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裡讀懂中國文化

2019-10-12     尼古拉斯憶心

宗法制度是中國古代社會最重要、最基本的政治制度。宗法制度基本上是跟中國文明社會的發展相伴隨,從未中斷,影響深遠。早在商朝,宗法制已經產生,到了周朝,宗法制就已經很完備了,所以,沒有一個中國人能夠完全不受宗法制度的影響。要理解中國的社會,一定要了解中國的宗法制度。可以說,不了解宗法制度,便不可能了解中國文化。


與西方相比,中國社會是典型的倫理型社會,中國文化是典型的倫理型文化。其表現主要有如下三點:

(1) 對血緣關係格外注重。

由於對血緣關係的特別看重,因此整個中國社會擁有一種非常濃重的孝親情感。所謂孝親,不僅僅是每年要按照不同的時節進行祭祀,以表示對已經死去的祖先的敬重,同時也表現在對活著的那些長輩要絕對地順從孝順。整個社會把孝敬當作為人處世的基本準則,所謂「百行孝為先」。一旦被加以不孝的罪名,在社會上便無立錐之地了。西方人的一切都是法律義務,無須背負沉重的心理包袱。而在中國,裙帶關係、人情債層層裹挾,以權謀私,任人唯親,導致法治的執行困難重重。往根源處思考,實際上這是一種文化現象。


(2) 對傳統的極端尊重。

人的宗法地位由血緣尊卑決定,老祖宗輩分最高,血緣最尊貴,老祖宗的話就是金科玉律,長此以往,造成了我們對傳統的極端尊重。這股傳統的力量非常強大,對每個人都是深深的束縛。中國的思想家似乎很難提出一套自己的思想或學說,在中國人的傳統中,一定要證明學說是有來歷的,思想是前代經典已經有過的,新的著作不過是在闡發經典學說而已,這是中國學術與西方學術最大的不同。從春秋戰國的十家九流發展到漢代,儒家思想逐漸成為統治思想,表面看來,中國幾千年都在遵循孔子的「述而不作」,只是在解經而沒有自己的思想 。其實在這幾千年里,許多學說不可能沒有變化,各種思想都在發展,但是任何時候人們都不約而同地將這些新變化歸入孔子思想的範疇,都將它們說成是儒家學說的演繹。漢代是儒家開始獨尊的時代。孔子生活的時代與漢代的時代環境完全不同,孔孟的民主思想、民本思想,「天道遠,人道近」的現實精神,已不適應大一統中央集權的需要。為了適應漢代環境的發展,董仲舒提出了一套治國方針,加入天人感應、君權神授等神學的內容。但董仲舒不敢說是另創一派,只能說是在解釋孔子的思想。「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是他的口號,也是宗旨,實質上這是第一次以尊崇孔子的名義對儒家做出的改造。

北宋時趙匡胤說過半部《論語》治天下,但漢代那種對儒家學說的解釋已不適合唐宋社會發展的需要了。以朱熹為代表的儒家學者,結合當時的社會現實改造了儒家,提出了新的儒學,這就是理學。但朱熹並不標榜這是自己的新學說,只是說他的學說才是儒家的正宗,才是孔子思想的精髓。到了20世紀民主革命、文化啟蒙的時候,當時以康有力、梁啟超為代表的一批思想家主張改革,主張廢除帝制,本來這種主張絕對是前無古人的,但是康有為、梁啟超為了證明自己的學說是有來頭的,便假託這是孔孟的觀點。康有為寫《孔子改制考》,宣稱在孔子時期,已經有了這種推翻帝制、實行民主的主張。這是非常典型的用新的思想來解釋孔孟學說的做法。其實歷代的學者不斷地用新的思想闡發孔孟之道,與原始的儒家即使沒有分道揚鑣,也已相去甚遠,那為什麼仍然要打著「儒家」的招牌呢?因為中國傳統文化的力量太強大,誰都不敢離開原點,誰都不敢戴上離經叛道的帽子,所以即使是新的學說也要冠以舊的名目,這是中國文化特有的現象。


不僅思想界如此,文學界、藝術界也不例外。思想政治有「道統」,文藝界則有「文統」。所謂的「文必秦漢,詩必盛唐」,寫文章要按照秦漢時的寫法,寫詩歌要按照盛唐時的寫法。宋代時有一個「江西詩派」,他們主張「奪胎換骨」「點鐵成金」,或師承前人之辭,或師承前人之意,追求字字有來歷。中國的書畫也是這樣,很多筆法都是用前人的名字來命名的。就是普通的酒樓、一般的護膚品的廣告,也要標榜其古方有多少年歷史。這樣一種文化現象,是一種對文化傳統高度尊重的現象。這樣一種文化範式,有其正面的作用,它使整個民族有凝聚力,大家很容易達成對待文化的認同和共識。當然,也有負面的影響。我們知道,文學藝術就是創作,其最高境界是自己的獨創,發現前人沒有發現的東西,寫出人家心中所有、口中所無的東西。而因循守舊容易讓我們墨守成規,從而限制了我們的創造力。


