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業藥師掛證之禍:擇校費難倒了好漢

2019-12-31   知音


文丨安謐

原本憨厚踏實的執業藥師紀鵬,為了幫小升初的女兒湊足擇校費,將自己的執業資格證租給了一家藥店,成為「影子藥師」。孰料,紀鵬此舉不僅未能如願將女兒送進心儀的名校,反而給自己惹來了一場彌天大禍……

1

2019年4月下旬的一天晚上,山東省一家醫院的藥劑師紀鵬在自己的醫藥微信群里吐槽:「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啊!」很快,群里有人私信他,要加他為好友。

紀鵬加了這個姓王的網友之後,此人便問他是不是遇到了經濟困難?紀鵬說是。老王說他可以和紀鵬合作,讓他賺錢。紀鵬問老王怎麼合作法?

老王道:「我以前聽你講過自己當年考執業藥師資格證的趣事,知道你是有證藥師。是這樣的,我加盟了一家連鎖藥店,需要一個有正式執業資格證的藥師。您可以不用來上班,只需要將證件放在我這裡,我每個月付給您1200元的租金,您看如何?」

聞聽此言,紀鵬怦然心動……

出生於1977年的紀鵬是農村人,從醫科大學畢業後,在一家醫院擔任藥劑師。他的妻子劉愛英是一家物業公司工程部的技術員,兩人育有一女紀亞蓉。

夫妻倆勤扒苦做數年,貸款買了房和車,並於2019年3月前將所有貸款全部還清。

就在兩人以為可以松上一口氣時,女兒小升初面臨的擇校難題,又擺在了他倆的面前。

原來,當年為了接送方便,夫妻倆讓女兒就在他們小區旁邊的一所小學念書。

該校與小區僅一牆之隔,女兒從一年級下學期開始,便學會了自己上學、回家,極大地節省了紀鵬與妻子的時間和精力。

紀亞蓉念小學三年級那年,紀鵬參加她的家長會時,看到有幾個家長聚在一起,嘰嘰喳喳地討論著什麼,臉上均有焦慮之色。

紀鵬湊上前去詢問,這才得知,女兒所在小學對口的初中,據說歷年的升學率都低於30%,而且校風極差。

如果孩子進了那所學校,就相當於毀了。大家正相互打聽著,附近有哪些好的初中?需要什麼樣的條件才能進去?或者乾脆提前轉學,以便對口一所優質初中?

紀鵬聽後,不免也有些著急。可他們夫妻倆均來自農村,在濟南的親友幾乎為零。即使有兩三個同學,也正處於事業的拼搏期,在單位沒有什麼話語權。

忐忑不安中,紀鵬想盡辦法,處處留心,不放過任何能夠為女兒擇校的線索與機會。可一直到女兒上小學六年級,擇校的資源還是沒能找著。

就在紀鵬急得嘴角起泡的時候,有個同事提供了一條線索,稱有個能人,或許能幫他解決擇校的問題。

紀鵬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索要了那個名叫張海山的「能人」的聯繫方式,而後趕緊給他打去電話,約他吃飯。

張海山顯然明白紀鵬的目的,他說飯就不用吃了,既然是朋友介紹來的,這個忙他就不能不幫,並告訴了紀鵬,他將要為孩子聯繫的那所學校名字。

紀鵬聽說過該校,知道其在當地初級中學裡排名前五。「你們就在這10天裡準備好8萬元,其他的事情我來辦。再晚一點,有些通道就關閉了,想辦也辦不成了。」張海山說完,便掛了電話。

8萬元!紀鵬嚇了一跳。他將情況告訴妻子劉愛英後,她起初也覺得有點多,而且現在管得這麼嚴,這事還能做嗎?

