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1月13日,中國地質調查局昆明自然資源綜合調查中心的4名隊員接到了一項來自上級的國家年度森林資源專項調查任務。
對於訓練有素且都有過軍人背景的他們來說,這個任務並不難,只需他們要到達山頂的某一個部位打上一個點,做一個標記後即可返回。
以他們的腳程來說,往返時間甚至不需要一天一夜,當天即可下山。
因此,他們並沒有攜帶任何包括帳篷在內的,在山裡過夜所需要的裝備,僅僅在超市裡購買了不到100元的食物,帶上了一些簡單的登山和探測工具,就奔赴了這片連綿而古老的大山。
但是,就是這樣一項簡單的野調任務,卻讓這四位年輕調查人員的生命,永遠消失在了哀牢山茫茫的迷霧中。
而這也並不是這座神秘的大山「吃人」的第一次。
01 何為「哀牢」?
哀牢山的名字來源眾說紛紜,其中比較可信的說法是,哀牢山的名字來源於一個曾經佇立於此地的哀牢古國,《後漢書·哀牢傳》中描述了一群生活在此地的少數民族,名為「哀牢人」,人口規模在五十六萬以上。
而「哀牢」的名字,應該是取自當地方言的漢語諧音,根據對如今傣族人和其他當地少數民族語言的考察,「哀牢」的含義大約是「好酒之人」,與漢語中的「哀」、「牢」二字並無關聯,但如今卻也因為科考人員的遇難而蒙上了悲傷的色彩。
哀牢山位於雲南中部,是雲貴高原和橫斷山脈的分界線,海拔約3166米。
除此之外,哀牢山還是一座生物資源豐富的廣袤原始森林,是保存生物種源難得的基因庫,有「動物王國」之稱,是地質學家和動物、植物學家們的夢中福地。
古往今來,對於遙遠的中國西南邊陲,一直都流傳著許多神秘的傳說。
茂盛的植被和種類繁多的動物昆蟲滋生了巫術和蠱毒的神話,而被橫亘在大地上的山脈切割而成的許多個封閉的地塊,造就了與世隔絕的原始部落和奇特的圖騰文明。
在1950年,解放軍甚至在哀牢山里發現了一支真正的原始人部落,這群人規模在4萬人左右,被後來學者取名為「苦聰人」。
他們的生活方式還處於石器時代,鑽木取火、居無定所,靠採集野果和打獵為生,堪稱原始版「桃花源記」。
而近代以來,雲南最大的土匪幫也將老巢安扎在這片易守難攻的叢林中,地形和環境的險惡成為他們天然的屏障,直到中央調取了一個師的兵力進行了艱苦戰鬥後才得以收復。
如今,當我們將目光投向這難以被人類征服的哀牢山,更多的是看重哀牢山豐富的資源儲存和科研價值。
為了科學的進步和國家利益,我國的科研工作者們也一直沒有放棄這座危險的叢林。
而這次遇難的4名地質調查人員也正是倒在了這條偉大的征途之上。
02 兩種猜測
在4名調查人員失聯後,雲南省展開了大規模的搜救,他們以發現的失聯人員一處生火痕跡為中心,分別在痕跡處、距痕跡1.5公里和3公里處劃了3條線進行大規模地毯式搜救。
最終在經過了8天的艱苦尋找後才終於找到了4名失聯人員,可惜已經為時太晚。
可令人驚訝的是,這4名地質調查人員被找到時不僅衣著完好無損,而且有一位調查人員脫掉了幾層衣物,露出腹部。
周圍更沒有殊死搏鬥的痕跡,甚至他們的面容不僅沒有逼近死亡時的驚恐,反而露出了淺淺的笑容。
除了失靈的指北針好像在告訴後來人,這4名調查人員也許一度在茂密的樹林和藤蔓中迷失了方向外,剩餘的東西都保存得過於完好了。
他們在山下購買的食物幾乎沒怎麼被食用,周圍也沒有看見生火的痕跡,定位精度更高的RTK設備也並沒有被他們打開。