(3) 很多觀念都跟倫理掛鉤。

中國古代的科學家,不管是哪一個學科,最後都會跟倫理聯繫上。比如研究天文曆法,本來是跟倫理學毫無關係的,但在中國,天文曆法一路研究下去,最後便出現了「天人感應」,上天跟人是相通的。所以,如果人世間的社會政治治理得好,上天就會嘉獎,就會風調雨順、五穀豐登;如果人世間治理得不好,上天就會懲罰,三年大旱或者大雨滂沱。這樣,自然界的風雨雷電就跟人世間的道德善惡聯繫在一起。在關漢卿的雜劇《竇娥冤》中,臨刑前的竇娥許下三樁誓願:血飛白練、六月降雪、乾旱三年。她要蒼天證明她的清白無辜,她要借異常的天象向無情的人間發出強有力的警示。在這三樁誓願中,其心理基礎就是相信天人感應,相信上天會對人世間的事情進行善惡的審判。

導致中國文化的政治型範式

(1) 兩千年一貫制的「思想大一統」。中國文化與西方文化相比突出的特點就是政治至上,加強思想控制是歷代王朝的頭等大事。將鞏固政權作為最重要的事,這就是政治型範式。


從戰國時的法家開始就要求全國思想統一,不容許與朝廷不一樣的思想存在。法家韓非子、李斯要求思想統一到法家學說上來,到漢代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實際上便是要求全國人的思想統一到儒家學說中來。儒家學說是統治思想,以孔子的是非為是非,誰都不可以對孔子的學說公開地表示反對。到了宋明理學就更嚴格,像明代的官方學校,要是有哪個教師在課堂上講與儒家不一致的學說,馬上就被開除;哪一位學生敢公開講跟儒家、跟朱熹的解釋不一致的觀點,不僅是被開除,而且永遠不能做官。明代以後,科舉考試以「四書」「五經」為教本,同時規定一定要用朱熹的解說,不允許有其他的解釋。專制時代沒有政治思想上的學術討論,如果最終定不下來是非對錯,便由皇帝來裁決,皇帝說對就是對,說不對就是不對,一經說出即成定論,不能再有爭論。

(2) 中國古代的學說除了講倫理,就是講政治。怎麼樣做人?怎麼樣治理國家?這是中國學說中兩個最基本的內容。在這樣一種重視倫理、重視政治的文化薰陶中,中國的知識分子形成了自己的人格建構。那麼,理想的人格是怎樣的呢?那就是內聖外王。「內聖」就是內心的修養,達到聖人的境界。「外王」就是要懂得政治,懂得如何治理國家。這種知識分子人格的建構,使得中國歷代可以用科舉考試的方式來錄取官員,使得「學而優則仕」成為每個知識分子的人生追求。

這樣一種政治文化架構的影響,並沒有隨著古代過渡到現代社會而宣告結束。這種文化心理幾乎已經滲透到了每一個中國人的身上,可以說生活在當代社會的我們也受到了影響。

(3) 頑固的官本位。在中國傳統社會,一個人成功的標誌往往不是他學術上的成就,而是他政治上的成就。社會上每個人的價值都由他所擔任的官職來決定,要實現個人價值就是要當大官。換而言之,哪怕一個人的研究有再大的成就,如果沒有相應的官職的話,那也是一無所有。所以中國沒有純粹的科學家、思想家、藝術家,假使有也很難在歷史上留下痕跡。東漢時期,有一個著名的發明家叫張衡,他發明的地動儀和渾天儀,都是當時先進的天體儀器。他還科學地指出月亮本身是不會發光的,我們看到月亮的光是它反射地球的光而來的。同時,他是一個著名的文學家,我們學漢代文學一定會提到他的《四愁詩》《歸田賦》,前者是較早出現的七言詩,後者是散體大賦向抒情小賦過渡的標誌性作品。這些都表明張衡的獨創性非常高。這樣一個人物,他在科學上、文學上的成就都達到了當時的頂尖水平,但是他得以在史書上留名,卻不是因為他的科學成就、文學成就,而是因為他當過一段時間的河間相。這個官職讓他有資格被記入史書,史書就是以他河間相的身份為他寫下了一段話,順便提到他在文學及科學上的成就。如果他沒有當過官,那他在科學、文學上的成就也許就留不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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