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要討論誰是金書第一高手，一般來講，有兩種討論範圍：一，在整個金書的【所有人物】中選出一個最強的高手。二，在整個金書的【所有出場人物】中選出一個最強的高手。

由於這兩個問題都不是很難。所以筆者在此對這兩個問題逐一給出答案。

二

在金書所有人物中，找出一個最強高手，看似複雜，其實可以從金庸的訪談入手。

[1]2004年，記者問金庸：您覺得您的小說中哪個人物的武功最高？金庸回答：這是不可比的。中國古代有個笑話"關公戰秦瓊"，意思是三國的關公和隋唐時的秦瓊是不能比的。在我的小說中，你可以說《射鵰英雄傳》里誰的武功最高，《天龍八部》里誰的武功最高，【但你不好說《射鵰英雄傳》和《天龍八部》里所有人物中誰的武功最高，沒有可比性】。

也就是說，金書沒有最強高手這個概念。但是，金書存在著一個最高層，並且射鵰與天龍都有人曾經進入到這個最高層次[1]。

從評價上看，有三個人可以稱得上最高級，這三個人分別是：達摩、舊主人、黃裳。達摩的主要貢獻是易筋經等武學，易筋經的定位是"至高無上"[2]。舊主人的主要貢獻是北冥神功等武學，北冥神功的定位是"無上內功"[3]。黃裳的主要貢獻是九陰真經，九陰真經的定位是"至高無上"[4]。 所以，整個金書的所有人物的最強高手一共有三人：達摩、舊主人、黃裳。並且這三人伯仲之間，差距極小。此三人的高下，連金庸都難以給出答案。

[2]這《易筋經》實是武學中【至高無上】的寶典，只是修習的法門甚為不易，須得勘破"我相、人相"，心中不存修習武功之念。但修習此上乘武學之僧侶，必定勇猛精進，以期有成，哪一個不想儘快從修習中得到好處？要"心無所住"，當真是千難萬難。少林寺過去數百年來，修習《易筋經》的高僧著實不少，但窮年累月的用功，往往一無所得，於是眾僧以為此經並無靈效，當日被阿朱偷盜了去，寺中眾高僧雖然恚怒，卻也不當一件大事。

[3]烏老大罵道："這松球有什麼與眾不同？你這死後上刀山，下油鍋，進十八層阿鼻地獄的臭賊禿，你……咳咳，內功高強，打死了我，烏老大藝不如人，死而無怨，卻又來說……咳咳……這等消遣人的風涼話？說什麼這松球霸道邪門？你身有【無上內功】，也用不著這麼強……強……凶……凶霸道……"一口氣接不上來，不住大咳。

[4]梅超風一凜，卻不回答。歐陽克、沙通天、彭連虎、梁子翁四人不約而同地一齊轉身向梅超風撲去。四人都是一般心思："《九陰真經》是天下武學【至高無上】的秘笈，原來在黑風雙煞手中。"大利當前，四人再也顧不到旁的，只盼殺了梅超風，奪取《九陰真經》到手。梅超風舞動銀鞭，四名好手一時之間卻也欺不進鞭圈。

三

在金書所有出場人物中，找出一個最強高手，這個問題相當複雜。金庸作品集中，一共包含15部小說。金庸在序言中曾對自己的小說這樣概括："十二部長篇小說，兩篇中篇小說，一篇短篇小說"。所以，必須對15部小說逐一討論。

連城訣前期的第一高手是丁典[5]，但是主角狄雲藉助奇遇因素，超越了之前的丁典[6]。所以，連城訣的第一高手是狄雲。但是狄雲的武功不是很好[7]，連城訣第一高手的評價尚且如此，可見連城訣水平之低。連城訣與鹿鼎記互為姐妹篇，鹿鼎記與碧血劍互為姐妹篇，所以，可以首先將連城訣、鹿鼎記、碧血劍排除。碧血劍、鹿鼎記、連城訣這三本書，不可能產生金書出場人物的第一高手。

[5]狄雲一得傳授，毫不停留地便即依法修習。丁典見他練得起勁，笑道："練成神照經，【天下無敵手】。難道是這般容易練成的麼？我各種機緣巧合，內功的底子又好，這才十二年而得大成。狄兄弟，練武功要勤，那是很要緊的，可是欲速則不達，須得循序漸進才是，尤須心平氣和，沒半點雜念。你好好記著我這幾句話。"