他們就這樣面帶微笑地、安靜地靠在一起,永遠地沉睡了下去。
這樣離奇的場景,普通人不可避免地就會回想起那些獵奇的民間傳說,例如「鬼打牆」「鬼上身」,或者說他們被山間的瘴氣侵擾產生了幻覺,更有甚者,猜測著是否有什麼邪惡的精怪奪走了他們的生命。
對於鬼魂和精怪,這當然是無稽之談,但凡有點科學常識的人對此也就置之一笑,可是瘴氣好像又有那麼一些可能。
畢竟在非專業人士的眼中,叢林和瘴氣總是相伴而生,而且殺人於無形之中。
但是,瘴氣雖然可怕,卻也不是無處不在的。僅僅在一些低海拔地區,遍布沼澤和池塘之處才有可能產生瘴氣,而4名調查人員所處的地方海拔高達2300米,這樣的高海拔地區是不可能有瘴氣的存在的。
在各方學者專家的討論中,唯有兩種猜測最有可能。一是失溫,二是中毒。
對於四名調查人員的遇難原因,國家官方給出的理由是「失溫」。由於長時間爬山造成的體力消耗過大,事發地區遇到氣溫驟降、瞬時大風等原因造成了體溫驟降。
這的確是具有強大說服力的。
在4名調查人員進山當天,昆明最高氣溫也僅有12攝氏度,陰天有小雨,水汽的瀰漫會進一步降低人的體感溫度,而且被雨水打濕衣物也會加快體溫的下降。
更不要說,隨著海拔的升高,氣溫會以海拔平均升高100米則降低0.6攝氏度的標準下降,而4名調查人員所在之處海拔為2300米,氣溫很有可能僅有0攝氏度左右。
而在他們的預想中,這次任務並不需要在哀牢山中過夜,因此他們穿著的衣物都較為輕便,只有一位穿了羽絨服,其他三位都只穿了迷彩服或衝鋒衣,根本難以熬過夜間哀牢山的溫度。
包括令人感到怪異的,4名調研人員被發現時敞開的衣物和面帶微笑,這也正是「失溫症」的體現。
人在體溫迅速下降時,一開始會感到寒冷,皮膚上會豎起毛髮形成隔熱層,也就是俗稱的「雞皮疙瘩」,但隨著體溫的不斷下降,人體卻會產生髮熱的幻覺。
已經紊亂的神經系統發出錯誤的升溫信號,於是命懸一線的人反而解開了自己的衣物。而面帶微笑則是由於嚴重失溫的人肌肉鬆弛造成。
這看似詭異的情況卻成為鑑別死因的重要依據。
但令人奇怪之處也隨之而來。他們的裝備雖然稱得上精簡,卻並不簡陋。
4名調查人員每人都配備有一次性雨衣,如果僅是小雨,那麼完全是具有相應防水效果的,在發現他們時,甚至在周圍發現了汽油,但卻沒有生火。
甚至,他們隨身攜帶的食物也並沒有吃光,要知道,一個人在寒冷的情況下,最能為自身提供熱量的方式就是攝入食物。
而這群經驗豐富的調研人員即便在攜帶食物吃光的情況下,也具有在野外尋找食物的能力。
但他們最終卻什麼也沒有做。
即使哀牢山地勢複雜,局部地區會有許多變幻莫測的小氣候。
4名調研人員被發現之處也是山勢陡峭,四周遍布藤蔓與苔蘚,很難生火取暖,但失溫症是一個過程,在體溫下降的過程中,竟然沒有一個人採取自救措施,這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他們更像是沒有察覺到危險的來臨一般,甚至沒有想到打開定位精準度更高的RTK設備來向外界發射自己的位置信號,就悄無聲息地被取走最後一縷生氣。
這很難不令人產生一些其他的聯想。
難道說早在他們剛剛進入哀牢山之時,在指北針失靈之前,他們就已經受到了什麼東西的影響,等到他們察覺危險,走到返程的路途中,走到最後那個休息點時,他們已經失去了對危險進行應對的能力。
於是,第二種猜測也浮出了水面。有沒有可能是中毒呢?
