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緻的男生女生,出門之前都會捯飭一下自己的臉,稍微化化妝。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溪溪是一位化妝師,但是和一般的化妝師不一樣,準確來說她是一名葬儀師,是為死者還原未死之狀態。整修面容和身體,儘可能還原完整面容和身體。
其實,像溪溪這樣漂亮的女孩子,肯定對這份工作有所忌憚,但是溪溪的母親前一陣查出肺病,溪溪家境不好,這些年父母為了供她念書早已債台高築。母親的病又使家裡雪上加霜。葬儀師這份職業除了聽起來讓人有所忌憚,但是收入還是可觀的,至少能夠減輕家裡的經濟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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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要給一位老人整理儀容,畢竟接觸這份職業不久,但是溪溪還是努力忍住了嘔吐。化妝完畢,發現陪同親屬引領遺體的人中有一個是溪溪母親的同學,溪溪叫她劉阿姨。劉阿姨用驚異的眼神傳達出自己的驚疑。溪溪沖她笑了下,叫了聲「劉阿姨」。劉阿姨將有點尷尬的問題連續拋出來:「你媽不是說你在民政局上班嗎?不是說你同學爸爸給找的工作嗎?」
回家途中,她又看到剛走進超市的劉阿姨背影,劉阿姨的小侄女站在門口等她,小手艱難地擰瓶蓋,臉憋紅了也擰不開,她求助溪溪,溪溪接過白色奶瓶,替她打開。剛走出沒幾步,就聽見孩子的哭聲:「我還沒喝呢?」往回看去。看見劉阿姨站在那兒,她不顧侄女的哭鬧,一把奪過牛奶瓶,扔進垃圾桶。溪溪趕忙拔腿離去。劉阿姨刺痛了她。她在低聲說:「我不是垃圾。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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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同學這樣的態度對她,溪溪還能理解,可是,她最在乎的男朋友也沒有跨過世俗的偏見,男朋友開始並無異議,後來勸她換個工作,理由是擔心他父母不接受。她心裡原本沒計劃干多久,也許只是暫時的,
可聽他這麼一說,像是受到侮辱,心裡突然躥出一股火氣,憋了半天才說:「這事,我干定了。」
最終,她那以善解人意著稱的男朋友被父母所迫提出分手。溪溪經歷一段時間的心靈療傷後,依舊泰然自若。
可是失戀的事溪溪並沒有告訴她的閨蜜何綠,這天休息,兩人約好一起逛商場,一切都和以前一樣,開心地聊天,買買衣服,但是,她做了化妝師。一切都不一樣了。她的心立刻沉重起,以往何綠喜歡挎著她的胳膊,可後來發生了變化。就在此刻,她忽然又發現了一個變化,何綠已經徹底改掉了買零食吃零嘴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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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溪溪想起剛去工作時,他的師傅對她說:「我勸你還是別干這個。」
溪溪對於這些都可以不在乎,可是最近連自己的母親都在嫌棄她。母親本來是不知道她做這份工作的,可能是劉阿姨告訴她的。以往都是溪溪幫助母親洗頭髮,可是那天母親卻說:「你別碰我!別用你那碰過死人的手碰我!」母親覺得溪溪髒,晦氣。
溪溪從不頂撞母親,每天哄母親開心,但是這次卻頂撞了母親:「恐怕你不是嫌髒吧!」溪溪沒想到自已竟然這麼惡毒,「劉阿姨、他,還有你,你們對我的厭惡,實際上,就是對死亡的恐懼和逃避。問題不是我這個人,而是我這個人讓你們聯想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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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溪溪陪母親看電視劇,試圖通過這種方式來緩解母女倆之間的隔閡。電視劇還沒有到點,正播著新聞,可是這條新聞裡面提到了何綠的名字!螢幕上也隨之出現了何綠那美麗容貌,嬌美的神采,可愛的笑臉,那是她平時工作時的畫面。新聞大概意思是說,本台一個叫何綠的女主持和男友挾持一夜之後一起遇害。
不可能,不可能,何綠!五天前還和自己在一起。
下午溪溪要為何綠化妝,何綠的父母把女兒交給溪溪後,用感激和信任的目光做了一個彼此息息相通的簡單交流。
溪溪默默地做著細活。腦海中回憶起何綠的某一句話,某一次調皮的笑臉。每想到情深之處,就忘了手中的動作,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的何綠。
何綠的一張臉沒有一絲表情,又似乎凝聚了更豐富的表情,神秘而高貴,使人無法靠近又使無限靠近。垂落的睫毛幽長地覆蓋了她此時的內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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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了解,因為愛,因為留戀,因為珍惜,溪溪用盡了所有的感情,將何綠的身體一點點擦洗乾淨。從頭到腳的肌膚,每一寸每一寸地去清洗。擦到頸部的傷痕時,她非常輕,非常慢,然後,一點點推移。
擦凈後的身體瀰漫著雨後蓓蕾的清新。溪溪放鬆地舒了一口氣,滿意地為她潔凈的全身塗上抑菌滋潤的汁液,熟練地換上何綠父母抱來的新衣服。衣服是古典而嫵媚的嬌俏衣裙,很適合她。特別是挺拔的高領,恰到好處地藏住她脖子上的勒痕。
知道她喜歡什麼樣的風格,知道她喜歡什麼的妝容,溪溪大膽地為她化了稍微濃烈但又不失大氣的妝容。
「美麗的綠綠,誰還能跟你媲美呢。」
溪溪默默地坐著。化妝間裡寂靜得像個空洞,外面的嘈雜溪溪一點兒也沒聽到。她直起身,親切地把化好妝的何綠推到二號告別廳。黃昏時分,沒有任何人,溪溪一個人在告別大廳後面的角角落落里遊蕩。
文/改編自中篇小說《白色深淺》,原標題為《化妝師》(夜子 著 河北出版傳媒集團 花山文藝出版社出版)
編輯/儲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