[6]這些日子之中，狄雲已將一本《血刀經》的內功和拳腳刀法盡數練全。他這時身集正邪兩派最上乘武功之所長，雖經驗閱歷極為欠缺，而正邪兩門功夫的精華亦未融會貫通，但單以武功而論，比之當年丁典，【亦已有勝過】。只是所習神照功僅為深湛內功，外功卻以無人指點，除血刀門刀法之外，拳腳功夫仍極粗淺，但手足靈便，拳理已明，亦已不下於二流好手。

[7]湖南大學出版社的《金庸：中國歷史大勢》的p21：金庸說：最好的男主角是很忠厚、老實、樸素，受了委屈也不怪人家，【武功不是很好】，對人很體貼的狄雲。

飛狐外傳的第一高手是苗人鳳[8]，苗人鳳的武功的誇張程度不及天龍、雙鵰、倚天、笑傲[9]。所以，可以將飛狐外傳排除。書劍恩仇錄與雪山飛狐都是飛狐外傳的姐妹篇，所以，這三個小說都可以排除。書劍恩仇錄、飛狐外傳、雪山飛狐這三本書，不可能產生金書出場人物的第一高手。

[8]胡斐卻不知道，田歸農為人固然陰毒，卻也實有不得已的苦衷，自與苗人鳳的妻子南蘭私奔之後，【想起她是當世第一高手的夫人】，每日裡食不甘味，寢不安枕，一有什麼風吹草動，便疑心是苗人鳳前來尋仇，往往嚇得魂不附體。

[9]《飛狐外傳》所寫的是一個比較平實的故事，一些尋常的人物，其中出現的武功、武術，大都是實際而少加誇張的。少林拳、太極拳、八卦拳、無極拳、西嶽華拳、鷹爪雁行拳等等，不單有正式的書籍記載，而且我親自觀摩過，也曾向拳師們請教過，知道真正的出手和打法，【不像降龍十八掌、六脈神劍、獨孤九劍、乾坤大挪移那麼誇張】。但現實主義並不是武俠小說必須遵從的文學原則。《飛狐外傳》的寫作相當現實主義，【只程靈素的使毒誇張了些】。

白馬嘯西風的年代發生在貞觀十四年的1000多年之後[10][11]，所以，白馬嘯西風的故事背景為清朝。鴛鴦刀的故事年代與劉於義的年代重合[12]，所以，鴛鴦刀的故事背景也為清朝。由於清朝整體實力偏弱，例如上文所提及的碧血劍、鹿鼎記、連城訣、書劍恩仇錄、飛狐外傳、雪山飛狐，所以，白馬嘯西風與鴛鴦刀這兩本書，不可能產生金書出場人物的第一高手。

[10]鞠文泰聽得唐朝大軍到來，憂懼不知所為，就此嚇死。他兒子鞠智盛繼立為國王。侯君集率領大軍，攻到城下，連打幾仗，高昌軍每仗皆敗。唐軍有一種攻城高車，高十丈，因高得如同鳥巢，所以名為巢車。這巢車推到城邊，軍士居高臨下，投石射箭，高昌軍難以抵禦。鞠智盛來不及逃進迷宮，都城已遭攻破，只得投降。高昌國自鞠嘉立國，傳九世，共一百三十四年，【至唐貞觀十四年而亡】。當時國土東西八百里，南北五百里，算是西域的大國。

[11]【千餘年來】，沙漠變遷，樹木叢生，這本來就已十分隱秘的古宮，更加隱秘了。若不是有地圖指引，誰也找尋不到。現今當地所居的哈薩克人和古時的高昌人也已毫不相干。

[12]【跟他說話的竟是川陝總督劉於義劉大人】。周威信在江湖上雖赫赫有名，生平見過的官府，最大的也不過是府台大人，這一次居然是總督大人親自接見，自然要受寵若驚，自然要戰戰兢兢，坐立不安。

