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榴:丈夫給陸小曼做推拿,深夜汽車壞了便沒回,她卻一夜未睡

2022-08-29   正衛說生活

原標題:陳明榴:丈夫給陸小曼做推拿,深夜汽車壞了便沒回,她卻一夜未睡

翁瑞午

「出事了!出事了!」一大早,翁瑞午從餐桌前「騰」的一聲站起來,眼睛瞪得大大的,報紙散落了一地。

陳明榴聞聲從廚房趕來,結婚13年了,她每天親自為丈夫準備早餐,還從未見他如此驚慌過。

「我要去小曼那裡……」話沒說完,聲音已被風拉扯得越來越遠,未聽真切,翁瑞午早已跑出了家門。

陳明榴錯愕地撿起地上的報紙,碩大的頭條鉛字,像一方方黑色堅實的冰塊,冷不丁地砸過來,使她不禁跌坐在餐椅上。

1931年11月19日,徐志摩空難去世,鋪天蓋地的新聞占據了轉天各大報刊的頭條,而對陳明榴來說,徐志摩的死卻像一種諷刺的暗示。

徐志摩

「我要失去他了……」她自言自語著,像昨天死的是她自己,今天做了鬼回來,女人的直覺讓她隱隱感到,她將就此失去自己的丈夫。

陳明榴與翁瑞午的長輩是世交,還未出生,她便被父母安排好了人生,對於一個以相夫教子為己任的女人來說,生命的脈絡早已清晰可見。

1918年,19歲的陳明榴與同歲的翁瑞午結婚,她從小就幻想著這一天,自打年幼時知道他們將會成為夫妻的那天起,她就愛上了他。

翁瑞午是個才子,京劇、崑曲、繪畫、鑑賞古董,樣樣拿得出手,更是受業於名醫丁鳳山,得到了「丁氏一指禪推拿」的真傳。

翁瑞午

他是一個推拿大師,也是一個文化掮客,為人風趣幽默,曾被胡適稱為「自負風雅的俗子」。

早在結婚前,翁瑞午就是陳明榴心目中最完美的男人,作為一個大家閨秀,她這一生沒有別的願望,只想為他生兒育女,與他廝守白頭。

結婚後,二人始終相敬如賓,他救濟貧苦,廣施醫藥,她就是他最得力的幫手,他們育有五個兒女,一家人其樂融融,著實令人欽羨。

可是,隨著一位不速之客的來訪,看似美滿的一切,卻在不知不覺中漸漸發生了改變。

幾年前,雕塑家江小鶼受徐志摩之託來到翁家,請翁瑞午出診為陸小曼治療病痛。

江小鶼

那時的陸小曼已被哮喘和胃病折磨得面容蒼白憔悴,犯病時呼天搶地、脾氣暴躁,毫無一代名媛的神采。

徐志摩為妻子訪遍名醫卻不見好轉,聽聞翁瑞午推拿醫術高超,終於托好友江小鶼將他請出山。

經過翁瑞午的幾次推拿治療後,陸小曼的病痛果然大為好轉,以前經常昏厥的狀況,再也沒有發生過。

病痛緩解後,陸小曼一下子又變回了那個嫵媚多嬌、才色雙全的女子,說話輕聲細語,待人和顏悅色,很少再發脾氣。

三個都是才子佳人,翁瑞午很快便與徐陸夫婦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對於翁瑞午,徐志摩很是感激,經常邀請他來家中做客。

