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先鋒景觀事務所JCFO：隧道上的國家公園，打造舊金山新地標

本次與Richard 的專訪分為三個節章，分別介紹了普西迪要塞公園（Presidio Tunnel Tops Park）的核心概念與特色設計；設計背後的挑戰與驚喜，以及備受人們喜愛的漂流木長椅背後的故事；最後結合中國近期提出的國家公園體系，Richard基於他在普西迪要塞公園的經驗給與了寶貴的看法。

James Corner Field Operations

courtesy of the Presidio Trust

訪談/編輯｜胡迪, 吳逸青

受訪者｜RICHARD KENNEDY (下文簡稱「R」)

普西迪要塞公園設計理念

(Presidio Tunnel Tops Park)

服務城市景觀的空間樞紐

█ 普西迪要塞公園的設計有什麼獨特之處？

R：普西迪要塞公園位於美國最大的城市國家公園——金門國家休閒區內（Golden Gate Recreational Area），擁有絕佳的自然地理區位。其自身山地地貌獨特，四周海岸風光優美，附近有軍事設施等歷史遺蹟、景點惡魔島（Alcatraz Island）等自然人文景點。

這些賦予了普西迪要塞公園獨特的自然人文環境。

以普西迪要塞公園為中心環視周邊地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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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目場地在歷史上曾是軍事要塞，地勢略高，人們在此可獲得絕佳的視角遠眺金門大橋、周邊島嶼、森林、舊金山水岸和市區。全方位的景觀交匯於此，啟發了我們初期的設計概念，即普西迪要塞公園是人們探索舊金山的起點和欣賞周邊景觀的平台。設計方案強調和發揮其「門戶」作用，我們珍視並充分利用其周圍景觀資源，盡最大努力展示它們，以吸引人們來此欣賞自然人文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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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競賽之初，我們提出了一套從普西迪要塞公園內部延伸並連接周圍的路徑系統，人們可以漫步於此並抵達周邊深林、博物館等。值得一提的是，我們將公園中央的已有草坪延伸並跨越了下方高速公路，以引領人們直達海邊。正是上述創新性的思考使得FO在競賽當中脫穎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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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園建設中的機遇與挑戰

從結構工程、材料處理、歷史記憶出發的綜合設計

█ 普西迪要塞公園如何將其周圍的自然、基礎設施（高速公路）和歷史要素（軍事要塞）融合為一個整體？

R：普西迪要塞公園作為國家公園，伴隨並見證了當地世世代代的發展。因此，我們認為新的設計不應超越周圍環境，最重要的是讓它仍從屬現有環境，遵從原本面貌。

首先，本著不過分強調設計表現力的宗旨，我們在公園空間形態設計、路網結構處理的手法相對簡單。

其次，作為位於歷史文化區內的項目，我們試圖保持歷史環境的完整和獨特，同時能明確並展示新舊關係。通過極力維持公園中景觀、空間和路徑的連貫性，使區位內部各要素形成整體，柔化它們的邊界，引領人們的探索。

直至今日，在高架隧道頂部建造公園仍然是一項非常前沿的設計挑戰。除了巨大的施工難度，生態維護也困難重重，此外還要求我們謹慎設計結構，以確保公園安全跨越高速公路。為了克服上述難題，我們選擇了簡單的公園形式和路徑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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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概念生成到項目施工， 整個過程中最大的困難是什麼?

