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時間,一場在屍體堆中召開的新聞發布會震驚了世界。
隨著巴以衝突升級,炮火已落到了加沙的醫院。
那裡原本聚集著許多病患、婦女、兒童,許多把醫院當成最後避難所的人們。
圖源:觀察者網
台上發言的醫生,當時正在手術室,突然爆炸聲響起,天花板塌了下來。
他走出去一看,滿地都是孩子的屍體。
血肉模糊的屍體,絕望和恐懼的民眾,憤怒和痛苦的吶喊,通過鏡頭,傳遞到世介面前。
一個如此割裂的世界。
我們為無窮的遠方,為每一個在戰爭中死去的、受傷的人們,感到心碎。
一位巴勒斯坦婦女在哀悼她的女兒-記者Saher Alghorra
與此同時,我們也不能忽視鏡頭背後的那一群人——
是他們奔波在戰火前線,在廢墟之上,在硝煙之中,記錄下一個個生與死的瞬間。
是他們用生命捍衛生命,讓那個沾滿血與灰的煉獄,在你我的螢幕面前,變得清晰。
「如果沒辦法阻止戰爭,那就把真相告訴世界」,這是他們堅守的使命與誓言。
他們永遠共享同一個名字的無畏與勇敢。
這個名字叫——戰地記者。
被封鎖的地獄,他們是世界之眼
「世界你好,這可能是我最後一個視頻。」
10月12日,「中東之眼」駐加沙記者馬哈·侯賽尼(Maha Hussaini)向世界喊話。
圖源:網絡
視頻中她介紹,巴以漩渦中心的加沙正遭全面封鎖,當地燃料、電力、食物和水資源告急。
加沙與世隔絕。
記者的情況同樣不容樂觀。
電力缺乏、網絡服務中斷、媒體辦公室被轟炸。
外國記者無法入內、本地記者遭到無差別攻擊......
她說,「炸彈如雨點般落在我的城市......每個人都是目標,每一天的報道都可能是最後一次的報道」。
失去電量的侯賽尼,在視頻發布後失聯。
《中東之眼》稱盡力尋找,萬幸的是,目前有朋友在社交媒體替她發布消息——侯賽尼暫時生命無憂,仍在向世界傳遞一手信息。
圖源:X
面對地緣封鎖,資源打壓,網絡控制,空襲轟炸......
身處加沙的記者們,無一不在與死神賽跑。
前不久,半島電視台記者尤姆納·艾爾·賽義德(Youmna ElSayed)進行報道時,身後大樓炸毀爆炸,硝煙漫天。
暴行被鏡頭忠實地記錄下來,在驚嚇之中,她堅守著完成了報道。
圖源:半島電視台
CGTN記者哈拉澤恩(Noor Harazeen)直播連線時,空襲炸彈落在距她一百米的位置,主持人不得不緊急打斷直播,要求記者儘快避難。
圖源:CGTN
在國際記者無法進入加沙之時,當地的記者,成為連結世界的珍貴窗口。
但另一面實為慘痛。
地獄般的加沙,記者也變成了新聞。
他們既是見證者,又是當事人。
親友、同伴去世,家鄉崩壞,孩童屍橫遍野......那些戰爭苦果,撕裂著他們的心。
BBC阿拉伯語頻道記者,面對裹著白布的朋友、鄰居,情緒崩潰、跪在醫院痛哭。
圖源:BBC
接受《時代》採訪的記者艾德,在一次空襲中失去了 14 名家人。
一位記者說道:「當我遇到危險時可以應付,但當家人也遇到危險時,我會感到內疚。」
襲擊發動前,以色列通知百萬平民遷徙到加沙南部。但如今,許多民眾決定返回家中,等待有尊嚴的死亡。
因為南部也正在遭受襲擊。
圖源:新浪微博
沒有地方是安全的,沒有人可以成為例外。
這也是所有戰地記者的處境。
無法進入加沙的國際記者,紛紛去往以色列報道前線新聞。
在以色列,他們也面臨著來自哈馬斯的死亡襲擊。
圖源:央視新聞
報道一次次因防空警報而中斷。
所有人的心,都在懸著。
圖源:新浪微博
沾滿鮮血的「PRESS」背心
在戰爭中常見記者穿上防彈馬甲、戴上頭盔——上面寫著「PRESS」,意思是「我是媒體」。
圖源:ins
這原本是對記者的一種保護,一種戰場上的提醒。
根據《第一附加議定書》《日內瓦公約》《習慣國際人道法》,戰地記者被納入「平民」範疇,應受到尊重和保護。
但身處人間煉獄,防彈背心幾乎沒有任何作用。
如普萊斯蒂亞·阿拉卡德(Plestia Alaqad)所說:「無論是否穿制服,都會被殺。 」
保護記者委員會工作人員指出:「在過去兩周內遇難去世記者的數量,已超過此前20多年的總和。」
截止10月23日,本輪巴以衝突已造成至少23名記者喪生。
在死亡之前,很多人都穿著那件背心。
沾滿血跡的「Press」
羅什迪·薩拉吉 (Roshdi Sarraj) 是已知身亡的第 23 名記者,遇難時,他正在保護妻女躲避空襲。
其實這時,薩拉吉本應該在卡達出差。
但戰爭突然爆發,他選擇取消行程,去往加沙前線。
他曾徒手在廢墟中挖掘,救出兩名身障女孩。
堅守在這片土地,直到生命最後一刻。
Roshdi Sarraj
就如同他的朋友一樣。
薩拉吉的好友,於五年前穿著全套新聞裝備、進行報道時遭狙擊手槍殺。
2018年Yaser Murtaja遇害
攝影記者亞瑟的夢想是乘坐飛機,從空中拍攝這片土地。
他在去世前不久的帖子中寫道:「我今年30歲,住在加沙,從來沒有去旅行過!」
