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月都要提減肥但從未成功過的人就是我這樣的,這種人的特徵之一:會在做飯吃飯的時候看美食紀錄片。當然是有講究的,切菜時看電視劇容易錯過劇情發生工傷,吃飯時看其他門類的紀錄片比如動物世界,萬一出來個獅子撕吃羚羊內臟,嚴重影響食慾。
惟有美食紀錄片下飯,越是自個的菜不好,越需要它下飯。
安東尼奧尼拍的紀錄片《中國》里說西方人認為中國人太過貪吃,他一個義大利人都好意思噴我們。開始挺生氣,細想想也是,林語堂就承認過:「世界大同的理想生活,就是住在英國的鄉村,屋子裡裝著美國的水電煤氣管子,請個中國廚子,娶個日本太太。」
出國旅行的時候,看到外國人的午飯多是漢堡+咖啡,三明治+咖啡,他們的正餐是晚餐,但也有很多人就在小酒館解決,一盤薯條配啤酒,喝到半夜,所以他們哪頓才算正餐?
有次去波蘭,當地導遊說我們每天吃的都是他的聖誕節食物,因為餐餐有頭盤、主菜和甜點,殊不知我們私下一直吐槽食物難吃。
吃對中國人來說是頭等大事,我必須拍下每天做的菜P圖發給我媽,她才不會飛奔過來幫我做飯。但是每天三頓買菜洗菜做飯洗碗收拾灶台,白晝的三分之一就過去了。
還有那些吃宵夜的人,幸好大多數中國人的宵夜靠外食解決。這些天我基本靠著B站上的美食紀錄片——《人生一串》第二季來下飯,它的第一季評分很高,講的全是各地燒烤攤。
邊看我就邊想:中國人的確是貪吃。一頓飯中的一個品類,就能拍好多集,還能拍兩季,就好比把火鍋怎麼吃拍出幾十集來(好像真拍了也so easy)。
傳統的烤牛羊肉、烤五花肉、烤排骨等「硬通貨」自然不少不了。
雞架、雞爪、豬蹄、豬尾巴這種沒二兩肉,純粹嗦個滋味的「邊角料」只有中國人能耐著性子把它們烹製成令人食指大動的美食,也只有中國食客有耐心用舌頭和牙齒跟這些食材反覆較勁。
還有各種被外國人拋棄(其實是不會做)的「下水」,放在中國人手裡,也都給你扒筋去骨,放在烤架上滋滋地冒出誘人的油脂香氣。
我就是看到這款裹著苞谷面的烤羊腸實在熬不住了,出去吃了頓烤魚解了饞,才心滿意足回來繼續寫稿。
在中國,萬物皆可燒烤。任何你想得到想不到的食材,葷素不忌,都能上烤架。東北的烤豆皮、烤冷麵,武漢的烤豆腐乾,把素食烤出了比肉還令人上癮的滋味。重慶的烤腦花,一般人不敢嘗試,愛吃的人愛到不行。因為腦花既有脂香氣,又有嫩豆腐般的口感。
人到中年在某些事情上有些力不從心的男士,在燒烤店也能找到一種特殊的食材,讓他們重振雄風。
然而以上這些「重口味」的燒烤,在廣西來賓「原滋原味烤老鼠」面前都只能算作小清新。是的,你沒看錯。這家店主打烤老鼠,並且老鼠都是地里現抓現殺現烤,不是人工養殖的哦。怪不得都說廣西民風強悍,光是這膽量就讓其它城市的吃貨望塵莫及。
除了食物以外,燒烤攤上的人情百態也是五味俱全,回味無窮。難怪有人說中國的《深夜食堂》應該拍夜市上的燒烤攤,這裡每天都在上演著最接地氣的故事。有人拜把子,有人在燒烤攤上度過了人生中最美好的大學時光。
還有人總是一個人獨享美味和寂寞。
特別有意思的是最後一集裡,武漢有一個夫妻燒烤店經常有中年已婚女性結伴光顧,這些閨蜜團湊在一起,一邊擼著串,一邊聊八卦和家庭瑣事,好不快活。但她們的真實目的其實是來聽男老闆唱歌。
老闆娘心裡跟明鏡似的,為了生意也裝作不知道,專心在前線烤串。這不正有點《深夜食堂》里茶泡飯三姐妹現實版的意思嗎。巧的是我第一次看《深夜食堂》也是在B站,配合著熱鬧的彈幕,好像真的是跟一群吃貨坐在店裡邊吃邊嘮嗑。
尼古拉斯·趙四曾經說過:「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是一頓燒烤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兩頓」。我和同事討論過,燒烤之於中國男性,就像火鍋之於中國女性一樣,是出國在外最想念的存在。
火鍋菜品繁複,熱門的是筋骨爽脆的菜,不能一下子飽肚,蔬菜種類多,受女士歡迎;不少男人不喜歡吃著費勁的東西,比如螃蟹、小龍蝦,喜歡純肉,烤串就是純肉,夏天就著啤酒也來勁。
烤串多在夏季出沒,夏夜漫長,無法入睡,邊吃串邊吹牛,對男人來說很解壓。
《人生一串》里除了絕對的C位烤串,還有一個無法忽視的角色就是啤酒。幾乎每一集都有一個面紅耳赤的老哥,拽著同伴吹牛B。往往還沒吹圓呼,就被老闆娘無情戳破。
當然,也有喝了酒之後反而對自我認知格外清醒的大叔。
串攤一般都在家附近,簡直是成本最低廉的人際交往方式。所謂酒肉朋友,就是吃烤串的朋友,燒烤的社交不是職場、官場、生意場的社交,是和最親近的朋友說著無聊的事,打發無意義的光陰,這個時候最快活。
而那些被先天發胖基因所束縛,不能肆意吃宵夜的人比如我,美食紀錄片就是最大的慰藉。我非常愛看別人做菜和咂摸著嘴吃東西的過程,吃飯時看,似乎可以增加自己的飯菜香;入睡前看,更像是一種自我考驗,人越是餓越對食物有著無比美妙的想像,如果忍住了點外賣的手指,就可以告訴自己:明天我一定要吃片子裡的這個,考驗這時又變成了獎勵。
中華民族歷史上饑饉太久,祖先留下的條件反射都是想吃飽吃好。我們把人叫作人口,這張口是立人之本。
而美食往往又與母親、家鄉鑄成強大的童年記憶,無論多有名的作家,多有權的官員,想起故鄉的美食就要流著口水下筆千言,官都不要做了,回老家吃鱸魚和蓴菜去。美食也是中國人的溫柔鄉,外界環境越逼仄,越想退回到食物壘成的舒適區里躲一躲。
美食紀錄片還承載了旅行的功能,那些你沒去過的城市,沒嘗過的食物,沒遇見過的人,都可以藉助它完成。片中的人生百態是配菜,對新食物的嚮往和發掘是正餐,只是人情比美食更有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