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公移山》:徐悲鴻筆下的「異鄉打工人

2021-05-03     歷史研究

原標題:《愚公移山》:徐悲鴻筆下的「異鄉打工人

徐悲鴻《愚公移山》 布面油畫 46cm×107.5cm 1940年 徐悲鴻紀念館藏

2006年,一幅《愚公移山》巨幅油畫以3300萬的成交價格成為當年為數不多的千萬級拍品。在徐悲鴻紀念館當中,還保存有當年徐悲鴻創作的水墨《愚公移山》。

徐悲鴻 《愚公移山圖》 紙本 143 cm×424 cm 1940年 徐悲鴻紀念館藏

「愚公移山」廣為人知,這是一個取材於《列子·湯問》中的故事,展現中國傳統艱苦奮鬥、自強不息的民族精神。1940年,正值抗戰進入相持階段,徐悲鴻創作了多幅《愚公移山》,以激勵國人堅持抗戰之決心。這兩件尺幅巨大的作品,以其特殊的精神價值,在徐悲鴻作品體系中占據了重要位置。

兩件作品從內容和構圖上具有高度的相似性。畫面的右側,幾個赤身的彪形大漢正在掘土墾地揮動手中的耙子。幾人揮舞釘耙的動作各自展現了動作的不同瞬間,從而構成了一種完形心理學的視覺效應,給觀者帶來一種動作連續性的視覺感受;而畫面的左側,倚鋤老者的背影與旁邊的婦孺延伸了畫面的空間,拉開與右半段緊張勞作者之間的距離,產生了右半部為前線,左半部為後方的層次。

在充滿張力的畫面正中的「C位」,有一個「頂天立地」的舉鋤人,膀大腰圓,大肚便便,滿臉的絡腮鬍子與激揚的神態,呈現出一種紀念碑式的畫面效果,成為畫面的焦點,給人以深刻的印象。

而上面這張,是徐悲鴻的寫生手稿,沒錯,畫面中這位大腹便便、身形飽滿的胖子,正是徐悲鴻《愚公移山》當中「C位主角」的人物原型。這是一位做泰菜的印度廚師。我們在畫面中依稀可感受到其黝黑的肌膚、異域的面貌以及壯碩的身材,實際上徐悲鴻完全按照寫實創作的要求,一絲不苟地以素描刻畫這位印度人的身體和神態。

一個中國傳統經典寓言題材的作品,徐悲鴻為何選取了一位印度人作為自己的創作對象?畫面中又還有哪些印度人?

印度赴約

1939-1940年間,應印度詩人泰戈爾之邀,徐悲鴻赴印度舉辦畫展、宣傳抗戰並募集資金,而《愚公移山》就是創作於這一時期。

此時的中國,已處於萬分危急的狀況,上海、南京、武漢、廣州、南昌、南寧等重要城市相繼淪陷,局勢緊張,物資匱乏。徐悲鴻積極奔走於香港、新加坡等地舉辦畫展,募集資金救濟黎民百姓。

1940年,在泰戈爾的引薦下,徐悲鴻見到了印度「聖雄」甘地,此時正希望以自己的畫作激勵國人的徐悲鴻,在這位印度的「靈魂」身上找到了創作的靈感。1940年8月,徐悲鴻在喜馬拉雅山下的大吉嶺開始創作《愚公移山》。11月,他完成巨幅水墨畫《愚公移山》,回到印度國際大學後,又創作了油畫《愚公移山》。

然而在此期間,徐悲鴻一直居身於國外,身邊國人寥寥無幾,因而此時的徐悲鴻不得不「就地取材」,於是這幾個寫生而來的印度模特,就成為了《愚公移山》畫面當中的「主角」。

畫面中的這個印度廚師,是徐悲鴻1940年農曆二月的時候在印度尼克坦遇到的一位印度人。而徐悲鴻把畫面最重要的位置給了這位他萍水相逢的模特。在畫面的中間位置,以及水墨《愚公移山》當中背對觀眾的挑擔的胖子,皆是以此為原型創作。我們在手稿當中還能見到這一人物形象的原始寫生狀態。恰似回溯了徐悲鴻艱苦的創作歷程。而在水墨《愚公移山》創作過程當中,徐悲鴻則以線條的方式將素描寫生的手稿進行了二次加工,人物的人物形象以線條的方式被提煉出來,最終搬到了畫面之中。