生命停滯在30歲,願望無疾而終。
人們參加 Yaser Murtaja葬禮
歷史驚人的相似。
持續多年的巴以衝突中,報道真相的記者總是最危險的。
有一個長長的遇難名單,令人不忍打開。
而中東地區最傑出的人物之一,「巴勒斯坦人民苦難的聲音」代表,無數女性的榜樣——希琳·阿布·阿克勒(Shireen Abu Akleh)名列其中。
她同樣在身著「PRESS」進行報道時,遭遇槍殺。
其聲望之大,令輿論譁然,倒逼以色列軍方公開致歉。
圖源:CNN
事實上,一線戰場上從來不缺女性的身影。
中國第一位戰地女記者,張郁廉
被譽為世界上最偉大戰地攝影師的羅伯特·卡帕(Robert Capa),名言家喻戶曉:「如果你的照片不夠好,那是因為你離得不夠近。」
但少有人知,「羅伯特·卡帕」是虛構出來的姓名,最初由一男一女——安德烈和格爾達共同運營。
世界上第一位戰地女記者、喪生於戰場的格爾達·塔羅(Gerda Taro)隱身於男人功績之後。
格爾達·塔羅
「羅伯特·卡帕」,完全成為一個男人的史詩。被女人托舉出的他,在《失焦》中寫道:
「『戰地記者和其他穿軍裝的人有什麼不同?』
我會說戰地記者能得到更多美酒、更多姑娘、更好的報酬,以及比士兵更多的自由。」
在那個年代,女性還是這樣的處境。
或被視為資源,或是默默無聞的「助手」——哪怕她們出了更多的力,獻出了更多才華。
但到現在,我們欣慰看見已經有那麼多女性,衝到前線。
她們用自己的姓名,在炮火中傳遞真相。
子彈,何時變成白鴿
現代戰爭中,戰地記者已成為不可或缺的存在。
因為他們,我們才能看到戰場上的真實面孔,聽到炮火之外的慟哭與嘆息。
因為他們,生在和平世界的我們,才意識到某個角落裡,我們的同類,還在過著那樣的生活。
生活在那樣一個,血流不盡,淚流不止的世界。
有人跪著屍體堆中,抱著死去的孩子,大叫著他的名字,死死不肯鬆手。
圖源:網絡
一位父親揮舞著手中的兩個塑料袋,衝進人群,嚎啕大哭:
「袋子裡裝的是我的孩子!」
圖源:網絡
一位母親在醫院門口崩潰,她親眼看著年幼的孩子,死在了自己的懷裡,而她只能對著人群絕望地嘶聲吶喊:
「我真是受夠了這個不公平的世界!」
「我的孩子死之前連口飯都沒吃上......」
圖源:網絡
一個10歲的巴勒斯坦小女孩,對鏡頭哭喊著要找爸爸,一旁的記者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爸爸馬上就來。
這是一個善意但也尤其無力的謊言。
因為她所有的家人,都已經在空襲中遇難。
圖源:網絡
到處都是血和眼淚,到處都是廢墟和灰燼,到處都是悲痛欲絕的故事。
有記者去採訪巴勒斯坦兒童,問他們長大想做什麼。
一位小女孩用堅定的眼神對著鏡頭說,她的夢想,是成為一名醫生,治病救人。
記者問為什麼,她毫不猶豫地回答——
「因為戰爭。」
圖源:鳳凰網
同樣的問題,另一個小男孩思考了兩秒鐘,隨即平靜地對著鏡頭說:
「我們在巴勒斯坦長不大。」
「我們任何時候,都可能被槍殺......」
圖源:網絡
然而,就在幾日前,這位曾在採訪中說自己「長不大」的小男孩,已經死在了「巴以衝突」的炮火中。
根據2022年巴勒斯坦衛生部的數據,加沙將近一半的人口,年齡未滿18歲。
出生在巴勒斯坦的小孩,大都沒機會變老。
很多父母不得不在孩子手上標記好他們的名字。
以便空襲發生後,還能辨別孩子的屍體。
圖源:網絡
CGTN記者哈拉澤恩說,作為一名加沙記者,對她最大的挑戰,就是必須忍住眼淚,保持冷靜。
「我儘量保持專業,所以沒有人可以說,因為我是一名巴勒斯坦記者,我站在巴勒斯坦一邊,散布謊言。但在某些情況下,我真的做不到。」
就在10月15日,她在直播連線時,親眼目睹了醫院的慘狀——數十個小孩被炸,身首異處。
眼淚再也沒辦法忍住。
哈拉澤恩直播時崩潰
曾在加沙駐紮多年的戰地記者周軼君在著作《中東生死門》中寫道:
「有人說,新聞造就記者。眼前晃動著小穆罕默德哭泣的臉、憤怒的拳頭和焦黑的屍體,只要低頭看看鞋子的顏色,我無法不祈禱,一切就此結束。」
是啊,承受戰爭苦果的,總是無辜的普通人。
是他們流下的血淚,他們變成廢墟的家園,他們親人朋友冰冷的屍體,他們絕望而痛苦的眼神,書寫和構成了這段歷史的真實。
對戰地記者來說,他們總是在報道戰爭的殘酷,但他們傳遞給世界的終極信念,永遠是愛與和平——
殺人的子彈,何時,能變成和平的白鴿?
作為螢幕前的見證者,我們向那些為真相奔走的人們致敬。
也默默祈禱,子彈變成白鴿的那天,儘快、儘快到來。
監製 - 她姐
作者 - even、西力
微博 - @她刊iii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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