越女劍的第一高手為阿青，但無論如何，也不該是洪七公的對手。從招數上將，阿青有當時天下最強的兵刃功夫，洪七公也有當時最強的兵刃功夫[13]。阿青的內功根底幾乎沒有，洪七公的內功根底是九陰真經[14]。阿青的工齡也不及洪七公。阿青在書末時才20歲左右，洪七公在臨死時已經接近80歲[15]。所以，筆者認為，阿青勝過洪七公的希望是微乎其微。所以，越女劍這本書，不可能產生金書出場人物的第一高手。

[13]只聽郭芙道："打狗棒法是丐幫的鎮幫之寶，我媽說這棒法神妙無比，【乃天下兵刃中最厲害的招數】，自不是十天半月就學得會的。你說他笨，你好聰明麼？"武敦儒嘆了口氣，道："可惜除了丐幫幫主，這棒法不傳外人。"郭芙道："將來如你做丐幫幫主，魯幫主自會傳你。這棒法連我爹爹也不會，你不用眼熱。"武敦儒道："憑我這塊料兒，怎能做丐幫幫主？芙妺，你說師母怎會選中魯長老接替？"

[14]黃蓉說起洪七公為歐陽鋒擊傷之事，一燈大師甚是關心，說道："【你二人將這九陰神功告知你們師父】，他必可由此自復功力，倒不必由老友動手了。"郭蓉二人聽了更是歡喜。

[15]二人談談說說，大是情投意合，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楊過口齒伶俐，言辭便給，兼之生性和黃藥師極為相近，說出話來，黃藥師每每大嘆深得我心，當真是一見如故，相遇恨晚。他口上雖然不認，心中卻已將他當作忘年之交，當晚命程英在楊過室中加設一榻，二人聯床共語。其時楊過未滿二十歲，【黃藥師卻已年近八十】。中間隔了四十上下的郭靖、黃蓉夫婦，楊過其實已是他的孫輩。

神鵰高手的功力，普遍強於射鵰。原因之一是九陰真經的普及，原因之二是工齡的增加。神鵰人物的工齡普遍要比射鵰人物的工齡要高出30餘年。所以，射鵰被排除了。俠客行第一高手是石破天[16]，石破天不是張無忌對手[17]，所以，俠客行被排除了。神鵰五絕之首是周伯通，周伯通與楊過伯仲之間，如果生死搏鬥，二人有可能同歸於盡[18]，說明楊過也是神鵰的最高級。但楊過與石破天一樣，也不是張無忌對手。所以，神鵰被排除了。所以，射鵰英雄傳、神鵰俠侶、俠客行這三本書，不可能產生金書出場人物的第一高手。

[16] 龍島主扶著石壁，慢慢站直，說道："石幫主，我兄弟悶在心中數十年的大疑團，得你今日解破，我兄弟實是感激不盡。"石破天道："我怎地……怎地解破了？"龍島主微笑道："石幫主何必如此謙遜？你參透了這首《俠客行》的石壁圖譜，【不但是當世武林中的第一人】，除了當年在石壁上雕寫圖譜的那位前輩之外，只怕古往今來，也極少有人及得上你了。"

[17]《蘋果日報》 1999年08月30日 S問：金庸先生，你認為在你的小說中，哪一位主角的武功最高強？金庸先生回答：【很大可能是張無忌】。S反問：不是令狐沖嗎？金庸先生回答：張無忌集各家之長，應該比較全面。

[18] 這四招一過，一老一少都暗自佩服對方。楊過心想："自練成這黯然銷魂掌以來，所遇強敵當以此翁為最，若要勝他，委實不易。倘欲真分勝負，非以內力比拼不可，那時若不是一死一傷，便如洪七公與我義父比武那般，【鬧個同歸於盡】，卻又何苦？"不由得收起了狂傲之氣，一躬到地，說道："伯通老兄，佩服，佩服，小弟甘拜下風。"轉頭向郭襄道："小妹子，周老前輩是請不動的了，咱們走罷！"

倚天第一高手是張無忌[19]。張無忌略勝楊過，蕭峰略勝郭靖[20]，所以張無忌與蕭峰差不多。但無名的老僧遠勝蕭峰[21]，所以，無忌不及老僧，所以倚天被排除了。換個角度講，東方不敗能滅三個令狐沖，而張無忌打不過三個空聞[22]，所以結論不變，還是倚天被排除。

