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段時間,被邀請去和一群即將畢業,走向社會的大學生進行交流。
看著他們大部分人壯志滿懷、躍躍欲試的時候,真的有些感慨萬千。
20齣頭,剛畢業的年紀,每個人都有說不盡的夢想,都想著成就一番事業。但是,用不了多長時間,很多人經歷一些挫折以後,很容易陷入自我懷疑、迷茫之中,而這時候的選擇,對於一個人來講,可能才是最為重要的時候。因為他們要真正開始確立自己的人生觀和價值觀。
為什麼說是真正確立。因為這次之前,我們的人生觀、價值觀更多的來自於教育和理想,而很少真正的遭遇現實,在現實面前,你所堅信的那些東西,必須要經歷考驗才能真正的確立,而這種考驗基本上就是誘惑與掙扎,恐慌與焦慮。
這可能是很多人面臨的人生第一個低谷,在此之後,可能會有更低的低谷,但是這種痛苦和掙扎卻是第一次深刻的觸及靈魂,面臨靈魂的拷問。
人生起起落落,浮浮沉沉都是正常現象,沒有誰能夠一帆風順,而且太順的人生,沒有過一些挫折和苦難,反而容易跌個大跟頭,吃個大虧。
人沒有永遠的順,也不會有永遠的不順。
我們的上一代人,經常會向年輕人感慨說,你們實在是太幸福了,我們只能一輩子被捆在一個地方,而你們可以有各種各樣的選擇。
而有時候,很多年輕人的問題,就出在了過多的選擇上。
很多人在以為自己有無窮無盡的選擇的情況下,陷入了不停的攀比,攀比之心、爭競之心基本是所有不能安下心來的第一要素,和同學比、和同事比、和身邊的每一個親朋好友比,和不認識的人比。比人強一點就沾沾自喜,比人差就覺得別人肯定是有黑幕,有背景。這些對比的過程中,其實消耗了我們絕大部分精力,而且,對於我們做事來講,沒有任何正面的幫助,而是打亂了自己的節奏。和自己比,總覺得自己慢,別人快。這其實也是和別人比的結果。其實,每個人基本上都是恨不得一步登天,一蹴而就,很多人認為努力和成果之間必須是線性關係。
前一段時間的那篇文章里,我說我採訪過幾百位企業家,他們很多人把自己的成功歸結為,運氣好,我一開始不相信,只是覺得這是他們的敷衍,後來發現,他們是真的是這麼認為的。而運氣好背後的原因,其實,是他們沒有什麼選擇,很多時候,只是華山一條路,只有那麼一兩次機會,他們才會想盡一切辦法去抓住。
選擇過多的時候,我們在做具體的選擇的時候,很容易陷入一種虛妄,稍遇挫折,第一想法就是換條跑道;同樣,我們在和別人比的過程中,將有些人之所以跑在自己前邊的原因歸結為他選對了跑道,而自己不比他差,甚至是比別人更好,他的選擇也是換跑道。
不停地換跑道的結果是,你永遠在準備起跑和瘋狂的追趕中,在追趕的過程中,你已經失去了自己的節奏,而這種追趕幾乎耗盡了你所有的能量,而對於你要追趕的人,可能連背影也已經看不到了。
說初心和使命,對於個人來講,可能會覺得有點大。但是,很多人之所以陷入了焦慮和迷茫,就是在逐步的攀比之中,喪失了自己的初心,更談不上什麼使命了。
有時候,不要給自己過多的選擇,慎重的對待自己的選擇,願意為自己的選擇付出起碼幾年的努力,而不是淺嘗輒止,最忌諱的就是頻繁的換跑道。
曾國藩說:「敬」字、「恆」字,是徹始徹終工夫,鄙人生平欠此二字,至今老無所成,深感悔憾。
其實,曾國藩這段話是講讀書的,「吾輩讀書,唯敬字恆字二端」,梁啟超在整理《曾國藩嘉言鈔》的時候去掉了「讀書」二字,使得這句話的意思就變成了「修身」了。這兩個字,確實不僅僅適用於讀書,更使用與做事,是隱在立言、立功背後的「立德」,德才是人之本。
這裡的敬,是敬畏,敬畏什麼呢?敬畏天道,敬畏那些最根本的規律,敬畏那些不會因為時間而有所改變的終極的規則。