陸小曼

一來為妻子治病,二來徐志摩身兼數職,經常出差,而翁瑞午通曉琴棋書畫,十分健談,他希望翁瑞午能常來陪妻子說說話,讓她開心。

這話的確不假,哪怕是一個無聊的小笑話,經過翁瑞午手舞足蹈地描繪,都能逗得陸小曼開懷大笑。

可這世道因果輪迴,當年若不是王賡請徐志摩來陪陸小曼說話,他又怎麼有機會抱得美人歸,如今他請翁瑞午的做法,未必不會引狼入室。

儘管徐志摩也會聽到一些流言蜚語,但他顯然是豁達坦蕩的,在他看來,醫患之間在治療上難免會有肢體接觸,令世人產生誤會。

他相信他們只是有很多共同的愛好,並不涉及兒女私情,然而,這世界上並不是每個人都這樣想。

王賡

自從翁瑞午與徐家往來後,陳明榴就知道,她的丈夫在那裡結交了一個不一般的女人,她與他生活了十幾年,她當然知道。

每每從徐家行醫回來,他的臉上總是洋溢著輕飄的快樂,「徐太太真是一個奇女子」,「陸小曼的崑曲真是絕了」,「小曼的身段美極了」。

一次比一次親昵的稱謂,一次比一次迷戀的眼神,小報上那些消息又怎麼會是空穴來風?

那時,翁瑞午的大女兒翁光香常跟著父親進出徐家,由於陸小曼在與前夫離婚墮胎後,喪失了生育能力,所以格外喜歡孩子。

陸小曼

每次回家,陳明榴總能聽到女兒對她說:「陸母姨今天又偷偷拿糖給我吃,陸母姨好漂亮,她有很多好看的衣服和鞋子。」

孩子的話像一根根無形的針,落在陳明榴的心裡,她在雜誌上見過陸小曼的照片,這樣才色雙全的女子,哪個男人會不喜歡呢?

陸小曼年輕、漂亮、精崑曲、擅繪畫,又寫得一手好文章,相形之下,自己太普通了,簡直黯淡無光,一股強烈的自卑在她的心底蔓延開來。

丈夫待在徐家的時間越來越長,陳明榴的心也越來越犯嘀咕,自從結婚後,這個家就是她生命的全部,任何可能的威脅,都是草木皆兵。

陸小曼

她拚命地做家務,她不得不填滿這可怕的空虛,否則她的腦子會活動起來,思想是一件無比痛苦的事。

是的,女人的直覺往往準確得驚人,在頻繁的身體接觸及興趣交流中,翁瑞午和陸小曼的確產生了一種不可言明的微妙情愫。

對翁瑞午而言,陸小曼仿佛一個巨大磁場,她的一切都吸引著他,在遇到她之前,他近30年的人生都白活了,他忍不住每天都要見到她。

陸小曼的乾女兒何靈琰曾回憶說:

「對於徐幹爹,他在家的時候很少,倒是翁瑞午天天報到,有些喧賓奪主的味道,又好像是這家的男主人。」

左起:何靈琰、陸小曼、翁香光、翁瑞午

當時,陸小曼的生活奢靡無度,除購置昂貴的衣服和首飾外,還要請傭人、廚師、司機,並且需要大筆開銷用以吸食大煙。

儘管徐志摩輾轉各地,身兼數職賺錢養家,但仍是入不敷出,每每這時,翁瑞午總是及時伸出援手,只要是陸小曼的事,他都在所不辭。

陳明榴知道,丈夫對朋友向來是君子之交,就算他對陸小曼再迷戀,也斷不會背著徐志摩與陸小曼有私情,這一點她無比篤定。

所以,即便丈夫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即便徐志摩每次出門前都請她的丈夫代為照顧陸小曼,但陳明榴始終表現得十分大度。

