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姥姥的山棗樹

2019-10-04     中財論壇

文/何葉;歡迎關注中財論壇

姥姥剛一出站口,我一眼就認出了她。她還是那樣乾巴精瘦,眼睛還是那樣瞪得很大,四處張望著。我大聲喊著姥姥,她費了很大勁才認出我。

我說:「姥姥,眼睛近視就配個眼鏡唄,幹嘛總是怕影響形象呀?」

姥姥笑著說:「這死妮子,咋說話呢,我都七十好幾的人了,怎麼會怕影響形象呢?」那為什麼呢?我直勾勾問她。

姥姥說:「唉,過去家裡窮,不是捨不得嗎?現在年紀大了,用不著了……

是啊,從我懂事見到姥姥一刻起,就覺得姥姥是天底下最會過日子的人。她簡直就像這個季節里,她家後山棗樹上只剩下一層皮的乾巴野山棗。

以前在東北姥姥家的老院房子,後山就有一片野山棗林,每到這樣一個季節,我都會和姥姥去後山采山棗。

野山棗比家棗酸,特別是現在這個季節去采,山棗只剩下了乾癟的皮了,吃在嘴裡那叫酸不說棗胡也夠你吧嗒一陣的。

姥姥和別人不一樣,專喜歡在這樣一個季節,去後山采山棗。也許姥姥她真的長得像個乾巴巴的野山棗?我和哥哥常常會站在姥姥背後,偷偷取笑她。

姥姥天生瘦,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頭,但身體卻是硬朗。聽媽媽說姥姥小時候家裡人口多,連姥姥在內共九個兒女。家裡就那麼幾件衣服還輪換著穿,更別說吃的了。

