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是一種有義務的特權。我始終捫心自問,究竟能為那些沒有活下來的人做些什麼。——西蒙·維森塔爾
在這個世間,有很多種傷害是任時間也無法撫平的,有人在遺忘,有人在逃避,有人,卻用盡一生之力去做一件事,只求正義能夠被伸張,歷史得以被銘記,受害者不再被辜負。
二戰期間,納粹所犯下的罪孽是天理難容的,然而隨著紐倫堡審判結束、冷戰開始之後,那段被鮮血洗刷過的歷史似乎正在被人們逐漸淡忘,兇手們沒有被立刻逮捕,他們逃到另外的國家繼續逍遙度日,戰勝國中的很多人也漸漸對起訴納粹戰犯失去了興趣,納粹戰犯們於是有了新的身份,甚至開始了全新的生活。
但是總有那麼「一小撥」人,他們拒絕遺忘,他們就像是一個「復仇者聯盟」,但卻並不僅僅是為了復仇。
這些人就是被稱為「納粹獵人」的那一群人,他們奔走追蹤,傾盡全力也要讓納粹戰犯以及他們所犯下的罪行無處遁行。
就像《亞伯拉罕:世界上第一位猶太裔律師》的作者艾倫•德肖維茨說的那樣:
「這個世界辜負了受害者,不僅是在大屠殺期間,而且在戰爭結束後,因為兇手們被允許繼續正常度日。」
這些納粹獵人就是在為了那些被辜負的受害者而戰,更是為了正義而戰。《納粹獵人》所講述的正是他們這群人的故事。如今,從二戰結束到現在已經七十多年,最年輕的納粹戰犯也已經得有九十多歲的高齡,重要的戰犯也早已落網,潛逃的只有一些低級戰犯,所以納粹獵人的行動也逐漸接近尾聲。
他們的時代雖然即將過去,但是他們的故事不該被堙沒,正義不會缺席。
作為其中最著名的一位納粹獵人,西蒙·維森塔爾一直是一位備受爭議的人物,他是毛特豪森集中營的倖存者,後來成為了一位納粹獵人。
幾十年來,西蒙·維森塔爾追蹤調查了幾千起納粹案件,並將他們繩之以法,其中包括被稱為「辦公桌劊子手」 「達豪集中營的屠夫」的納粹黨衛軍阿道夫·艾希曼,發現了曾逮捕《安妮日記》的主人公、猶太女孩安妮·弗蘭克的蓋世太保卡爾·西爾伯鮑爾,還抓捕了「死亡天使」 約瑟夫·門格勒。
有人說他只為復仇,缺少寬容,維森塔爾則明確回應道:「我追蹤納粹戰犯的目的不是為了復仇,而是為了正義。」
也有人說,維森塔爾誇大了他自己在抓捕艾希曼過程中所起到的作用,他是去參與抓捕了沒錯,但並不是發揮了核心作用,這個爭論甚至在他去世之後都沒有平息。
但無論如何,維森塔爾「納粹獵人」的身份是當之無愧的,他傾儘自己畢生的精力,將一個又一個潛逃的納粹戰犯漏網之魚送進審判的法庭,讓他們聞風喪膽。
出生在奧地利的西蒙·維森塔爾曾經是一位猶太裔工程師,有著幸福美滿的家庭。然而在二戰期間,他和很多猶太人一樣經歷了類似的命運和苦難,維森塔爾和妻子的89個親人和朋友都喪生於那一場滅絕人寰的大屠殺,最後曾先後囚禁於多個集中營的維森塔爾得以死裡逃生。
1945年5月5日美軍解放奧地利的毛特豪森集中營時,躺在散發著惡臭的營地里、奄奄一息的維森塔爾被救出,那時的他只有45公斤。
從那之後的維森塔爾就成為了一位「納粹獵人」,更是一個孤膽英雄,對於納粹的罪惡,他只有一個信念:「即使上帝寬恕了他們,我,西蒙•維森塔爾,也絕不寬恕!」
於是這個信念支撐著維森塔爾一直堅持了幾十年,即便這期間不斷收到各種恐嚇信,甚至炸彈的威脅,維森塔爾始終沒有動搖過這個信念,他要給納粹戰犯以痛擊,還受害者以公道,罪犯必須受到制裁,惡行理應得到譴責!
