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熟的趣頭條會早衰嗎?

2019-10-08     字母榜

增長放緩或巨額虧損,譚思亮得選一壺

文 | 譚宵寒

狂飆突進的趣頭條從春節後開始陷入人事動盪,至今不息。

一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趣頭條在職中層告訴字母榜(ID:wujicaiijing),從去年底至今,公司一直在調整,部門間和部門內部都在變化,人員也在不停輪崗。

此前,據36氪報道,公司北京內容總經理劉晨、北京產品負責人林成偉、公司算法中心負責人Mark、算法部門三位組長、數據中心負責人余瑤、數據分析負責人郭江都已離職。

趣頭條對字母榜(ID:wujicaijing)表示,中層動盪的消息不屬實,這些員工不是同一時間離職,有的員工離職已超過半年。一家企業有正常的人員流動,人才引進和員工離職都是極為正常和普遍的事情。並且在趣頭條內部輪崗制度和組織架構優化調整都在常態化和持續化進行。

趣頭條還表示,公司今年計劃擴招2000人,其中一半以上將進入技術和數據團隊。目前,整體擴招工作進展順利,趣頭條員工總數已較去年同期凈增一倍。

需要指出的一點是,今年6月,趣頭條在天津新設立了內容審核團隊,加上原蕪湖的團隊,整個審核團隊超1000人。

更早之前,李磊辭任了CEO的職位,其後離職的還有總編輯肖厚君和傳言中即將離職的內容負責人吳達。

看上去,這場持續了數月的人事變動仍未終止。近期離職的趣頭條前員工馮臨告訴字母榜(ID:wujicaijing),在他離職的最後一段時間專門看了下公司人數變動,他離職的那天總人數少了100多人,「有可能是系統定期清理吧。」

趣頭條是一家公認的「快」公司,無論是已經離職的前員工還是現員工,都不否認它的這一特質,快速疊代、快速驗證的商業邏輯和操作讓趣頭條成立不過兩年便成功上市,但這兩年間快速發展造成的管理問題、產品問題日益增多,正在拖慢這匹快馬的腳步。

危機從3月為外界所知。當月初發布的那份虧損額超預期的2018Q4財報,讓趣頭條股價在當日就跌去了近20%,緊接著是連續數月的股價下探。與之伴隨著的還有曠日持久的人事波動,5月中旬,趣頭條在財報中宣告了李磊辭任CEO的消息。

讓這則人事變動顯得不同尋常的是李磊的另一個身份,趣頭條聯合創始人,他與創始人譚思亮同來自盛大。近期從趣頭條離職的林封告訴字母榜(ID:wujicaijing),早前李磊就曾與譚思亮產生過分歧,趣頭條DAU達到1000萬左右後,李磊不太同意進行大規模市場投放和為用戶發更多金幣,於是譚親自上陣,做投放、發金幣,「相當於將李磊架空」。

財報里寫道,李磊由於個人原因離職。

對於李磊的離職是否和與譚思亮經營理念不合有關,趣頭條方面未作回復。趣頭條DAU增長和投放曲線,從側面印證了兩人分歧的存在。

從2017年第三季度到2018年第二季度,趣頭條的DAU分別是650萬、950萬、1130萬和1260萬,臨近上市,趣頭條卻陷入了增長瓶頸。

據鳳凰科技此前從某APP渠道從業人員手中拿到的一份數據,自2018年6月起,趣頭條廣告投放費用大幅增加,1月到5月,月投放費用最高為5月的2477萬元,但7月,已達6355萬元。

財報數據也顯現出了相似的軌跡,2018年第二季度,趣頭條銷售及營銷成本為4.741億元,第三季度該項支出為10.45億元。其中,在用戶參與支出這一項上,二季度是2.458億元,到三季度達到4.81億元;用戶獲取支出這一項上,二季度是204.7億元,三季度猛漲至532.2億元。

客觀地說,這種激進的操作確實帶著趣頭條走出了1000萬DAU魔咒,讓趣頭條在下個季度DAU突破了2000萬,收入增長也對得起高增長的營銷支出。這一系列大手筆也是實打實地「衝擊」上市前的臨門一腳——招股書里公布的DAU數字來自7月,1710萬,與二季度的數字增加了近500萬。

然而,一旦趣頭條按下市場投放和用戶補貼的慢放鍵,從收入到日活,都全面放慢腳步。在銷售及營銷成本環比微增的情況下,今年二季度,趣頭條的日活環比上季度只增長了130萬,或許幾個月後還有更壞的消息——這一季財報在結尾做了預告,預計第三季度凈營收將與二季度大致持平。

作為一家通過高資本投入換來高增長的公司,趣頭條找到了一條捷徑,在資本的追捧下早早開花結果。然而,現在看來,早熟的副作用開始顯現,當時沒付清的學費,如今要逐筆償還。趣頭條又回到了譚思亮和李磊當初的爭執焦點:增長放緩和巨額虧損,不得不二選一。