我前邊的文章里說過,很多時候,努力和堅持解決不了根本的問題。而且,很多所謂努力和堅持只是感動了自己和看客們,這是智慧不夠的表現。努力和堅持,即使是在正確的方向上,也最多能夠讓我們順利的到達這一層樓的天花板,但是想要進入更高的樓層,則需要的是智慧,也就是我們格局的提升。
但是,我們在和別人比,和自己比的過程中,首先想到的都是努力和堅持,因為我們只有讓自己忙的暈頭轉向的時候,才會稍微心安理得,才會自我感動,而不願意或者說不能真正的冷靜下來去思考,祛除掉自己的焦慮、攀比、利益以後的誠實的思考,真正的找到自己的優勢,找到自己喜歡的事情。
孤獨不只是形單影隻,而很多人經歷不起的是心靈的志向的孤獨。
很多人並不是喜歡隨大流,而是因為突然發現自己走的路,沒人走,就開始陷入深深的懷疑,是不是自己選錯了路,在猶豫和彷徨之後,追在別人屁股後邊,反而成了讓自己不恐懼的方法,因為他可以輕易的告訴你,別人都是這麼做的。
人類在許多時刻,囿於種種偏見,…………….「從來如此」,成為人們判斷是非真偽的潛在依據,而且成為難於逾越的智障。常識的偉大之處,就在於告訴世人:皇帝並沒有穿著衣服。潘恩的《常識》之所以成為影響美國人的優秀讀本,就是因為他所言說的常識令人驀然驚醒:啊,原來是這樣的啊。潘恩就是《皇帝的新衣》中的那個小孩子。魯迅最有力的言說就是:「從來如此,便對麼?」
智慧的獲得就是如此,我經常說,智慧的根本特徵就是創造性的解決問題,如果你對很多事都覺得是「從來如此」,這是很難接近智慧的,而獲得智慧的第一關就是要經歷精神和思想上的孤獨。
恆心,對於一個人做事來說,有多重要,我想不用我過多的強調了。
其實,人無恆心,一個是面臨誘惑,一個是貪婪和恐懼,還有一個是沒有進入一個逐步自我強化的正向循環。有很多人,說到底,並不是特別喜歡自己在做的事,但是他在不斷的努力和付出的過程中,逐步找到了自己的樂趣,獲得的樂趣、報償,讓他進一步的投入努力,在這樣的循環中,逐步進入了自己的自我成長軌道。
成大事者,必然是大處著眼,小處著手。如果你成天關注的都還是大事,沒法在一個小事上投入精力,做到極度關注的時候,那說明,你還沒有真的沉下心來。
我們今天分享兩段《列子·湯問》里的內容,這是兩則故事,是講兩位古代的高手是如何成長的。
第一則故事:
《列子·湯問》
甘蠅,古之善射者,彀弓而獸伏鳥下。弟子名飛衛,學射於甘蠅,而巧過其師。紀昌者,又學射于飛衛。飛衛曰:「爾先學不瞬,而後可言射矣。」紀昌歸,偃臥其妻之機下,以目承牽挺。二年之後,雖錐末倒眥,而不瞬也。以告飛衛。飛衛曰:「未也,必學視而後可。視小如大,視微如著,而後告我。」昌以氂懸虱於牖。南面而望之。旬日之間,浸大也;三年之後,如車輪焉。以睹余物,皆丘山也。乃以燕角之弧、朔蓬之簳射之,貫虱之心,而懸不絕。以告飛衛。飛衛高蹈拊膺曰:「汝得之矣!」
簡單的講一下這個故事吧:
甘蠅是古代很會射箭的人,一張開弓,走獸便趴下,飛鳥便落地。有個弟子叫飛衛,向甘蠅學習射箭,技巧超過了他的老師。又有一個叫紀昌的人,向飛衛學習射箭。飛衛說:「你先學習不眨眼的本領,然後才可以談射箭的事。」紀昌回家後,仰臥在他妻子的織布機下,眼睛對著上下不停移動的踏板。兩年以後,即使錐尖碰著眼眶,也不眨一眨眼。他把這個本領告訴了飛衛,飛衛說:「不行,還必須學會看東西,然後才可以學射箭,看小東西能像看大東西一樣,看細微的東西能像看顯著的東西一樣,然後再來告訴我。」於是紀昌用一根長毛系住一隻虱子掛在窗子上,面朝南望這隻虱子。十天之中,他所看到的虱子逐漸變大;到三年之後,就像看車輪那麼大了。再看別的東西,就都成了丘陵和高山。於是他用燕國的牛角裝飾的弓、楚國的蓬草做的箭去射那隻虱子,正好穿透了虱子的心臟,而掛虱子的長毛卻沒有斷。他又把這個本領報告了飛衛,飛衛高高地跳起來拍著胸脯說:「你已經得到本領了!」
