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論陳國銅器的絕對年代
1.原仲簠 原仲之死見於《左傳•莊公二十七年:「秋,公子友如陳,葬原仲」。由此可知原仲簠的絕對年代不會晚於魯莊公二十七年(前667年)。我們推測因為它是原仲嫁女時製作的媵器,絕對年代可能在原仲卒年之前約十餘年,可推定約在公元前680年。
2.陳侯簠 陳侯嫁女於周王的記載見《史記•陳杞世家》:「(陳宣公)十七年(前676年),周惠王娶陳女為後」。此與陳侯簠銘文所記是否為同一件事,本值得懷疑;但是陳侯簠和原仲簠的形制、紋飾幾乎完全相同,因而年代也相近。因此推斷原仲簠的絕對年代不晚於前667年,所以可以肯定陳侯簠所記銘文記載的陳侯嫁女於周王與《史記》所載的周惠王娶陳女為後應是同一事件,從而推斷陳侯簠的絕對年代應在公元前676年。銘文中的陳侯即陳宣公,「王仲媯」即周惠王(前676——前653)年之後,周襄王和王子帶之母陳媯。從年代學意義來說,原仲簠和陳侯簠可相互釋證,陳侯簠更是一件絕對年代清楚的標準器。
與原仲簠和陳侯簠形制、紋飾幾乎相同的銅器還有利辛管台子1984JC:1、2,滕州薛故城1978M1:76、77,登封告成袁窯1995M2:177、178,隨州義地崗季氏梁墓1979年出土的陳公子仲慶簠等,年代應與原仲簠和陳侯簠相當。
3.陳侯匜 《新收》將其年代定為春秋,《集成》定為春秋中期,都嫌寬泛,它應該也是可以確定絕對年代的標準器。據陳侯匜可知,銘文與上海博物館和安大略博物館藏陳侯簠銘文所載是同一件事,年代也在公元前676年。
這一年代判斷也符合銅匜的形制演變規律。從形制來看,這件陳侯匜屬於Aaaa型 | |式銅匜,特徵是「流變長,流口上翹較高,深腹稍顯寬闊,足間距較小,腹部飾吐舌蟠螭或勾連蟠螭等紋樣」。與之相似的還有河南光山寶相寺黃君孟夫婦墓隨葬的兩件銅匜和齊侯匜等。根據文獻和銘文記載可知黃君孟夫婦墓兩件銅器的絕對年代不會晚於楚國滅黃之年(前648年)年,齊侯匜的年代不會晚於晉國滅虢之年(前655年)。現結陳侯匜來看,該型式銅匜的流行時間約在前680年——前640年。
4.陳侯簋 1976年,陝西臨潼零口南羅村發現一處青銅器窖藏,出土銅容器5件,包括利簋、陳侯簋、冟車父壺2件及王盉等。簡報指出利簋記載武王征商史事,乃西周初期的標準器,王盉和冟車父壺為西周晚期遺物,都很準確;但是將陳侯簋定為春秋初期稍顯寬泛,據考證認為它的年代應當在公元前676年:
一、陳侯簠銘文云:陳侯作王媯媵簋,其萬年永寶用。所記陳侯嫁女於周王之事可能與前文陳侯簠、陳侯匜和《史記》所載「周惠王娶陳女為後」為同一件事。
二、從銅方座簋形制的演變序列來看,從西周晚期至春秋早期,銅簋的沿下角逐漸由大變小。陳侯簋處在與原仲簠同出的兩件銅簋偏向於噩仲簋。從紋飾風格來看,陳侯簋腹部和方座飾吐舌蟠螭紋,正處在上述兩器之間而更偏向蟠螭紋簋。這種形制偏舊、紋飾偏新的現象,充分表明陳侯簋在銅方座簋的發展演變序列中恰處在噩仲簋和蟠螭紋簋之間的過渡階段。這種關係更可以為陳侯簋和原仲簠「橋聯」出一種共存關係,表明二者的年代應相當接近,從而為第一點推測提供了年代學支撐。
值得注意的是,陳侯簋體現出來的形制偏舊而紋飾偏新的非均衡性,正是青銅器發展過程中形制與紋飾演化速度不均衡,新舊特徵在同一件青銅器共存的反映,這是青銅器「鑲嵌進化」的表現。
四、論陳侯壺相關問題
陳侯壺銘文共十三字:陳侯作媯櫓媵壺,其萬年永寶用。據《禮記•祭統》載:「夫鼎有銘,銘者自銘也,自名以稱揚其先祖之美而明著後世者也」。這十三字銘文傳達了一位父親的挙拳愛女之心。陳侯是陳國國君,媯櫓是陳侯的女兒,媯是姓,櫓是名。這件器物是陳侯為他的女兒陪嫁做的媵器,希望他的女兒將其視為陳氏傳家寶,世世代代永寶用。
