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畫家打交道30多年,有一部分人,包括一些名家,自我感覺良好,認為自己的作品獨一無二,絲毫不會承認作品中還有任何不足。他們抱怨,說:所以沒有產生大的影響,成為重量級大腕,是由於世人眼拙、批評家庸俗不堪,沒有推廣出去。還有一部分人,知道自己的作品還有待於完善,四處求教卻沒有目標。言者泛泛而談,聽者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毫無積極意義。
其實畫家創作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畫家每個人都有這樣的體會:偶然出現一張作品,感覺非常滿意,以精品對待,捲起來放好。過上一段時間,拿出來再看時,會發現存在很多問題。為什麼會這樣?一是,經過一段時間,你的鑑賞水平有所提高;二是,創作時的狀態已經忘卻,以此時此刻的心情面對,有旁觀者的成分。人循序漸進也會有認識上的提高,但是如果有人提醒、點化,有高人點石成金,聞著如醍醐灌頂,豁然開朗,必然是事半功倍的事。所以,藝術創作非常需要批評,也離不開批評。
黃賓虹年屆八十,從事中國畫研究、宏揚筆墨精神已三十餘載,對中國畫在新的歷史時期發展趨向已有深切獨到的見解。而小於他四十多歲的傅雷遊學歐洲歸國,關注中國畫壇近十載,對中國畫疲苶不振深感憂慮。當黃賓虹感慨於真知不為世人理解之際,與傅雷相遇,可以說是天合之巧。傅雷在黃賓虹身上看到了中國畫的希望與生路,黃賓虹在傅雷身上找到知遇和激勵……找到整合中國畫理學術道路上的支持者、理解者……黃、傅間的忘年交絕非捧角者與被捧者的俗套,由於傅雷翻譯家的盛名掩蓋了他藝術理論方面的造詣與卓見,黃賓虹繪畫為世人注目而忽視了他畫學理論研究的貢獻,他們的交誼蘊含著中國畫發展的全新意義。 生活在現代的畫家,可以說都見過一些世面,讀過幾本書,懂得一些社會生活的普通常識。這點「學問」和「知識」,可並沒有幫助大多數人變得更加清醒和虛心,而是狂妄自大,目空一切,自以為上自天文,下至地理,古今中外,無一不知,無一不曉。
蘇東坡有一次去見王安石。在王安石的桌子上發現了兩句未完的詩稿,郡詩寫著:「西風昨夜過園林,吹落黃花滿地金。」
蘇東坡想:黃花即菊花,此花開於深秋,敢與秋霜鏖戰,最能耐久。就是焦乾枯爛,也不落瓣的。怎麼能說「吹落黃花滿地金」呢? 正好王安石不在,蘇東坡一時豪興發作,續了兩句:「秋花不比春花落,說與詩人仔細吟。」
後來蘇東坡到黃州去做官。已是重九之後,蘇東坡邀友人陳季常同去看菊,哪知「菊花棚下,只見滿地鋪金,枝上全無一朵」。蘇東坡這時才明白:錯誤並不屬於王安石,卻是自己無知。
「見不盡者,天下之事。讀不盡者,天下之書」。一個人的見聞,一個人的聰明才智,比起天下人的見聞,天下人的聰明才智來,甚至還說不上是滄海中之一粟。
誰都知道蘇東坡是一個見多識廣、才智過人的人。然而,即使這樣,如果自以為是,驕傲自滿,也不免要自尋煩惱,自討苦吃。他終於在事實面前翻然悔悟,到底比那些明知錯誤,還要強詞奪理,百般詭辯之流,大大地勝過一籌!
因此,畫家應該放下架子去求教那些在學術上有真知灼見的學者、畫家或者理論家,當然,前提是你信得過的、佩服的人。推心置腹的交流,對你的創作做一次全面的「診斷」。所謂批評,不是請有名頭的理論家寫一兩千字的畫評,那多是讚美、鼓勵,所起到的作用,無非是借名家之言以取信於人,借勢抬高自己。與畫藝、畫技精進、提高則毫無益處。我們不少畫家是在文化、修養方面有缺陷的。許多人缺少傳統文化,缺乏形而上的思想認識,應該注意補足自己的缺陷。辦法只有老老實實向懂得的人去請教,去學習,請他們給予批評。
古人認為:要在學問之道上有所成就,必須「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讀萬卷書者,接受和承繼文化遺產;行萬里路者,獲得豐富的生活知識和社會知識。國家提倡藝術繁榮,目前我們的藝術環境,還不至如此貧乏:致使許多有「高度藝術水平」的人,英雄無用武之地!而30年來創作上沒有突破性進展,事實又的確如此,豈不是更需要藝術批評的幫助嗎?
少一點自負,少一點抱怨,平心靜氣的互相幫助,互相商討、互相發展。是每一個熱愛藝術的人之迫切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