這在很多人看來,是一種強烈的「復仇渴望」,甚至曾經與維森塔爾合作追捕過納粹戰犯的弗里德曼也這樣說過:「他在戰爭末期從集中營走出,成了一名憤怒、無情、復仇心強烈的納粹罪犯追捕者。」
維森塔爾在身體稍稍恢復之後,就迫不及待地投身於追蹤納粹戰犯的調查中去,他和志願者們在奧地利組建了一個 「猶太歷史檔案中心」,檔案中心房屋破舊,條件簡陋,而且資金短缺,工作極為繁瑣。
志願者們不斷地離開,檔案中心也經歷了關閉又重開,維森塔爾一直在堅持,堅持著搜集納粹戰犯們的犯罪證據,走遍世界、萬里追兇;堅持著幫助大屠殺的倖存者,給他們以信念和信心,讓他們知道自己從未被遺忘,正義一定會到來。
1995年,維森塔爾曾經在一次演講中這樣講道:「我是一名倖存者。如果說我的倖存有什麼價值的話,那就是隨時提醒人們,不能遺忘!如果我們遺忘、壓制甚至篡改歷史,過去的悲劇就會一再重演。我們必須蔑視這些罪行,因為,他們不僅殺戮了我們的家人,還踐踏了人類的尊嚴,玷污了上帝的榮光。對他們的罪惡,永遠不能寬恕!永遠!決不!」
不能遺忘,永不寬恕,「如果不牢記歷史,就註定會重蹈覆轍」。
在1968年11月7日的聯邦德國基督教民主聯盟大會上,曾經發生過一件轟動一時的事件,甚至被當做是德國反思二戰和納粹的里程碑式象徵事件——一位名叫貝亞特·克拉斯菲爾德的女記者,給了當時曾做過納粹黨員的西德總理基辛格一個響亮的耳光。
這一記耳光是是她曾經在一次活動中對聽眾立下的誓言,也是「為了讓全世界都知道有些德國人不願讓自己蒙羞」,所以貝亞特即便知道這一巴掌下去之後自己將要面對的是什麼,卻依然大喊著「納粹,納粹,必須辭職」,毅然決然地揮出手掌。
她的丈夫、同樣是納粹獵人的塞爾日·克拉斯菲爾德告訴她:等你老了以後,你會得到德國人的感謝。
貝亞特和塞爾日是著名的夫妻檔納粹獵人,他們一直致力於揭露和追捕未受懲罰的納粹案犯,更是在2015年獲得過德國聯邦十字勳章。
和西蒙·維森塔爾等納粹獵人不同的是,雖然丈夫塞爾日的父親喪生於奧斯威辛集中營,但其實追捕納粹獵人這件事情和她本人的經歷之間的聯繫並不很大,她從21歲就去往了法國生活,並在那裡結婚生子。
之所以成為一名納粹獵人,是來自於她內心深處對於正義感的驅使,她希望自己能夠做一個有良知的德國人,也有義務提醒德國同胞,這些歷史責任是他們必須要承擔、不容逃避和忽視的。
於是,她願意做那個打破公眾沉默的人,罪行不該被迴避,歷史應該被反思。
里夏德·馮·魏茨澤克在成為統一後的德國總統之後,也一直在不斷提醒著德國國民:「很少有哪個國家在歷史上能始終免於戰爭暴力的罪責。然而,對猶太人的種族滅絕在歷史上是前所未有的」,他們有太多的罪行要去懺悔和贖罪。
在二戰時期曾是堅定抵抗分子的維利·勃蘭特,在出任聯邦德國總理之後,曾在波蘭華沙猶太人紀念碑前歷史性地下跪,對於二戰納粹犯下的罪行進行深刻的反思。
如今,依然有納粹戰犯潛逃在外,也依然有納粹獵人沒有停止對兇手的搜捕和對歷史見證者的追尋,面對歷史,還原真相,正義可能會遲到,但不會缺席。
雖然納粹獵人的故事正在接近尾聲,但其實他們的傳說還遠遠不會結束,他們是一種來自正義的精神力量的象徵,正如塞爾日所說:「從本質上說,正義其實沒有什麼用,它無法讓遇難者復活。因此,它具有的始終是象徵性意義。我們相信,在人類歷史上,正義首次真正得到了伸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