中毒這件事似乎在雲南的原始森林裡並不算一件稀奇的事,尤其是每年新聞里總有幾個報道是關於雲南人好吃各種菌類,而又不小心吃到毒蘑菇進醫院的,當地人甚至自己編了很多關於毒蘑菇的童謠告誡大家不要亂吃蘑菇。
不過,對於這4名專業的調研人員來說,這種錯誤發生的機率也很低,更何況他們身上帶足了一天的乾糧,甚至也沒有吃完,更不至於隨地找不認識的蘑菇來吃。
瘴氣的說法,除了高海拔難以產生瘴氣這一種原因外,如果在山裡真的有瘴氣的存在,不可能瞬間消散開來。
那麼搜救人員在八天高強度的搜救過程中,或多或少也應當受到一定影響,但救援人員卻沒有一個人發現有相關症狀出現。
吃的東西和呼吸的氣體都可以被排除,那麼就剩下水源這一條線索。
許多相關行業的專家和從業人員也稱,在進山的時候大家通常沒有那麼講究,森林裡的河流和小溪都能成為他們補給飲用水的來源。
但是大山裡的水源有時候並不僅僅是「不幹凈」那麼簡單。
早在1993年,哀牢山附近的石埡口村就曾發生過十分離奇的猝死案,一天之內有4個人毫無徵兆地猝死,這種莫名其妙也來勢洶洶的死亡引發了當地居民極大的恐慌。
1993年到2003年,共36人因此喪生。
而時至今日,國家衛生部門也並沒有找到直接造成這種猝死的原因。
但是儘管根本原因不明,衛生專家普遍認為這是一種由於飲用水源中攜帶病毒而造成的病毒性心肌炎。
在經過醫療人員的駐紮搶救和對水源的消毒後,這種猝死的死亡率才有所下降。
只是經過檢測,村民的飲用水中並沒有發現有關病毒或其他致病因素的存在,而這種猝死的情況也並沒有被根除,傳播途徑也仍舊沒有被發現,迫於無奈下政府不得不對當地居民進行了大規模搬遷。
也許是自然中的確還蘊含著許多為人類所不知的致命存在,而在去往哀牢山調研的4名工作人員身上,也許就在不經意間受到了其中一種的襲擊。
而正是許多不經意間發生的細節造成了最終悲劇的發生。
最終,經公安機關對雲南哀牢山因公殉職的4名地質人員進行法醫學檢驗:4人系低溫所致心源性休剋死亡,排除中毒、機械性損傷死亡。
他們倒在了人類文明開拓史的接力賽中,仍會有後人接過他們手中的火把,繼續探索自然的秘密。
03 犧牲背後
征服自然一直是人類歷史中一個偉大的夢想,它讓人類從蒙昧走向科學,從弱小走向強大,它激勵著人類不斷地探索未知、突破自我、衝破重重限制,在眾多物種中脫穎而出。
古往今來,正是無數勇敢而好奇的勇士將自身作為一把薪柴投入社會進步的熔爐中,才讓人類步入今日的文明社會。
在今天,我們已然可以上九天攬月,下五洋捉鱉,於是在許多人的心中,人類已經實現了征服自然的偉大夢想,成為了世界的主人。
在燈火通明的城邦里,人們太容易忘記,無數廣袤延綿的大山沉默不語,如同千萬年來一樣平等而無情地對待踏入它領域的任何物種,生命變得脆弱,人類引以為傲的科技也變得渺小,一切文明的理性和輝煌都有可能在一瞬間瓦解。
但是,明知前方危機四伏,險象環生,為什麼還有人奮不顧身地投入地質勘探行業中去,用自己的足跡丈量巍峨的高山?
大概就是一句道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