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裡的極簡主義者,明明是豪門千金,卻比誰過得都素簡

2023-12-14     少讀紅樓

原標題:紅樓夢裡的極簡主義者,明明是豪門千金,卻比誰過得都素簡

紅樓夢第四十九回琉璃世界白雪紅梅作者向我們描繪了一幅含梅咀雪圖,這是一場盛大的冰雪嘉年華,更是一場華麗的冬閨時裝秀。

黛玉穿的是掐金挖雲紅香羊皮小靴,罩了一件大紅羽紗面白狐狸里的鶴氅,束一條青金閃綠雙環四合如意絛,頭上罩了雪帽。這是本書第一次描寫黛玉的服飾,大紅羽紗面白狐狸里的鶴氅就像是一朵盛開在雪地上的紅梅花一樣明媚。

史湘雲穿著賈母與他的一件貂鼠腦袋面子大毛黑灰鼠里子裡外發燒大褂子,頭上帶著一頂挖雲鵝黃片金里大紅猩猩氈昭君套,又圍著大貂鼠風領。寶琴的是賈母給的那領翠羽斗篷,其餘眾姊妹的都是一色大紅猩猩氈與羽毛緞斗篷,注意,這裡有一個獨字,獨李紈穿一件青哆羅呢對襟褂子,薛寶釵穿一件蓮青斗紋錦上添花洋線番羓絲的鶴氅。

蓮青色是一種非常雅致的顏色,蓮青色也可以反過來念,叫作」青蓮色」,正如蓮蓬中的蓮子的顏色,它是由紅色和藍色通過不同的配比形成的顏色,準確地說它是一種紫色。作為年輕姑娘的薛寶釵卻同李紈一樣,穿的是一種端莊且老成持重的顏色。戚序(蒙府)在文後有一段總評:此文線索在斗篷。寶琴翠羽斗篷,賈母所賜,言其親也;寶玉紅猩猩氈斗篷,為後雪披一襯也;黛玉白狐皮斗篷,明其弱也;李宮裁斗篷是哆羅呢,昭其質也;寶釵斗篷是蓮青斗紋錦,致其文也;賈母是大斗篷,尊之詞也;鳳姐是披著斗篷,恰似掌家人也;湘雲有斗篷不穿,著其異樣行動也;岫煙無斗篷,敘其窮也。只一斗篷,寫得前後照耀生色。

每個人都住在自己的衣服里,衣著體現的就是一個人的內心,寶釵跟李紈都是相對素色的衣服,端莊有餘而活潑不足,連一向素雅的黛玉都是大紅羽紗,明媚的就像雪地里盛開的紅梅花一樣。寶釵以姑娘之身就如此的寡淡無趣,這或許也預示著寶釵今後是同李紈相似的境遇。

書中還有一段詳細描寫寶釵的穿著,就是第八回探寶釵黛玉半含酸,寶玉掀簾一看,「先就看見薛寶鬢坐在炕上做針線,頭上挽著漆黑油光的鬢兒,蜜合色棉襖,玫瑰紫二色金銀鼠比肩褂,蔥黃綾棉裙,一色半新不舊,看去不覺奢華。」作者在這裡對寶釵有一個十六字的評價:罕言寡語,人謂藏愚,安分隨時,自雲守拙。非常的恰切。

寶釵一向不喜歡那些個花兒呀粉的,身上所佩別無他物,只有那一件金鎖,「也是個人給了兩句吉利話兒,所以鏨上了,叫天天帶著;不然,沉甸甸的有什麼趣兒!」正向她告誡邢岫煙說的,「這些裝飾原出自富貴之家的小姐,你看我從頭至腳,可有這些富麗閒妝?然七八年之先,我也是這樣來著,如今一時比不得一時了,所以我都自己該省的就省了。將來你這一到了我們家,這些沒有用的東西,只怕還有一箱子。咱們如今比不得她們了,總要一色從實守分為主,不必比她們才是。」寶釵是在過一種低慾望的物質生活,壽怡紅群芳開夜宴,寶釵抽到的是一支艷冠群芳的牡丹,但其實她更想是她筆下的那盆白海棠,淡極始知花更艷,推崇的是至淡至簡。