但經不住丈夫的軟磨硬泡,劉愛英最終還是同意了。她說:「我想人家也不是要賺我們這個錢,肯定是要拿去疏通各層關係的。」「可我們才還完房貸與車貸,我倆工資卡上的錢加起來也不到2萬吧?」「別著急,辦法總會有的。」

為女兒擇校的事同樣操了幾年心的劉愛英,覺得不能因為錢而捨棄這一難得的機會,她讓丈夫冷靜一下,好好想想辦法。

最終,夫妻倆達成共識:工資卡上的2萬元,留1000元的生活費,其餘的全部取出;賣掉才開了3年的車,再把手上不多的幾隻股票清倉。全部加起來,湊了7萬元,離目標還差1萬元。

「要不,問問孩子她爺爺奶奶,看看他們有錢沒?」劉愛英說。紀鵬的頭馬上搖得像撥浪鼓似的:「她爺爺奶奶的身體都不太好,兩個老人一個月的退休金加起來才140元,沒向我們要錢,就是給我們減負了,哪還有錢支援我們?你看我會不會向孩子她外公外婆借錢?」「那怎麼辦?孩子的前途就不管了嗎?」「我說過不管嗎?這不還在想辦法嘛!」一向相敬如賓的夫妻倆,為此事爭得面紅耳赤。

紀鵬想過找同事或者同學借錢。可是,從未借過錢的他,不知該如何開口,又擔心借錢不成,反倒把關係搞壞了。

2

就在紀鵬為那1萬元心憂如焚時,意外地在微信群里遇到了老王這一「貴人」。當老王提出花錢租自己的職業資格證時,紀鵬動心了。

原來,國家規定,每家藥店裡,至少要有一個持證上崗的藥師,否則就是違規經營。有些實力較強的藥店,可以正式聘請執業藥師。但更多實力一般的藥店,為了節省成本,便劍走偏鋒,以租證的方式應對職能部門的監管。

很多執業藥師,就這樣當上了藥店的「影子藥師」。

老王將這些實情都告訴了紀鵬,算是表示了自己與他合作的誠意。此前一心埋頭本職工作的紀鵬,沒想到自己前幾年輕鬆考得的執業藥師資格證,竟能在關鍵的時候派上用場,不由得內心竊喜:「天無絕人之路,看來孩子進名校有希望啦!」

當晚,興奮的紀鵬便迫不及待地將老王想租證的事情告訴了妻子。劉愛英聽後也很高興,她只叮囑了丈夫兩點:一是最好到老王的藥店現場考察一下,確認此人不是騙子;二是希望老王的租金最好一年一付,哪怕每個月的單價優惠一點也行。

「要知道,張海山給我們的時間只有10天左右。如果租金一個月一付,得大半年才能湊足1萬元。到那時,孩子擇校的事早泡湯了。」劉愛英說,紀鵬連連點頭,並為妻子豎起了大拇指,稱她考慮得比自己周全。

次日,紀鵬與老王約好後,便向領導請了假,前往老王的藥店。到了藥店之後,紀鵬進去參觀,發現各項證照很齊全,營業執照上的照片,也能夠與老王的長相對上號。他內心的一塊石頭落了地。

末了,紀鵬將租金的支付方式說了一下,滿以為老王會同意,沒想到他很計較這一點:「不瞞你說,我和好幾個執業藥師都合作過,都是一個月一付。一年一付,我們還沒有先例。」「要是我給你優惠一點呢?一年只要1萬元,比您開的價要少4400元。您覺得怎麼樣?」

老王沉默了片刻,說:「這樣吧,這家藥店實際上有兩個股東,我得和我的合作夥伴商量一下。」

當天沒能如願達成協議的紀鵬,怏怏地回到了家中。劉愛英見丈夫這副神情,內心明白了八九分。可事已至此,除了等對方答覆,他們又能怎麼樣呢?

第二天,紀鵬上班時,不停地翻看手機,生怕老王給自己發的微信,或者打的電話,被自己給遺漏了。但一直等到臨近下班,老王的答覆也沒有過來。沉不住氣的紀鵬,主動給老王發了條微信過去,問他考慮得怎麼樣了?但信息發過去後,如同石沉大海,紀鵬的一顆心也沉到了谷底。

3

就在紀鵬在等待中倍受煎熬時,一個來自醫藥行業微信群的名叫甄凡仁的藥店老闆,也主動加了他,並開門見山地稱想租他的執業資格證一用,願意出3500元一個月的租金。紀鵬的眼睛一亮,馬上回覆:「您的手機號是多少?我們見個面吧!」