第二則故事:
造父之師曰泰豆氏。造父之始從習御也,執禮甚稗,泰豆三年不告。造父執禮愈謹,乃告之曰:「古詩言:』良弓之子,必先為箕,良冶之子,必先為裘。』汝先觀吾趣。趣如事,然後六轡可持,六馬可御。」造父曰:「唯命所從。」泰豆乃立木為途,僅可容足;計步而置。履之而行。趣走往還,無跌失也。造父學子,三日盡其巧。泰豆嘆曰:「子何其敏也?得之捷乎!凡所御者,亦如此也。嚷汝之行,得之於足,應之於心。推於御也,齊輯乎轡銜之際,而急緩乎唇吻之和,正度乎胸臆之中,而執節乎掌握之間。內得於中心,而外合於馬志,是故能進退履繩而旋曲中規矩,取道致遠而氣力有餘,誠得其術也。得之於銜,應之於轡;得之於轡,應之於手;得之於手,應之於心。則不以目視,不以策驅;心閒體正,六轡不亂,而二十四蹄所投無差;迴旋進退,莫不中節。然後輿輪之外可使無餘轍,馬蹄之外可使無餘地;未嘗覺山谷之險,原隰之夷,視之一也。吾術窮矣。汝其識之!」
簡單的翻譯一下:
造父的老師叫泰豆氏,造父一開始跟隨他學習駕車時,所持禮儀十分謙卑,但泰豆三年也沒有教他。造父持禮更加謹慎,泰豆才告訴他說:「古詩說:『優秀弓匠的弟子,一定要先學習做簸箕;優秀冶匠的弟子,一定要先學習做皮衣。』你先看我快步行走。如果能和我一樣地快步行走,然後才可以掌握韁繩,駕馭馬匹。」造父說:「一切聽您的命令。」泰豆於是把木棍立起來作道路,木樁上只能放一隻腳,根據步伐大小放置,然後踩在木樁上行走,來回快跑,也沒有跌落下來。造父學習這個技巧,三天就完全學到手了。泰豆讚嘆說:「你怎麼這麼靈敏呀?掌握得真快啊!凡是要駕御馬車的,也要像這樣子。剛才你在木樁上走路時,踩得穩的是腳,指揮者是心。把這推廣到駕車上,在協調韁繩和銜鐵的時候,快慢與口令相和諧,正確的指揮發於心胸之內,而掌握節拍在於手臂之間。體內有了適中的思慮,身外符合馬匹的情性,所以能進退遵循繩墨,旋曲符合規矩,選擇道路,長途奔馳,氣力綽綽有餘,這才是真正掌握了駕車的技巧。在銜鐵上得到信號,馬上就能在韁繩上有所回應;在韁繩上得到信號,馬上就能在乎上有所回應。在手上得到信號,馬上就在心上有所回應。這樣就用不著眼睛看,用不著鞭子趕,心情閒適,身體正直,六匹馬的韁繩不亂,二十四隻馬蹄的步伐沒有誤差,迴轉與進退,沒有不符合節拍的。然後,可以使車輪之外沒有其它痕跡,可以使馬蹄之外沒有其它地面也照樣能行走,並沒有覺得山谷的艱險和原野的平坦,看上去完全一樣。我的技巧沒有了,你好好記住吧!」
這兩則故事,其實就是講兩位頂級高手的精進之路和心得。一個是慢,一個是快,這是區別,但是核心都是要讓自己能夠絕對的專注,專注於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上,當然,專注也需要訓練,需要像紀昌一樣用幾年的時間訓練自己不眨眼,訓練自己把一個小東西看的很大。
而造父之所以能夠在三天之內就能全部學會,原因就在於他在開始進行學習之前,就已經達到了這種狀態。
孤獨是通往智慧的必由之路,恆心是對抗焦慮的終極力量。
沒有經歷過心靈的孤獨,是不可能開啟智慧的,也是不可能創造性的解決問題的。
而恆心則是對抗焦慮的終極力量,因為有恆心者,哪有那麼多時間和精力用來焦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