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原是贾母屋里的丫头,后因心地纯良,克尽职任,被贾母与了宝玉,成了宝玉身边的首席大丫鬟。
在贾府的上百个丫头中,要说最明确目标并朝之努力的,非袭人莫属了。被指给宝玉后,袭人近水楼台先得月,早早就跟宝玉偷试,也早早被宝玉视为与别个不同。宝玉挨打后,袭人趁机向王夫人进言,深得王夫人赏识,不久暗地里提拔其为宝玉姨娘,每月享受跟赵姨娘一般的月利。
可是,自以为坐稳姨娘位置的袭人,终究没能如愿。
虽红楼未完,但根据前八十回多处线索来看,袭人的结局应该是最为明朗和清晰的。
在第五回,袭人的判词写道:“堪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可知袭人会与一个优伶有纠葛,到了第二十八回,回前脂批:
茜香罗、红麝串写于一回,盖琪官虽系优人,后回与袭人供奉玉兄宝卿得同终始者,非泛泛之文也。
琪官是优伶蒋玉菡的艺名,在这一回,蒋玉菡与宝玉初见,互换汗巾,宝玉回去后将蒋玉菡赠送的茜香罗转赠了袭人,而袭人将其仍进的箱子,等于收下了,所以才有回前脂批。
所以,可以肯定,袭人最终要嫁与蒋玉菡。可是,彼时袭人已经是宝玉的姨娘了,怎么还会跟蒋玉菡产生瓜葛呢?又是谁主张把她送走的呢?答案全在一段脂批里。
在第二十回,写到麝月和宝玉、晴雯的一段儿女口舌,文中在此处写道麝月“公然又是一个袭人”,而脂批:
……袭人出嫁之后,宝玉、宝钗身边还有一人……故袭人出嫁后云“好歹留着麝月”一语,宝玉便依从此话。
在这段话中,可以看出几个信息:
其一,袭人的话中有留恋和不舍,说明她并不想离开贾府,她是被迫离开。
其次,宝玉便依此话,可知袭人不是宝玉做主撵走的,不然袭人不会求宝玉留下麝月。
最后,袭人离开后,麝月顶替了她的位置,应了那句花签语“开到荼靡花事了”。
所以我们可以确定宝玉不是做主撵走袭人的人。那么彼时宝玉、宝钗已经成婚,贾母已经去世,贾政不问家务,能决定袭人去留的就剩下王夫人和宝钗了。
那么我们看看王夫人有没有这种可能。
在抄检大观园前,王夫人确实想过要借抄检清理掉一些磨牙难缠的丫头婆子,以行节约之事,但在还可以留下麝月的情况下,王夫人不会主动裁去她当初视为“我的儿”的袭人,要知道当初提拔袭人,王夫人可没少跟贾母行刀光剑影之事,此时主动将其撵出,无异于自打嘴巴。
余下就是宝钗了,那么宝钗有没有理由撵走袭人呢?完全有的。
首先,薛家当初进府后,就开始放出“金玉良缘”之说,不久宝钗便借机跟袭人联盟,此后,袭人没少为“金玉良缘”助力,譬如当着贾母等人面介绍宝钗的莺儿会打络子,要宝玉求莺儿帮着打一些;又譬如大中午给宝钗制造了坐在宝玉床前绣肚兜的机会;更别说袭人当着宝玉的面用贬低黛玉的方式抬高宝钗……凡此种种,都是袭人在给宝钗助力,而袭人为何如此做?除了那虚无缥缈的价值观相似,那就是宝钗三番五次拉拢袭人的结果,最明显的一处是第二十四回,文中称袭人被宝钗叫去打结子,试想宝钗身边有一个打络子打结子的高手莺儿,用得着袭人这等粗粗笨笨的丫鬟吗?必然是商量某些“大计”罢了,而这结子更是有意味,为何不是打穗子、打络子,偏偏叫结子?只因为“金玉良缘”这个同心结,需要袭人的助力罢了。
正是如此亲密的“合作”,使得袭人成了最了解宝钗那些蝇营狗苟之事的人,而此时“大事”已成,袭人不仅不会再被宝钗需要,还有可能是一种潜在的隐患,万一哪天袭人说出当年的丑事,宝钗将颜面何存?
其次,袭人是宝钗最大的威胁
当年袭人听到宝玉的诉肺腑,明白了自己不是宝玉的唯一,因而恨由心生,想方设法拆散宝黛,美名其曰“避免丑祸”,因而背地里跟王夫人进言,“设个法子叫二爷搬出来才好”。
袭人对黛玉如此忌惮,宝钗又何尝不会忌惮袭人?要知道袭人可是宝玉初试的对象,对袭人一向伏低做小,言听计从,更在晴雯被撵后,宝玉都如此想着:
大约园中之人不久都要散的了。纵生烦恼,也无济于事。不如还是找黛玉去相伴一日,回来还是和袭人厮混,只这两三个人,只怕还是同死同归的。
黛玉是宝玉的灵魂伴侣,而袭人则可以满足宝玉的生理需要,宝玉结婚后,黛玉已死,便只有袭人是宝玉的慰藉,宝钗呢?只能和宝玉举案齐眉,宝玉则“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这种婚姻,怕是宝钗不想要的,而袭人当年那么得宝玉依赖和信任,也终会被宝钗所妒忌。
如此情况下,自然要想方设法将其撵走了,而作为主母的宝钗想要撵走姨娘袭人,实在太过简单了。而且根据宝钗的为人,她肯定会向王夫人做出解释,借王夫人之手撵走袭人。
如此,袭人在临走时央求宝玉将麝月留下,而不是央求以前她最崇拜敬服的宝姑娘,就合乎情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