當天下班後,紀鵬向妻子簡單說明了一下情況,立馬打車前往甄凡仁所在的區。可當他下車之後,卻有點失望。原來,甄凡仁所說的地址,竟是一個城中村。甄凡仁本人則在村子巷口等著紀鵬。

第一次見面的兩個陌生人,沒有什麼好寒暄的。紀鵬讓甄凡仁帶自己去參觀一下他的藥店。甄凡仁便在前面帶路,紀鵬跟在他身後。

巷子很窄,也很深,路面坑坑窪窪的。紀鵬深一腳淺一腳,不知拐了多少個彎,心也逐漸變得拔涼拔涼的。

總算走到了甄凡仁的藥店,竟開在一棟民房的一樓!雖然面積看上去有兩三百個平方,有三四個店員,但給人的感覺卻始終怪怪的。

紀鵬環顧了一下店內,沒能發現其營業執照,便問了問甄凡仁。甄凡仁面不改色地說:「前天才拿去年審,還沒取回來呢。」紀鵬便沒有再追問。

二人聊了一會兒,紀鵬便要告辭,甄凡仁問他是否帶了執業藥師資格證,他馬上就可以付租金。但謹慎的紀鵬以「忘了帶在身上」為由,巧妙地搪塞了過去。

回家後,紀鵬將情況告訴了妻子。憑直覺,劉愛英覺得這個姓甄的老闆不太靠譜。「他的藥店怎麼會開在那麼偏的地方?他說營業執照拿去年審,究竟是不是實話?該不會是無照經營吧?」劉愛英一口氣說出了心中的疑惑,她勸說丈夫,「還是再等老王兩天。老王實在不回復,我們再作打算。」

可是,老王的答覆遲遲不來,甄凡仁倒是一遍又一遍地發微信給紀鵬,問他考慮得怎麼樣了?什麼時候把資格證送去,他那邊把錢都準備好了。

紀鵬只好搜腸刮肚地想各種冠冕堂皇的理由,穩住甄凡仁。其間,紀鵬多次給老王發微信,沒等到回復的他,索性直接打電話過去,但對方根本不接。

就在紀鵬心憂如焚時,那個能夠幫紀鵬的孩子擇校的「能人」張海山來電話了,質問紀鵬,都11天過去了,為什麼錢還沒準備好。「你要是確實有困難,那就算了,免得浪費彼此的時間。」張海山說完,便掛了電話。

面對張海山的最後通牒,紀鵬不再猶豫。他和妻子簡單商量之後,馬上聯繫上了甄凡仁,稱自己要將執業藥師的資格證租給他,不過,租金需3個月一付。電話那邊,甄凡仁沉默了片刻,隨即答應下來。

紀鵬很快便將自己的證件送到了甄凡仁的藥店,而甄凡仁則爽快地將1.05萬元的租金以轉帳的方式付給了紀鵬。

5月初,紀鵬便將8萬元擇校費,交給了張海山。當張海山收下錢的那一刻,紀鵬長舒了一口氣,仿佛看見已經入了名校的女兒,臉上正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4

紀鵬和妻子劉愛英萬萬沒有想到,他們在等待張海山打通擇校的所有關係之前,一個壞消息卻撲面而來,將他們推進了深淵!

2019年6月中旬,正在醫院上班的紀鵬,被醫院信訪室的人告知,有人找他。「是誰找我?跑到信訪室幹嘛?」帶著滿腹疑問,紀鵬來到了信訪室。

信訪室里,坐著一老一少兩個人。年長者是個女人,倚靠在室內的長條椅,右手看上去軟軟的,無力地耷拉著。

年輕人是個男子,在紀鵬做完自我介紹後,立馬變了臉色,他憤怒地質問紀鵬:「你是那家藥店的執業藥師吧?你們為什麼那麼黑良心?為了賣高價藥,不管病人死活!」

被一連串質問打懵了的紀鵬,讓這個年輕人慢慢說。在他的述說下,紀鵬這才知曉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年輕人名叫單誠,29歲,未婚,在一家建築公司打工。此前在北京做項目。