R：一般公園的地面施工只需要考慮土壤、排水層等，由於普西迪要塞公園橫跨高速隧道之上，第一個挑戰是我們需要明確隧道是否能夠承受公園本身的荷載。隧道能承受的整體荷載是有限的，我們需要儘量平衡設計和空間，滿足總體荷載限制。由於整個公園是不規則的，包括地形、內部設施等也異常豐富，因此我們的結構諮詢公司MKA通過場地的3D承重模型進行計算，從統計學上確保公園的重量在隧道可承受荷載區間。場地承重模型非常精確，也幫助我們確定了許多施工細節，如隧道頂部地形可以凸起的高度等。另外，我們每修改任何一條公園路徑的走向，都會更新模型，使得我們調整、設計的荷載都保持在可承受區間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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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個挑戰是我們需要設計出合理的結構基礎。舊金山所在的半島邊緣位於地震帶上，由沼澤和濕地構成。地震來臨時，地下的淤泥會如液體般劇烈晃動。普西迪要塞公園所跨之處的公路隧道正下方，是1m寬12m深、彼此間隔3米的石柱陣列，以固定流動的淤泥。我們沿隧道頂部至底部設計了景觀護坡，用於引導人們從高處下到水岸。由於該斜坡跟隧道相連，必須用固定隧道的方法固定護坡，因此護坡下方也延續了一系列石柱陣列。可見。公園下方的結構設計並非簡單堆積土壤，而是先建造穩固的基礎後，層層夯實土壤和其他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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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西迪要塞公園裡有很多定製的家具與兒童活動設施，其背後的設計靈感是什麼？施工過程會有難度嗎？

R：從最受人們歡迎的漂流木長椅說起吧。由於洋流作用，漂浮木在美國西岸的海灘很常見。彎曲的樹幹呈現出的灰白色質感，常被人們當作藝術品。以此為靈感，我們設計了三個漂流木長椅放置在 「懸崖走道」邊，正對灣區，人們坐在長椅上可以俯瞰海灣。

漂浮木長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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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計時，除了參考漂浮木的自然外形，我們也高度關注氣候。公園坐落於海邊的高點，常年有刺骨的海風與霧氣。因此，我們為座椅設計了一個高高隆起的背部作為「防風牆」。寬大的椅面面對著風景，形成了一個可以觀景停留的避風港，人們可以在此舒適地欣賞風景。同時，木材有著較強的保溫性能，即使在陰天，這塊區域會比別的地方溫暖幾度。

椅子真正落成並不易。首先，找到體型巨大的漂浮木是一個難點，我們還為此研究了可以達到同樣的效果的其他替代材料。幸運的是（管理公園的）普西迪信託基金會可以提供替代木材，這些木材來自於早期駐紮軍隊種植的桉樹。當時桉樹種植密度過高，互相爭奪空氣、光線和氧氣，導致樹木不時生病或死亡，因此信託基金會每年定期砍伐樹木。這些樹木的直徑僅24英寸（約61cm)，我們在保持原有造型的前提下，重新設計了座椅的結構，使用一個網格結構將9X9英寸的木材組成巨大的座椅。

其次，木材並非穩定材料，用來做室外家具是一件很有挑戰的事。即便這些被砍伐的桉樹已經在倉庫里乾燥了兩年，木材內仍含有大量水分，隨著進一步乾燥，會產生形變、扭曲。按尺寸切割好的木材經過處理之後又產生彎曲，導致一側比另一次少了0.5英寸。與我們合作的本地工廠在加工時需要留出額外冗餘。最終，我們會先在工廠組裝以通過安全審批，然後再分拆、運輸到公園完成最後的安裝。

漂浮木長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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桉樹是當地最硬的樹種，預計椅子的使用壽命能達到50年。在木材加工、投入使用的過程中，其顏色會不斷變化。很期待看到這些椅子在時間的催化下，自然的變化。剛切割的桉樹呈現一種透著粉色的灰白色調。後續處理以及室外氣候影響下，木材會逐漸變成透著光澤的銀色。隨著人們使用這些座椅，又會慢慢變得光滑。遇到好天氣，陽光便會在椅子的背脊上形成一道道光斑，這時的椅子就像一條在水裡遊動的魚，有趣且詩意。

陽光下的漂浮木長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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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流木長椅在體量上，與所對的金門大橋形成大小強烈的對照。坐於其中，仿佛陷入自然之中。材料上，原始巨大的座椅、粗糙的紋理與背後細膩的水泥鋪裝形成對比，更加凸顯狂野的自然之美。使用上，座椅可供好幾組人同時使用，成為大型的社交家具，將人們聚集。

陽光下的漂浮木長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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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地中的擋土牆也是一個富有挑戰的設計。從隧道頂部到地面有10m高差，我們希望利用高差創造三個觀景平台，將其儘量向外延伸，使人們可以俯瞰整個海灣最美的風景，產生被天空、海洋與環境包圍的感覺。

