街头酒徒喜欢的小吃零食。
《清明上河图》中出现的美食街
除了“下酒”,古书中还有“夏酒”、“嗄酒”、“案酒”、“过酒”之类的说法,意思都一样。除了当动词讲,也指代下酒的菜肴,比如“菜蔬、果子、夏酒”等,就不是指夏天的酒,而是指酒肴。
下酒菜五原则
下酒菜林林总总,全世界恐怕有成千上万种。但并不是所有美味佳肴都能下酒。下酒的佳品,是有一定原则的。
作为一个吃货兼酒鬼,鄙下在这方面有些心得。
总结起来,下酒的东西必须具备五条特点——浓重、香烈、嚼头、体量、温度。
五德具其一,可以佐酒。如果占二三样,就是佳品了,至于五样都占,那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东西了。至于滋味、火候之类,在下酒物中,反而不在紧要。
当然,这是我个人的观点。
下酒醉蟹钳
首先,佐酒必以重味。吃喝之道,在于调和。《礼记》有云:“甘受和,白受彩。” 饭是没味的,必须用有味的菜来配合。如果主食是重口味的,就需要清爽一些的配菜。
酒除了辛辣刺激,别无他味,所以下酒菜就需要“有味儿”。尤其是烈酒,本身就占领味觉,如果用清淡微妙的滋味来配合,就明珠暗投了。咸的、辣的、浓重的、齁甜的,都可以。
第二就是香,而且多半是来自脂肪的香气。
大酒大肉最为般配,香气刺激食欲,能助人多饮。就算是素菜,也多是芳香的食材,或者以香油、醪糟为伍。哪怕是异香,或者干脆是臭的,也合此理。外国人以奶酪伴红酒,盖此类也。像沙拉酱拌生菜这类食物,实在是没法助兴......
红酒配奶酪
然后是嚼头。这是很玄妙的一点。
饮酒为了高兴,快意胸怀,必须“起劲儿”。所以酒肴决不能失去口感——要么脆,要么艮,要么紧致,总要和牙产生些矛盾才好。所以油炸的、脆皮的、油酥的总是最受欢迎。哪怕是清炒虾仁,或者本期所说的橙玉生,看似清爽,其实也是占一个“脆”。
像莼菜汤、烤白薯、叉烧包之类的,做得再香,也不适合下酒。
花毛一体,又脆又香
体量也是个重要问题。
下酒菜不能太“硬”,三口两口吃饱了,喝不下了,岂不大煞风景?最好是轻量的,小块的,或者筋头巴脑、边角下料,都不失为佳品。所以花生、鸭脖、小龙虾都是永远的主角。仨人对着俩酱肘子开喝,实在不得饮中真趣。
最后是温度,这常常容易被人忽略。
下酒菜不能太烫,最好是凉的,或者是能迅速冷却的,这样不耽误喝酒的进程。比如火锅、烤串,在火上滚烫,拿出来就凉,既保留了热量带来的香气,就不用苦等,也是极好的。
像咖喱锅、烤鸭子,要么久等不凉,要么得趁热快吃,都和饮酒相悖。
西方下酒也是同理
不过也有例外,比如已故京剧名家袁世海先生,最喜欢守着烤肉的火炉喝酒。嘴里放半口白干,把炙子上最烫的肉往嘴里一扔,腾起一股酒云,极尽得意。
我也曾试着模仿,但不知是现在酒度太低,还是方法不当,始终未能成功。也许本就是老先生自己脑补的吧。
其实,一切都可以下酒
虽然上面说了这几条“原则”,但古往今来,大凡酒国高人,文学前辈,反倒不拘泥于此。常常是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成为了他们的下酒最爱。
《梦粱录》有载:“凡御宴 … …进下酒咸豉”,看来宋朝皇上也是个了不起的酒腻子,能用豆豉下酒,有档次。
宋徽宗领衔创作的《文会图》
用咸菜下酒的人很多。美食家蔡澜先生说,有一次和岳华在日本半夜馋酒,什么吃的都没有,只剩一块萝卜干,又无刀具,只好用啤酒瓶盖切了下酒,真是妙极!又云有故友父亲黄先生,困难时把冬菜以温水泡开佐酒,也颇为自得,不失文人清骨。
北京地区有很多饮者的传说。
我的一位老师说,门头沟有一前辈,每饮只就水果糖一块,舔几口就包起来,可以喝数月。老师看不下去,看望老者时就买包花生米,老者只吃三四粒,老师也不敢多吃,十余粒而已,日久竟被老者以“费菜”为由驱逐。
喝穷酒儿,得服苏联老大哥
又闻旧时极贫,京中有舔钉子就酒者,因为钉子有锈,进嘴后离子有些咸味。
这和西方水手手心里放盐下酒如出一辙了。
当然,最高级的饮者得数宋代的苏子美,读《汉书》下酒,留下“有如此下酒物,一斗不足多也”的名叹,我辈实不如也!
汉书下酒
闲篇儿扯完,来学今天的下酒菜——橙玉生。
橙玉生
原料:
橙子1个,雪梨1个,盐2克,醋2ml,黄酱5克
步骤:
1.雪梨削皮,切大骰子块,备用
2.橙子去外皮,再剥“筋”去“籽”,把果肉捣烂
3.将盐加入橙肉,拌匀后倒入梨块中
4.加醋和黄酱,拌匀即可
撰文 | 信浮沉
微信编辑 | 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