譚思亮自然不願做這種選擇。

前者意味著沒有未來,至於後者,今年二季度,趣頭條凈虧損是4.963億元(約合7230萬美元),這季度末,它持有的現金、現金等價物和短期投資為22.876億元(約合3.332億美元),其中包括阿里提供總額約1.71億美元的可轉換貸款。

調整早早就開始了。

去年下半年,趣頭條緊跟巨頭步伐,著手搭建中台,把所有技術團隊、算法團隊、數據團隊、產品團隊、公共設施團隊放在中台。

「其實大中台的概念並不太適合正在打仗的團隊,協作起來並不太方便。」一位趣頭條離職員工說道。中台戰略實施初期,趣頭條新孵化的米讀才剛剛起步。

還有一些在執行過程中逐漸變形的制度,比如OKR。與中台調整同時期,趣頭條各部門也全面轉向OKR。「OKR是非常好,但公司太急切了,不管業務處於什麼階段,初創期、前期、成熟期,都要搞,在大家還不理解OKR的時候也要強制搞。」林封認為,「趣頭條是組織上學阿里,業務上學頭條。」

9月上市後,趣頭條曾引入一個有阿里背景的HR VP,也引入了阿里的培訓制度、人事制度。但依然有些策略在執行層面走樣,比如後來有的業務每個月都要做三板斧強制性培訓,每次都要熬到凌晨兩三點。而上述VP在入職三個月左右時也從趣頭條離職了。

趣頭條因為快而得以兩年上市,但隨著業務快速發展、人員短時間膨脹,逐漸暴露出制度短板。「這輪危機的根源還是在上市前,公司發展太快,人才制度、管理制度都跟不上公司發展,換一批人、引入一些關鍵制度,但貫徹得要麼不夠好、要麼太激進。」林封說。

伴隨著調整,從高層、中層到普通員工,經歷了一輪輪的更新換代。這其中有順應組織架構變化調整的需求,也是趣頭條管理風格所致。

「趣頭條不斷找業內大牛來救火,救不了就換下一個,下一個救不了再繼續換。」林封說,譚思亮的管理風格就是如此,創新業務只要三個月沒有做起來,那就約等於死亡,公司不會再去看重;如果業務長時間處於瓶頸期,負責人也相當危險。

這種策略在公司順風順水時期並不會觸發過多的變動,趣頭條的快速發展也受益於此,但當業務進入瓶頸期,管理層的焦慮感就體現在了一次次調整、一個個新想法上。

春節之前,趣頭條高管每周一開周會,與會者主要是SVP、VP,也有一些業務負責人參加。春節過後,會議調整為每天早上開晨會。

與李磊辭任CEO同日,趣頭條宣布了一位新高管的加盟,公司任命朱小路為聯席CFO,負責投資者關係和資本市場相關事務,兩位CFO的設置在上市公司中並不常見。據字母榜了解,此後原CFO王靜波被調到集團比格基地,現在又被重新調回趣頭條負責法務,在趣頭條內容負責人吳達離職後負責內容團隊。更早之前的6月,趣頭條總編輯肖厚君也已經離職。

比格基地這是譚思亮控股的、趣頭條的母公司,這兩年也孵化出了萌推、趣鍵盤等產品。但上述離職員工告訴字母榜(ID:wujicaijing)員工們私下裡的觀點是,被調去集團就相當於退居二線。公司此前的CTO王志良此前被調到集團,負責創新線的遊戲中心,趣頭條CTO由董建飛來接任,但不久後也同樣被調去集團。趣頭條方面此前向字母榜回復,目前公司未設CTO,在中台架構下,由多位負責人同時管理。

上述在職中層向字母榜(ID:wujicaijing)表示,高管離職也受股價波動影響。「雖然現金給的也不算低,但股價大跌,高管收益受影響,總歸會認為蒙受損失。」而對於近期的人事風波,該員工表示,有員工主動離職,也有受績效調整影響離開的。

在一些離職員工看來,有些人員變動「匪夷所思」。比如近期,米讀的內容負責人離職後,新的內容負責人由原米讀的HRBP(人力資源業務合作夥伴,即企業派駐到各個業務或事業部的人力資源管理者)擔任。

提及趣頭條的優點,林封說,是快。快速上線、快速驗證、快速疊代。一位趣頭條在職員工也表達了類似的觀點,趣頭條是一家節奏比較快的公司,公司在做很多嘗試和突破。

據林封透露,產品如果在三個月內無論得到驗證,團隊成員有些要被淘汰,大概是按照「2521」的比例打分,A、B、C、D的等級人數大概按照20%、50%、20%、10%的比例,被打D的基本會被淘汰,被打C的會被留作觀察或也直接被淘汰。

6月入職的馮臨告訴字母榜,和他同月入職的很多人都離職了。「流動性大就是因為業績不佳,公司想在短期內直接打造內容生態,但這根本不可能。」馮臨說,公司也確實想過很多辦法,但這些辦法都解決不了平台期的根本問題,「所以就不斷換血,公司虧損額太大,確實也養不起這麼多挖來的人。」

