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終堅信，在每個人命定的人生里，存在著這樣的一顆樹。也許你不知道它在哪裡，但是它如此真實地存在著。你會遇見，或者錯過。
如果可以，我希望它生長在某個必經的路口，與視線對等的地方婆娑生姿。風中的蘆葦溫柔地環繞它的周圍，葉片油漆般的綠浸染一整個夏的光芒。野菊花在更遠的地方肆意開放，綿延數里。它有著碩大粗壯的樹幹，似乎要斬斷天際。可那裡還明明藏著月兒嬌羞的笑影，雲朵淺淺的低語。這是一顆有故事的樹，它如禪意般的吸引，會在某條時間的河裡和我不期而遇，由此指向遙不可及的未來。
它會是梧桐？是銀杏？抑或是杉樹？我不得而知。但是有一次我坐車路過鄉下的一大片田野，我確實看到它了。它清楚地佇立在池塘的一角，枝幹片片向上，緊緊簇擁在一起，團結地像一家人。溫暖而堅實。我的字典里馬上蹦出了「雪花菜」這麼可愛的名詞。是的，它的形狀太像「雪花菜」了。在我的旅行中，我見過太多類似的形狀。那意味著自我保護，也象徵著四處可逃。
想到這裡，它居然調皮地對著池塘照起了鏡子，儼然一幅鄰家妹妹的樣子 。即使是這樣，也無法掩飾住它強大的生命力和蓬勃的生機。它的根深深插進土裡，小草、花兒、蟲兒在它腳底歡欣雀躍；魚兒、小蝦、苔蘚在水裡追逐打鬧。因為有了樹，生命趨向和諧。
終於，我可以更近一些走向它，把耳朵貼在它的胸膛，在那裡我第一次聽見了它的迴音。那是一顆樹的自我表達。不知從哪裡來的一條紅色的絲帶纏住了它過往的回憶，風把路邊的沙輕輕揚起，摩擦著它細膩的葉子，發出的聲音響徹耳畔。那一刻我被深深擊中，原來樹也是有聲音的。我聽見了來自年輪的訴說，每一圈似乎都在描繪著曾經的光輝歲月；我聽見了小鳥與天空的交談，每一句似乎都在洋溢著泥土的芬芳；我聽見了久違的蘊藏在心底長久的冷漠。
世界的腳步越來越快，我們變得越來越健忘。我們忘記了樹的存在，我們看不到美好的事物，我們聽不見生命的真諦。可是在再大的城市，再小的鄉村，只要你邂逅一顆樹，便猶然會感覺到自然無窮的力量。我如自然般生長，也如自然般衰老。樹木，河流比我們存活得更為長久，不是嗎？
後來，學古琴的朋友問我，假如你學會了古琴，你願意在哪裡演奏？我的回答是樹下。就在那顆會和聲的榕樹下。我找不出比這更好的答案了。《紅樓夢》裡面林黛玉說彈古琴可以有很多種選擇：
若要撫琴，心擇靜室高齋，或在層樓的上頭，在林石的裡面，或是山巔上，或是水涯上。再遇著那天地清和的時候，風清月朗，焚香靜坐，心不外想。
對，心不外想，那個地方不是舞台，不是「層樓的上方」，那個地方叫做「我的樹」。我與它邂逅，從此，告別了我寂寞的遠行，重新開始一段不朽的征程。
消息來源：武穴文聯 作者：查穎（武穴市花橋小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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