與寫生稿唯一的不同之處在於,寫生稿當中這個平淡寧靜的神態,在兩件《愚公移山》當中被一副激揚而充滿信念的面孔所替代,成為畫面當中最引人注目的一個局部。

「吾國畫學,無一不從寫生得來」

徐悲鴻(1895—1953),是中國公派留學美術較早的一批留學生,也是中國現代寫實主義藝術奠基人,早年間隨父親學畫課徒稿,之後因為畫藝出眾,為康有為所賞識,不惜重金資助徐悲鴻出國留學。而恰恰是這段西方留學的經歷,對後來的徐悲鴻帶來了藝術理念上的深刻影響。

此時的法國,已然是現代美術流派的藝術陣地,抽象主義、立體主義、達達主義等先後登場,最早留學法國學習藝術的這批留學生,許多人都對此耳濡目染,並且想把這股藝術風潮引入國內。

然而在法國留學的徐悲鴻,最終選擇了與這種激進的藝術思潮截然相反的道路。

1920年冬,在法國留學期間,徐悲鴻有幸結識了法國當時最為著名的大畫家帕斯卡·達仰·布弗萊。達仰是法國十九世紀末期學院派繪畫的名家之一,先後師從於法國19世紀著名畫家柯羅、熱羅姆、勒帕吉,師宗以安格爾的新古典主義為主流藝術風格的學院派。因此,師從於達仰的徐悲鴻,也是深受西方寫實風格的深刻影響。

在對中國藝術改良這一命題的思考中,徐悲鴻通過對中西方的藝術、文化進行研究,始終堅持以西方帶有科學精神的「寫實主義」作為中國藝術改良的方法,認為「古法之佳者守之,垂絕者繼之,不佳者改之,未足者增之,西方畫之可采入者融之」,並主張藝術家要寫生,並將素描作為基礎進行訓練,推崇寫實技法,堅持現實主義美術的教育思想。

徐悲鴻寫生手稿 1939年3月11日

作為寫實風格的堅定支持者,徐悲鴻始終堅持自己的藝術創作來源於寫生。尤其是對於人物畫,徐悲鴻十分重視模特的作用:

「關於范人(Model),法音曰莫代爾,殖民地人曰模特兒,實模範楷則之意(即謹慎威儀、惟民之則、及不僭不賊、鮮不為則之則字意)。故吾對寫吾父,吾父即吾之范人;對寫吾母,吾母即吾范人。吾前日曾鄭重舉希臘藝術之所以昌,中古時代藝術之所以衰,以告國人,皆揭櫫確寫人體之義以證實之。今更申言之,使有吾仇,立範人以教人治藝,吾亦讚譽之。何者?以其知務本也。」

徐悲鴻寫生稿

因此,我們時常能夠從徐悲鴻的畫作當中考證出當時的模特,甚至在畫作《田橫五百士》當中,我們都能看到在他和他的家人出現於其中,前景當中的女性,就取材於他的第一任妻子蔣碧薇,甚至,我們也能看到他自己也「出鏡」於其中。

徐悲鴻《田橫五百士》長349厘米,寬197厘米,布面油畫 徐悲鴻紀念館藏

田橫五百士 當中的蔣碧微、徐悲鴻

徐悲鴻 蔣碧微合影

而對於《愚公移山》當中的這些異鄉人,徐悲鴻曾說:「藝術但求表達一個意思,不管哪國人,都是老百姓。『冀州之南,河陽之北』的『愚公』,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樣,『孀妻』也只好穿件黑衣……在印度國際大學時畫的,以印度人為模特兒,這樣大的畫,不作人物寫生畫不好,所以『叩石墾壤』者都是外國人。」

對於徐悲鴻而言,藝術已然成為一種可以跨越民族、國別傳遞信念的媒介。2006年之後,隨著油畫《愚公移山》以3300萬的高價拍出,這些手稿也逐漸流傳於拍賣市場當中,北京瀚海與北京保利分別於2006年和2015年等年份拍出徐悲鴻《愚公移山》的手稿。如今,我們在這些手稿當中,體會徐悲鴻先生創作的心路歷程。

徐悲鴻《愚公移山》手稿 線描 2006年 北京瀚海春季拍賣會

徐悲鴻《愚公移山》手稿 線描 2015年 北京保利春季拍賣會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cn/zgNsM3kB9wjdwRpvTdir.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