陳國的疆域包括今天河南省東部和安徽省北部,都宛丘,也就是現在的河南省淮陽縣。春秋時期,陳國與蔡國、鄭國同為中原大國,後來因為楚國、齊國、晉國的興起,爭奪中原,陳國身處亂世之中,國勢日漸衰弱,加上陳國國君荒淫無度,相繼發生兩次爭奪君位的內戰和殘殺,國勢從此一蹶不振,只得依附於楚、齊、晉之間求生存,朝齊暮楚,投靠強國膝下過日子,最終被楚國所滅。陳國內亂,王室逃離,隨之將陳國的青銅器鑄造技術帶到異國他鄉。《史記•田敬仲完世家》載,齊桓公時,陳國太子陳完,因宮廷政變被迫逃亡齊國,當時陳國的青銅器鑄造技術先進,陳完又是貴族,於是齊桓公封他為齊國工正,掌管齊國的工業製造,為齊國的青銅鑄造做出了相當的貢獻。傳世的陳國青銅器甚多,特別是出土發掘的一批有銘銅器,既讓人得以一睹陳國高超的青銅鑄造工藝,也為研究陳國歷史提供了珍貴的第一手資料。
春秋時期,周王室東遷,五霸興起。周王朝的中央集權逐漸分散到列國之手,他們各霸一方,各自為政,制冶銅鑄器各得其便。這一時期的青銅器除禮器外,還有一部分青銅媵器,在春秋時期諸侯國中特別流行。當時諸侯和大夫們為了維護彼此的政治地位和利益,或者小國求助於大國的保護,往往通過聯姻來加強它們之間的關係,組成一定的政治集團。諸侯之間的這種關係在青銅器銘文中有記載。陳侯壺出土後,學者對其展開了深入研究。陳侯壺出土于山東肥城,而肥城在春秋時期為鑄國地望,陳侯壺應是陳國與鑄國聯姻的物證。還有研究認為,出土陳侯壺的墓葬概為魯國墓葬,陳侯壺可能是媯櫓因為政治聯姻遠嫁魯國的物證。也有學者認為,春秋時期,列國相爭,勢力範圍不穩定,屬地有犬牙交錯之勢,雖然這件陳侯壺是山東境內首次發現的有明確地點的銅器,但判定其國屬還需更多的考古發現和研究予以證實。
媯櫓身嫁何國先擱置不議,但是春秋時期像媯櫓這樣遠嫁他國的陳國女子,史書上多有記載。春秋中期以後,陳國受楚國威脅,於是依附楚國,又受到北方齊、魯、鄭、晉的攻擊,後來又受制於吳國。陳國國君不斷在這幾大勢力之間尋找平衡點以求生存,聯姻就是其重要的手段之一。史載,前684年,陳宣公將兩個女兒分別嫁給了蔡哀侯及息侯,其中嫁給息侯的女兒因相貌姣好,面似桃花,人們稱其為桃花夫人。陳侯壺的問世,揭開了陳國媯櫓出嫁的神秘面紗。陳侯的女兒媯櫓在遠嫁他國的路上,隨著滿載豐厚嫁妝的車隊,來到與陳國交好的異國他鄉,成為陳國與異國友好交往的使者。春秋時期,很多如媯櫓一樣的女子在異國他鄉渡過了婚後的漫長時光,這些父母之邦鑄造的青銅媵器一直陪伴孤獨的主人,至主人去世後,又作為陪葬品一同埋入幽冥。直到兩千多年後,考古學家讓這些載有豐富歷史信息的精美媵器重見天日,讓我們得以了解陳國女子媯櫓的婚姻之路,了解春秋時期諸侯聯姻的頻繁緣由。
中國的青銅器,歷來被史學家們稱為一部活著的史書,本身就具有深厚的文化歷史底蘊。陳侯壺的發現,讓我們一起亘越古韻,回望經典,感受華夏文化經久的魅力。
五、吐舌蟠螭紋開始流行的年代
東周初年的青銅器,是西周晚期風格的直接繼續。其形制和組合基本與西周晚期相同,紋飾也沿襲西周的特點,而春秋青銅器的特色,也就是春秋青銅器之所以為春秋者在於蟠螭紋的出現和盛行,這是以作為新風格的標誌。對於蟠螭紋出現和盛行的時間,單體的龍蛇交糾的花紋,西周已經有了,但真正的蟠螭紋是由兩條以上的蟠龍相糾結,構成紋飾的單元,重複出現,這是春秋前期末(前677年——前660年)才產生的新花紋主體。蟠螭紋是春秋時期才出現的新紋飾。春秋初年的青銅器沒有這種花紋。郟縣太僕村鼎和《十二家吉金圖錄》叔朕簠上面的兩兩相對的螭紋,可能是蟠螭紋的萌芽狀態。關於蟠螭紋形成的過程,目前還沒有足夠的材料,但可以肯定的是,吐舌蟠螭紋在已知的春秋早期青銅器中沒有看到,其產生可能是在春秋早期後段。據原仲簠的絕對年代下限推測吐舌蟠螭紋的出現年代可提早到公元前667年右或更早。作為以新風格、新特點出現的第二期銅器的年代就必須提前,根據原仲簠的年代,似乎可將絕對年代定為公元前670年左右。
我們根據陳侯簠和原仲簠在形制、紋飾等方面的內在聯繫,將陳侯簠和陳侯簋的年代推定在公元前676年,將原仲簠的年代提前至公元前680年前後,也就是將蟠螭紋的出現和盛行。春秋時期青銅器新風格、新特點的年代提前至公元前680年前年後。我們在原仲簠之外又辨認出幾件新的、絕對年代清楚的標準器,原仲簠不再是唯一的孤證,體現了陳侯簠、陳侯簋、陳侯匜等在東周青銅器分期和斷代研究中的寶貴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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