姥姥位居家裡老七,太姥姥懷姥姥那個月份,正是這樣一個蕭條的季節,青黃不接的,各種植物都凋零了。太姥姥就喜歡吃後山的乾巴野山棗,沒事就去後山摘乾巴巴的山棗吃。

姥姥出生的時候,不足月只有三斤重。太姥姥怕姥姥養不活,就每天把姥姥放在熱炕頭上,還把家裡一個能生蛋老母雞給綁上兩隻腿,放在姥姥身邊,給姥姥取暖。

也別說姥姥還真活了下來,只是一直都那麼瘦,但模樣出奇的漂亮。左鄰右舍提親的人家不少,姥姥一個都沒有相中。

每次有人來家裡提親,姥姥都會大哭著給罵走,還問人家識幾個字?太姥姥、太姥爺一來氣就不再讓姥姥上學,讓姥姥每天去自家後山那片棗樹林放羊。

有一天,姥姥又和往常一樣去放羊,忽然聽見有人喊救命。姥姥急忙循著聲音一找,發現山棗林下面深溝里,有兩個男人正沖她焦急地擺著手。

姥姥急忙跑回家去,找來繩子,順到溝底,把他們兩個人費力地拽了上來。兩個人都是二十來歲的半大小伙兒,他們是兄弟倆。

他們倆人說是在城裡開了一個野山棗加工廠,沒事的時候會來山棗林采山棗……被救的哥哥,最後成了我的姥爺。

姥姥二十歲那年,終於了卻了太姥姥、太姥爺的一塊心病,嫁到了城裡,嫁給了做野山棗生意的姥爺。姥姥嫁到城裡後,仍會時不時回村裡住住。

她實在不喜歡城裡住樓的生活。用姥姥的話講:「城裡沒山沒水的,四處都是工廠,哪有家裡好。開窗就是青山綠水,空氣都是清新的。」

特別是姥姥懷了媽媽後,也和太姥姥一樣,喜歡吃後山山棗。姥爺就乾脆把姥姥送到太姥姥家,讓姥姥一直住到臨產,才把姥姥接回城裡。

姥姥生下媽媽後,一直到媽媽長大,嫁給爸爸,生下了我和孿生哥哥,都住在城裡。直到太姥姥、太姥爺去世,姥爺不再開加工廠,姥姥就和姥爺搬回了鄉下太姥姥的老房子裡。

姥姥是個很利索的老太太,頭髮總梳得短短的。我和哥哥五歲那年,和我們一起生活的奶奶得了風寒,為了讓媽媽更好地照顧奶奶,爸爸在就把我和哥哥送到東北姥姥家。

那是個春暖花開的日子,爸爸正抱著我領著哥哥走到姥姥家門口。就看見姥姥穿著土褐色粗布褂子,挎著個土籃子,抱著一堆花花綠綠的舊衣服,和賣雞蛋的小販討價還價換雞蛋。

她一轉身回頭工夫看見了我們,急忙把手裡的舊衣服塞給那個賣雞蛋的小販,提著那個土籃子就向我們跑來。

一邊跑她還一邊高聲說道:「哎呦,我的親外孫子外孫女,你們可來了,可想死姥姥了!」姥姥的籃子裡,有十幾個剛換的土雞蛋,她興奮地領著我們就來到家裡。

姥爺正在廚房大灶忙活著,一股子粉條燉豬肉的香味,讓我情不自禁地吧嗒起嘴來。姥爺搓著手笑微微地走了進來,緊忙著往炕上擺放桌子,我和哥哥興奮地爬上炕。

在姥姥家吃飯不像在家裡那樣講究規矩,不用和奶奶分桌吃。姥姥說:「都是一家人,哪需要那麼多的講究。」

而爸爸卻不那麼認為,他會在我和哥哥迫不及待伸出的筷子上打上一下並瞪著眼睛說:「小孩子咋會那麼沒禮貌?先讓姥姥、姥爺吃不知道嗎?小孩子要學會尊敬老人……」

姥姥、姥爺看爸爸那樣對我倆,每次都會馬上伸出筷子,給我和哥哥每個人碗里夾得滿滿的。五花三層的大豬肉塊,我和哥哥從小就不忌口。

所以,姥姥、姥爺每次殺了自家養的豬,都會把最好的五花三層的肉,早早在鍋里煮好,然後給豬肉走油,我們回來給我們做扣肉,或燉著吃。

如果我們一家回不來,他們會等爸爸出差路過,讓老爸帶回去。

那年,我和哥哥一去就在姥姥家裡住了兩年。每次,老媽說要來接我和哥哥,姥姥和姥爺都異口同聲反對:「好容易來一次,我們還沒和我外孫子外孫女待夠呢。」

姥姥沒事的時候,會教我和哥哥背一些詩詞,記得最深的就是那首:「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這是我和哥哥生命里第一首詩。

我和哥哥還不識字,姥姥念一句,我們就跟著念一句,像堆積木似的,把一首詩完整地堆砌在小腦瓜里。就是這二十個似懂非懂的字,敲開了一扇鳥語花香的詩意之門。

我還清楚地記得每天吃過早飯,姥姥便會牽著我和哥哥的手,去後山野山棗林。

我和哥哥把姥姥教的背熟的詩,一邊走一邊背給姥姥聽,欲窮千里目,「砰」,我把一粒石子踢得遠遠的,更上一層樓,哥哥追上去踢得更遠,痛快地,「砰」!

最讓我著迷的,其實還屬姥姥家後山的那片野山棗林的酸棗,總是在山棗豐收的季節里,結的是密密麻麻紅彤彤一片。我和哥哥都很喜歡吃這裡酸得夠味的野山酸棗。

野山棗,聽姥爺說有許多藥效呢。以前他在城裡開的野山棗加工廠,就曾經紅火過一陣。聽姥爺說:「城裡人講究的就是養生,野山棗不僅能開胃還能安神。」

但姥姥不習慣在城裡住,姥爺就不得不放棄了加工廠,回到有山有水的老家。自從媽媽隨爸爸去了承德後,姥姥想媽媽了,就會去後山看那片野山棗林。

聽姥爺說,因為那裡至少有她懷媽媽時候美好的回憶。

儘管奶奶一直在來信中說:「想閨女就來和我們一起住吧。」但姥姥卻捨不得自己從小長大感情至深的老屋,但最主要的,還是她不想給自己的兒女們添麻煩……

現在已經七十歲的姥姥和姥爺,仍然住在東北的老房子裡,她和姥爺還時不時隔三差五,給我和哥哥打來電話告訴我們說:「如果累了,想家了就回東北住些日子……」

這次姥姥來承德還是我和哥極力邀請。最主要的是,姥姥想我和哥了。

擁抱姥姥一瞬,我發現姥姥還是那樣溫暖帶有媽媽的氣息,瘦得還像個野山棗,臉龐像極了一朵古銅色的雛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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