紅樓夢第四十回描寫到了寶釵的房間,「及進了房屋,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無,案上只有一個土定瓶,瓶中供著數枝菊花,並兩部書、茶奩、茶杯而已。床上只吊著青紗帳幔,衾褥也十分樸素。」引得賈母連聲嘆道:「太素凈了,年輕的姑娘們,房裡這樣素凈,也忌諱。我們這老婆子,越發該住馬圈去了。」這簡直是對寶釵的一種批評與指責。

再來對比一下黛玉的房子,簾下養著大燕子,月洞裡掛著鸚鵡好一番清幽自在,彰顯了黛玉的詩人氣質。再來看探春的,探春素喜闊朗,這三間屋子並不曾隔斷。當地放著一張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著各種名人法帖,並數十方寶硯,各色筆筒、筆海內插的筆如樹林一般。那一邊設著斗大的一個汝窯花囊,插著滿滿的一囊水晶球的白菊。西牆上當中掛著一大幅米襄陽《煙雨圖》,案上設著大鼎。左邊紫檀架上放著一個大觀窯的大盤,盤內盛著數十個嬌黃玲瓏大佛手。右邊洋漆架上懸著一個白玉比目磬,旁邊掛著小錘。一切都體現了探春的英豪闊大,不拘小節。

就連帶髮修行的妙玉室內所用之器也極奢華,給賈母奉茶親自揀了一個海棠花式雕漆填金雲龍獻壽的小茶盤,裡面放一個成窯五彩泥金小蓋鍾,邀請寶釵,黛玉,寶玉三人喝體己茶用的是「分瓟斝」「杏犀斝」「綠玉斗」這些奇珍異寶。這些器具透露出妙玉的孤高自許放誕怪癖。更不用說是賈府的鳳凰寶玉的房間了,「只見四面牆壁玲瓏剔透,琴劍瓶爐皆貼在牆上,錦籠紗罩,金彩珠光,連地下踩的磚,皆是碧綠鑿花。」體現了寶玉的尊崇地位。

房間的擺設也同衣服一樣,是體現了一個人的內心,雪洞般的室內也預示著寶釵今後的生活,也如李紈一般清冷寂寞。不同的是,對於這一切李紈是一種被動的接受,而寶釵則是一種坦然的面對,就像終身誤里所說,寶釵是山中高士晶瑩雪,如雪一般清冷素淡,如雪一般沉靜,寶玉出家之後,寶釵並不像李紈那樣自怨自艾,她能夠平靜的度過自己的餘生,就像顧城所說的,「寶釵屋子一片雪白,她是天然生性空無的人,並在「找」和「執」中參透看破。她一件件事都做的合適,是因為並無所求。林黛玉敬她妒她,除了姻緣之故以外,更主要的是,這是一個她無能為力的世界。」

也許寶釵身上唯一的奢侈品就是她的那枚冷香丸,「只難得『可巧』二字。要春天開的白牡丹花蕊十二兩,夏天開的白荷花蕊十二兩,秋天的白芙蓉花蕊十二兩,冬天開的白梅花蕊十二兩。將這四樣花蕊,於次年春分這日曬乾,和在末藥一處,一齊研好。又要雨水這日的雨水十二錢,白露這日的露水十二錢,霜降這日的霜十二錢,小雪這日的雪十二錢。把這四樣水調勻,和了藥,再加蜂蜜十二錢,白糖十二錢,丸了龍眼大的丸子,盛在舊磁罐內,埋在花根底下。若發了病時,拿出來吃一丸,用十二分黃柏煎湯送下。」

以四時清寒清白之物研磨而成的這枚冷香丸自然是清香異常,也許寶釵追求的就是一種精神上的清空與冷寂。

作者:閒月玲瓏,本文為少讀紅樓原創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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