三個觀景平台分別指向三個方位。中間的平台提供全景視角，道路於此交匯，遊客可在此欣賞海灣全部的景色。東面的平台面朝東北，其軸線正對惡魔島的中心。西面的平台指向西北，軸線位於金門大橋的雙塔之間。三個平台都懸挑出隧道之外，增強了體驗性、觀景性和使用感。

為了實現觀景平台的概念，我們特別設計了支撐結構，在克服地震及土壤層帶來的挑戰的前提下，回應軍事基地舊址。二次世界大戰時，軍方曾在這裡設置了一系列哨所，以保衛舊金山的門戶。半個多世紀以來，這些炮台慘遭遺棄，自然洗刷著他們的稜角，塑造了一條條優雅的弧線，表面的材質也顯得沉穩而靜默。我們正是參考了這些傳統炮台，以設計擋土牆。今天，當人們在普西迪公園閒逛時，仍可以看到這些用來儲存武器的混凝土掩體。這正是場地設計中對歷史的呼應。

觀景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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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為了提供絕佳的觀賞點，增加非正式的座椅，創造回望之所，我們做了一系列設計讓擋土牆滿足安全規範，包括比較緩的坡度，在其下設置種植區域、將其上部設置了寬大的女兒牆等。從遠處看，這些土黃色的擁有巨大輪廓的擋土牆很容易喚起人們對於那些炮台的記憶。

對中國國家公園系統的啟發

強化人與自然融合的基礎設施

█ 中國早前公布了國家公園系統，致力於保護生態系統的原真性與完整性。您覺得普西迪要塞公園作為一個文化功能與生態功能共舉的國家公園，對於中國的國家公園系統發展有什麼借鑑作用？

R: 與那些遠離城市的國家公園不同，普西迪要塞公園與居民有更密切的聯繫，能促進人與人的交流、人與自然的連結，也幫助下一代建立與自然更緊密的關係。

我們在公園的北側加入了一大片自然遊戲場所，為城市中的兒童提供沉浸式遊戲環境，希望能在兒童與自然之間建立聯繫。這些場所不使用預製滑梯，而是從周邊的生態環境中獲取靈感。我們採用本地材料，在當地加工製成獨特的自然遊樂設施，讓兒童在遊戲中接觸自然。

在這些空間的基礎上，國家公園管理局以及非盈利組織組織了很多教育項目，為學校提供免費的班車，讓距離公園較遠的低收入社區的兒童也能夠來到公園玩耍、體驗自然。這種與自然的聯繫會隨著時間而增長和豐富，孩子們會慢慢喜歡戶外活動，大自然也會對他們的心靈、健康和情感產生積極影響。

這樣，人與自然、國家公園的聯繫就更加緊密。這是城市公園、或是在遠郊的國家公園無法做到的。

自然活動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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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西迪要塞公園作為城市中的國家公園，展示了舊金山開放與包容的態度。原本無法進入的軍事禁區變成了市民共享的公共空間，沒有比這個更能展示舊金山特質的了，它成為獨一無二的文化名片。

公園就其本質而言，是一個民主空間，每個人都能夠找到屬於他們的空間。在普西迪要塞公園中，我們以空間邀請市民，通過野餐空間、運動空間、草坪空間、聚會空間以及兒童遊戲空間，吸引大家。你總能找到一個來公園的理由，公園也就自然而然的成為公眾的創造場所。

當然，普西迪要塞公園也有一定的生態價值。作為跨越城市高速的綠色廊道，它連接了濱海生物群落與山林生物群落，讓兩個生態系統產生交集，豐富動植物的多樣性。它作為一個優秀案例，足以證明新的城市基礎設施不僅可以服務車輛，也能服務於遷徙的動物與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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築格品牌傳播，贊16

出品方：ArchiDogs 築格傳媒

監製：栗茜

專欄策劃：朱激清，Monica

採訪提綱：胡迪

採訪：胡迪 吳逸青

拍攝：吳逸青，李倩宇

後期：唐悅

排文：ZYi

特別鳴謝：

ASLA, JCFO ( James Corner Field Operation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