不想在巨虧和掉隊中做選擇的趣頭條也一直在做業務孵化,米讀小說是跑出來的那個,去年年底,米讀的DAU已經突破500萬。

據字母榜了解,根據趣頭條此前的戰略,除了趣頭條和米讀小說外,短視頻產品也是趣頭條的三大流量產品之一。自去年底,趣頭條陸續發布了趣多拍、球球視頻等短視頻產品,新的產品在陸續孵化中。

「去年上市後的Q3、Q4,趣頭條在大力做投放,米讀也快速起量,從整體上看財報也還是不錯的。」林封說,但到了今年的Q2、Q3,他明顯感受到人員流動性在增加,士氣多少也受到影響。

被資本催熟的業務當初埋下的問題已經顯現。在三季度開啟高投放和補貼後,趣頭條每DAU每天貢獻的收入曾有過短暫的提升,從0.42元漲至0.5元,但滑落得也快,四季度是0.47元,今年一季度已降至0.33元,二季度回漲至0.39元。

一位網際網路運營人士曾在行業分享文章中指出,資訊類APP的商業本質是流量的倒賣,UV的倒賣。「比如某資訊新聞集團,每天平均能收穫1億個UV,每一個UV的成本是6分錢。而通過廣告系統的不斷優化,該新聞集團再將這1億個UV以8分錢/1個的單價賣出去,穩賺不賠的生意。」他認為,趣頭條通過對用戶的補貼,獲得大量真實的UV,再將這些UV倒賣出去,用獲得的收入去不斷補貼用戶,滾雪球般擴大。

「這套商業模式現在競爭激烈,推廣費用停不下來,必須持續燒、燒死競爭對手。所以還未到盈利的時候。」上述網際網路運營人士向字母榜(ID:wujicaijing)如此解釋趣頭條依舊尚未能盈利或縮小虧損幅度的原因。

但問題另一個關鍵是,相比用戶自發對產品產生依賴的網際網路產品,持續以金錢激勵帶來的用戶,能為平台倒賣的UV帶來更大的附加值嗎?

「在我看來每個公司的slogan都是這個公司不足的,比如趣頭條。」馮臨說。趣頭條的slogan寫著,「讓閱讀更有價值」。

至少一種用戶行為是可以清晰看到的——刷幣大軍們的危機意識都很強,對平台他們總是不夠信任。用戶小邱和小蔣的家人都是趣頭條的忠實粉絲,但往往攢了幾塊錢便火速提現,「擔心以後就不能提了。」他們說。

一位網際網路廣告投放人員告訴告訴字母榜,目前尚沒有整體評估ROI的方法,將產品投放在與受眾群體匹配的平台,效果會更好。這類現金激勵類產品受眾以三四線人群為主,投放了合適的產品ROI也會不錯。但他也指出,這類平台的單位廣告價格相對其他大平台確實會更低。

一位網際網路教育行業的廣告投放人員表示,他們這個行業在現金激勵類產品的投放量並不太大,因為平台多是三四線城市的下沉用戶。需要平台的單位投放成本更低,才能將整體ROI(投入產出比)做平。「在這些平台做投放競爭不激烈,價格更便宜。」另外他也提到,這類激勵類平台的渠道量級都相對較小,與主流廣告投放渠道相比,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一位遊戲行業的廣告投放人員說,暫未投放過這類現金激勵類資訊平台,原因是,精力不足,他們更願意把有限的人手放在主流廣告投放渠道上。

曾寫出爆款文章《臥底工廠,這是我的藍領調研全紀實》的藍領經創始人徐志鋒7月時曾向字母榜(ID:wujicaijing)分析,從他自己接觸的趣頭條用戶來看,退休在家的中年婦女是很明確的用戶群體之一,她們的手機往往每天要充滿兩次電,以支撐刷上8小時的內容。「對於觸網率低的中老年群體,去觸達、轉化、留存的難度都會比年輕用戶難得多,用戶生命周期產生的價值也比年輕用戶少。」

一位廣場舞行業創業者此前也向字母榜(ID:wujicaijing)表示,對於大部分網際網路公司來說,做產品都還是流量邏輯,並不區分年齡段,他們只看獲客成本、留存、ROI,當然也有一些公司垂直地切入中老年市場。中老年市場並不是個高留存、高ROI的市場。「只是獲客成本低罷了。」

讓趣頭條逐漸陷入瓶頸期的正是其獲客成本在不斷走高。

公司早已有意識地在控制銷售與營銷支出,今年二季度給用戶補貼費用已經低於去年第四季度的補貼支出,但廣告投放仍在環比增加,這一季度為歷史高點。市場環境已變,靠用戶紅利和口碑傳播為趣頭條帶來巨大用戶增量的時期已經過去,要想繼續獲得用戶增量,趣頭條只能硬著頭皮投放。

「孵化新產品想法是挺好的,但現在獲客成本太高了。」馮臨說。2018年二季度,每新安裝用戶的用戶獲取成本是5.15元,一年後,已經漲至6.93元。

「最近有聽在職員工說,內部有好轉的跡象嗎?」字母榜記者最後問。

「有幾個前同事又要離職了。」林封回答。

(應採訪對象要求,林封、馮臨為化名)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cn/f08hq20BMH2_cNUgDdMu.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