徐志摩

可是,這一切在1931年11月19日發生了改變,徐志摩乘坐的飛機撞上了白馬山的山頂,也撞碎了陳明榴那顆玻璃般的心。

那一刻,她似乎與這個可憐的詩人共情了,這一撞,撞破了他們各自珍視的家庭。

雷池的邊緣失去了唯一的屏障,她的丈夫未必不會邁出那一步,一個女人的直覺告訴她,一場毫無勝算的戰爭,就要開始了。

徐志摩遇難後,陸小曼悲傷欲絕,整個人都垮了下來,全靠翁瑞午每天陪在她的身邊,從病痛到生活給予她唯一的慰藉。

很長一段時間,翁瑞午每晚必至深夜才回家,看著陸小曼一天天消沉,他的心快要破碎了。

翁瑞午與五個兒女

喪夫後的陸小曼,除了徐家公公每月補貼的300元生活費外,再無其他收入,而這些遠遠不夠支撐她巨大的生活開銷。

為了接濟陸小曼的生活,翁瑞午將自己的全部收入都拿來貼補她,不夠就賣畫、賣古董,即便是坐吃山空,他也無怨無悔。

誠然,經濟上不能獨立,人格上也就不存在獨立。

直到有一天,翁瑞午為陸小曼推拿到深夜,又恰逢汽車壞了,便在徐家二樓的煙榻上睡了一晚。

那一夜,陳明榴失眠了,她的心脹得無限大,擠得她透不過氣來,耳朵里聽見一萬棵樹上的蟬聲,叫了一夏天的聲音,像耳鳴一樣。

陸小曼

她愛她的丈夫,她無法不去愛他,她恨那個女人,可她不敢去恨她。

自從那次在徐家留宿後,睡在徐家的煙榻便成了翁瑞午的家常便飯,而他留給妻子的理由,也僅僅是以醫生的名義,介入患者的生活。

陸小曼對於這個男人的留宿,始終是默認的態度,她不會主動要他留下,也不會轟他走,每次翁瑞午來了,陸小曼便獨自上三樓,任他留宿在家裡。

很難說陸小曼的心裡不是矛盾的,對翁瑞午,是友情?是愛情?抑或是其他不可名狀的情感?她是愛徐志摩的,但她已經離不開翁瑞午。

如果沒有翁瑞午的救濟,如果沒有他的推拿治療,自己便是個將死之人,她清楚地知道這一點。

徐志摩與陸小曼

他有家室,她無意破壞他的家庭,無意做一個不專情的女子,可無論在病痛還是精神上,她都不能對自己的「需求」置若罔聞。

而對陳明榴來說,儘管她知道丈夫常常在徐家過夜,但她不能捅破這層窗戶紙,如果捅破,她未必不會是最先出局的那一個。

「明天你跟爸爸到福熙坊去。」陳明榴對四女兒翁重光說。

「那不是陸母姨的家麼?我去做什麼?」

「以後你就住在那裡,做陸母姨的女兒。」

陳明榴不知道要怎樣對年幼的女兒解釋這一切,她的丈夫幾乎每天都住在另一個女人的家裡,而她居然還要自己的女兒與那個女人修好。

陸小曼

任憑是誰都可以看出,翁瑞午變了心,他不再愛她,他已經成為了別人的「丈夫」,她哭,但是她無能為力。

她是一個卑微的女人,幾乎卑微到塵埃里,她害怕失去丈夫,一切可能造成家庭破碎的事,哪怕是爭取自己應有的權利,她都不要去冒險。

她要對陸小曼好,讓陸小曼時刻知道有她的存在,也許那個女人會迫於壓力,也許她會可憐她,把丈夫還給她。

不得不說,一個正室如此「屈膝」於第三者,的確是鮮有的。

陸小曼喜歡孩子,對翁家的孩子更是視如己出,為了讓翁重光適應新家,陸小曼特意在三樓自己的床邊為她安置了一個小床,翁瑞午則始終住在二樓。

陸小曼與徐志摩

然而,沒過多久,翁重光就自己跑回了家,說什麼都不肯再住到陸小曼家裡,她受不了陸小曼晝夜顛倒的生活習慣,也受不了大煙的味道。

翁重光年紀小,但不代表不懂事理,自己的父親常常住在陸母姨的家裡,他未嘗不是因為這個女人而離開了自己和母親。

