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位在下降，河沙露出

　　凸顯板結，一望淺淺的紋印

　　呈現浪波的情致

　　提著水位線，時間之手

　　已顯疲軟。一艘駁船的位移

　　使兩岸有節律地一再後退

　　黃辣丁！它一定是

　　四十年前目送我遠去的那一條

　　亮晶晶的色澤，搖曳著朝我游來

　　一別經年，滿心喜歡

　　村莊次第顯露，狗吠與雞鳴

　　愈加悅耳！那些蒼翠與淺黃

　　怎麼也掩飾不住石崖的峭拔

　　背負天空的深與遠，浮游於

　　大地的遼闊之上，一隻鷹

　　陳述：這裡即是川東北的疆域

　　接下來，那頁航行在巴河上的

　　白帆，就是高掛於歲月之壁上的

　　素箋：等我寫一闋《歸來賦》

　　與一株桃樹對視

　　花事完結，果實已摘

　　葉片枯黃，秋風瑟瑟

　　秋雨復斜斜

　　你站立，與一尊蠟像相差無幾

　　根莖在泥土裡延展，蚯蚓的舞蹈

　　使之濃密，縱情揮灑生命的意蘊

　　天空作遼闊之狀，枝丫向上

　　恰似狼毫在恣意潑墨

　　秋過了是冬，冬來了

　　春就不遠啦！季節的更迭

　　你瞭然於胸。春天裡有驚雷

　　驚雷炸響的那一刻，春光

　　乍現於天地，那粉紅的心事

　　就蹦躂於枝頭。問你有幾多靈感

　　能耗盡天下的紙筆

　　現在，桃必須把心氣放低

　　低過湖底下水草的氣息，且必須

　　沉默不語，哪怕身旁依偎著

　　一對火焰般的情侶

　　秋日的杏園

　　我必須剪掉徒長的枝丫：

　　讓它的每一段，都開出恰當的花

　　讓每一朵花，都結出恰當的果

　　以便在五月

　　那些挑剔的目光也能讚許

　　那些渴望的味蕾，全都津津樂道

　　現在，杏葉已泛黃

　　一些螞蟻

　　在枝丫間運送秋之時光

　　樂此不疲。盤腿而坐的我

　　將它們細細打量，一陣微涼的風

　　從我們中間穿過——

　　並非所有的花朵

　　都能結出果實

　　並非所有的果實

　　你都能品嘗到

　　那顆等待的果已然風乾

　　那個等待的人，已近遲暮

　　園外的塵世，繁雜而喧囂

　　那麼多的行人，駐足此間

　　他們在不該來的季節來了

　　卻還要踟躕良久，臆想一場花事

　　芬芳他們的等待，巴望一樹杏黃

　　馥郁他們荒涼太久的驚喜

　　秋風無語，天色暗淡

　　薄曦隱去了歡顏

　　杏園裡，芳草已老

　　光陰恰如堅硬的小石子

　　我必須鬆土，培育墒情

　　必須把蝴蝶的意象送達根部

　　必須將鳥兒的啁啾當作養料

　　每個枝頭，都一一掛上

　　讓它們不分晝夜地運行於杏的夢境

　　此外，我還必須終止前進的步履

　　陪杏一起抗衡秋日的淫雨

　　陪杏跨越風雪交加的寒意

　　如果，杏在深深的寂寞里顫抖不已

　　那麼，我必須以一首詩作為火把

　　溫暖杏繼續前行的旅途

　　最後，我必須站起身子

　　逡巡一遍空寂下來的杏園：

　　手不能反背著，這個動作杏不喜歡

　　我要做的，杏正在悄悄地告訴我

　　關閉杏園的門

　　收拾散亂的芳草

　　我要蓋一個亭子

　　叫月光芬芳地灑下來

　　替我照看這一園杏子，就在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