2019年初,單誠隨公司來到了山東,在城中村租房居住。單誠的父親早逝,沒有兄弟姐妹,他便將母親一直帶在身邊。六旬老母平時幫兒子做做飯、洗洗衣。單誠的母親有高血壓,一直吃降壓藥。普通的降壓藥並不貴,單誠負擔得起。

6月上旬,單母的降壓藥吃完了,便尋思著再買幾瓶。不想打擾兒子做事的老人,獨自來到了離自己租住地最近的一家藥店,即甄凡仁的藥店。

老人本想買此前自己吃的降壓藥,但甄凡仁說那種藥效果不好,而且店裡缺貨。接著,甄凡仁向老人推薦了一種標價是普通降壓藥三倍的降壓藥,稱此藥有奇效,副作用小,保證吃上三個療程,血壓會明顯降低。

老人信以為真,花500元一口氣買了10盒。

誰知,老人吃藥之後,便感覺身體不太對勁,右手變得沒有力氣。幾天後,老人的右肢竟完全失去了力量。

單誠趕緊將母親送到醫院。經檢查,醫生認為,是聯合降壓性藥物的降壓性能太強,導致了老人右肢癱瘓,還責問他們:「你們為什麼要買降壓性能如此強的藥?用普通降壓藥就可以了呀,又便宜又對症。現在倒好,因降壓過猛,導致右肢神經系統嚴重受損。要想徹底恢復,恐怕很難。」

聽完醫生的話後,單誠怒不可遏。他第一時間來到甄凡仁的藥店,質問他為何要向患者推薦不對症的藥?究竟懂不懂藥?

甄凡仁拿出紀鵬的執業醫藥證給單誠看:「你看,我們藥店可是有執業藥師在崗的哦。你們恐怕是自己用藥不當吧?」

單誠見執業資格似乎真的很正規,一時倒無從辯駁,便拿出手機,將資格證拍了照。因為還得回出租屋給母親做飯,他只好先走了。

次日,待單誠再次來找甄凡仁時,卻發現他的藥店竟在一夜之間,人去店空!單誠情急之下報警,並找到了房東。並未居住在此的房東拿出甄凡仁提供的身份證複印件,經查驗系假證。

與此同時,有幾個在藥店辦了會員卡並預存了藥費的人也找上門來討說法。單誠這才發現,這家藥店根本就是無證經營。

唯一能夠讓消費者信服的,就是紀鵬的執業藥師資格證!

根據資格證編號,單誠很輕鬆地查到了紀鵬所在的單位,並找上門去討要說法。

紀鵬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將證件租出去,雖然解了擇校費這一燃眉之急,卻惹來驚天大禍。

面對單誠的質問,紀鵬的解釋與道歉顯得如此蒼白。他打甄凡仁的電話,發現電話已經變成了空號。

鑒於單誠母親的右肢基本失去了活動能力,醫院認定治癒的可能性不大。為此,單誠向紀鵬提出了高達30萬的索賠要求!在相關部門的協調下,賠償金額最終降到了20萬元。

面對巨額索賠,紀鵬欲哭無淚。他將原本打算幫女兒擇校的8萬元全部要了回來,賠給了單誠,但對方仍不依不饒,非要他將剩下的12萬元也賠清。

令紀鵬更擔心的事情發生了。醫院在了解到紀鵬出租自己執業藥師資格證牟利的情況後,認定其違背了一個從醫者的基本職業道德。醫院開會研究決定,對紀鵬給予停薪留職處理,以觀後效。(因涉及隱私,文中人物均為化名,相關信息做了技術性處理。)

小編髮言:

執業藥師為了幫小升初的女兒湊足擇校費,冒險出租了自己的執業資格證,成為「影子藥師」,釀成大禍,得不償失。

「影子藥師」的出現與存在,固然與藥房為節省成本而鑽制度的空子有關,但更重要的原因,則在於一些執業藥師不遵守從醫者的職業道德,漠視醫務工作者的職業榮譽。殊不知,為了利益,出賣自己的執業證書與職業道德,必將為自己帶來難以想像的災難。善良的人們,切記切記!

編輯/戴志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