翁瑞午與陸小曼同居的事很快便傳到了徐志摩父親的耳朵里,徐父認為陸小曼已另尋新歡,便停止了每月給陸小曼的生活補貼。

翁瑞午一氣之下,便將自己的床榻搬上了三樓,與其被人戳脊梁骨,不如像個男人一樣坐實這「罪名」。

翁瑞午與陸小曼

自此,翁瑞午只是每月向家裡寄一些生活費,幾乎再沒有回過家,他公開與陸小曼住到了一起,以後陸小曼的生活,由他獨自承擔。

話雖如此,可要滿足陸小曼的巨大生活開銷,又談何容易?單是大煙一項,普通人家就難以為繼。

為了博得佳人一笑,翁瑞午常常為陸小曼置辦新衣,只要是最新最流行的款式,無論價格多昂貴,他都會買下來。

為了給陸小曼補身子,翁瑞午甚至在陸小曼家專門養了一個奶媽,每天各種營養品供應著,就因為陸小曼不喝牛奶,只喝人奶。

而這一切的開銷,莫不是翁瑞午壓縮了妻子與兒女的生活費用而節省下來的,好在陳明榴平日節儉,日子勉強可以過下去。

陸小曼

自從丈夫公開與陸小曼同居後,陳明榴就生了病,終日鬱郁地自思自想。

被丈夫拋棄的自己和曾經琴瑟和鳴的幸福生活,像兩個屍體背對背栓在一起,你墜著我,我墜著你,止不住地往下沉。

她難得見到丈夫一面,見到時卻又覺得無比陌生,似乎有什麼東西一路拉扯著她,將他們的距離拉得好遠好遠。

他們隔著千山萬水,隔著房子,隔著窗子,隔著餐桌上凌亂的報紙,隔著他們的五個兒女,她的支離破碎的家。

也許是出於對弱者的同情,在翁陸二人同居後,陸小曼還特意與翁瑞午約法三章:不許翁瑞午拋棄髮妻,兩人也不正式結婚。

翁瑞午

誠然,在世人眼中,這些虛偽的施捨毫無意義,但在陳明榴看來,對於這個保障了她婚姻「完整」的女人,她的心裡竟是感激的。

逢年過節,她還會讓女兒為陸小曼與丈夫送去一些應景的吃食,三個人就這樣過著「不是夫妻,勝似夫妻,不是親人,勝似親人」的日子。

陳明榴與翁瑞午分居的「婚姻」維持了20年,翁瑞午與陸小曼也同居了20年,可直到死,她的丈夫都沒有回過這個被遺棄了的家。

1951年,經過了20年壓抑的「婚姻」,陳明榴終是不堪重負,走完了她52年的淒切人生,死亡對於她來說,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陸小曼

母親離世後,大女兒翁香光跑到陸小曼家質問父親:

「既然想和陸小曼在一起,為何不早一點和母親離婚,讓母親在一個個孤獨的夜晚,獨自面對痛苦,直到死都沒能解脫。」

「我和你母親是有感情的,我們在一起過了幾十年,我怎麼捨得離開她呢?」面對女兒的歇斯底里,翁瑞午的眼中噙滿了淚水。

很難講「專情」對於男人來說到底存不存在?也許在翁瑞午看來,陳明榴只是一份難以割捨的回憶,可他在陸小曼身上就得到愛情了嗎?

晚年的陸小曼在回憶自己與翁瑞午的關係時,曾這樣說道:

「由於舊病更甚,翁醫治更頻,他又作為老友勸慰,在我家長住不歸,年長日久,遂委身矣。我對他只有感情,並無愛情。」

陸小曼

顯然,在這畸形的三角戀情中,誰都沒能得到真正的愛情,可若論得失,這世間莫不是有著說不盡的委屈與蒼涼。

世人都感嘆陸小曼與徐志摩的愛情故事,翁瑞午也終是與佳人共度了30個春秋,可在時間無盡的荒野里,誰還會記得那個籍籍無名的女人呢?

餐桌上的報紙依舊凌亂的散落在那裡,一年又一年,散發著微弱的氣息,而陳明榴的靈魂早已煙消雲散。

從翁瑞午離開家的那天起,她就等於死了,可當她真的死了,他的故事卻還長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