[19]這麼一來，張無忌和她武學修為的高下登時判然，旁觀群雄中不少人竊竊私議："近年來武林中傳言：明教張教主武功之強，【當今獨步】。果然名不虛傳。

[20] 某人問：請問您筆下的喬峰、洪七公、郭靖三人之中，誰的降龍十八掌最厲害？金庸： 這三人中，【喬峰的降龍十八掌最厲害】，洪、郭二人的掌法，都是從喬峰手下傳出來的（經虛竹代傳弟子）。

[21]蕭峰心中一凜，他自藝成以來，武功上從未輸於何人，【但眼前這老僧功力顯比自己強得太多】，他既出手阻止，今日之仇是決不能報了。他想到父親的內傷，躬身道："在下草野之輩，不知禮儀，冒犯了神僧，尚請恕罪。"

[22]張無忌心下大喜，但知這三位少林僧武功極高，只要稍有響動，立時便給查覺，倘若三僧一齊出手，【自己只怕難勝，最多不過自謀脫身】，要救義父，卻千難萬難了。當下屏息不動。

綜上，金書15部小說中的13部小說陸續被排除。只有天龍八部與笑傲江湖這兩本小說有可能產生金書出場人物的第一高手。所以，本文最後一個需要解決的問題是東方不敗與無名老僧誰更強。從擊潰敵人的速度來講，無名老僧似乎更勝一籌：無名老僧一招擊敗慕容博[23]，東方不敗擊敗令狐衝起碼需要四五招[24]。並且，天龍四絕比郭楊要強一些[25]，令狐沖比郭楊要弱一些[26]。所以，笑傲被排除，所以，金書出場人物中無名老僧是第一高手。

[23] 他將當年參與雁門關之役的中原豪傑一個個打死，連玄苦大師與喬三槐夫婦也死在他手中，更在天下英雄之前揭破玄慈與葉二娘的姦情，令他身敗名裂，這仇可算報得到家之至。適才陡然得知假傳音訊、釀成慘變的奸徒，便是那同在寺旁隱伏、與自己三次交手的慕容博，蕭遠山滿腔怒氣，便都傾注在這人身上，恨不得食其肉而寢其皮，抽其筋而炊其骨。哪知平白無端地出來一個無名老僧，【行若無事的一掌便將自己的大仇人打死了】。

[24] 令狐沖大驚之下，知道今日遇到了生平從所未見的強敵，只要一給對方有施展手腳的餘暇，自己立時性命不保，【當即刷刷刷刷疾出四劍】，都是刺向對方要害。

[25] 某人問：請問您筆下的喬峰、洪七公、郭靖三人之中，誰的降龍十八掌最厲害？金庸： 這三人中，【喬峰的降龍十八掌最厲害】，洪、郭二人的掌法，都是從喬峰手下傳出來的（經虛竹代傳弟子）。

[26] 某人問：楊過到底練成了獨孤劍法沒有？他的武功境界到底如何？金庸答：有一部分因為獨孤求敗傳下來沒這麼完整，所以他的劍法沒有很強。【但他的內力強過令狐沖】，因為十六年在山崖對著瀑布練習，內力甚強。

四

天龍之所以會贏，是因為訪談好。但訪談好，又是因為什麼？或許僅僅是因為偏好。

金庸最希望做的人是天龍的段譽[27]。

金庸最喜歡的詩人是天龍的蘇東坡[28]。

金庸最喜歡的人物是天龍的幫主喬峰[29]。

[27]這次金庸先生做客名人講座，南開大學覺悟網站進行了實時在線轉播，許多不能到場的大學生網友發來大量帖子。一個學生問：哪個人物最能代表金庸先生本人的人生觀？金庸先生回答："沒有一個像的，因為我沒有俠氣。【但我最希望做兩個人】，一個是令狐沖，一個是段譽。因為這兩個人個性好，天性與人親和。"

[28] 最喜歡的詩詞作者？金庸答：【蘇東坡】。

[29] 對於曾經有媒體報道說，金庸最喜歡筆下的角色是韋小寶，金庸予以否認。他告訴記者，他最喜歡的其實是《天龍八部》中丐幫幫主【喬峰】，一生行俠仗義，正氣凜然，憂國憂民，是"俠之大者"的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