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愁藏韻:12年之約——雞年再上孜珠寺(上)

2020-03-04     中國西藏網

上世紀九十年代,我第一次聽到西藏「苯教」這個名詞,道聽途說的朋友將其作為一種邪教向我繪聲繪色地描述後,使得我對於這個別稱「黑教」的西藏古老宗教充滿了恐懼。

然而,十年後的2005年,我卻要掙脫重重阻撓,冒著迷路、泥石流和塌方的危險,不屈不撓地多次前往一座苯教寺廟——孜珠寺。這座寺廟位於西藏昌都市丁青縣覺恩鄉,道路極其艱險,海拔4800米。並且,那次下山以後,我默默告訴自己:十二年後,我一定還會再來!

圖為2005年的孜珠山

苯教是藏區最古老的本土宗教,在整個象雄時期以及吐蕃初期,它對早期藏族社會的文明進步起到了推動作用。在佛教傳入西藏的漫長過程中,佛教吸取了很多苯教的內容,才最終扎穩了腳跟,形成了地域性很強的佛教流派——藏傳佛教。

而今,這個歷經幾千年的古老本土宗教,被隱沒在藏傳佛教的浩大疆域裡,佛教傳入藏地以前那悠遠的宗教文化,正在人們的記憶中越來越模糊,甚至被歪曲,連甚多的藏族人,都對苯教存在著巨大的誤讀。孜珠寺的存在,就有了極其重要的意義:它不僅是現在苯教教學體系最為完備的寺廟,還保存了大量的苯教經書、宗教儀式和法具器物。也就是說,它的存在,可以見證、並且還原部分西藏早期的宗教史。

圖為孜珠寺已有兩千多年的歷史

這也是我多次冒險前去的主要原因。

2005年7月那次之前,我已經兩次上山採訪,並且閱讀資料,對苯教有了一點了解,之所以要在2005年7月再去,是因為時值孜珠寺十二年一次的大法會,它是苯教最盛大的活動。到時候孜珠山上會聚集最多的苯教信徒、有最完整的各種苯教宗教儀式、還有最原始的苯教宗教舞蹈表演……這是一次最好的接觸和認識苯教的機會,如果錯過了這次機會,那將意味著,我要等上整整十二年!

那一次,我進藏時身體狀況極差,而且雨季的黑昌公路到處是泥石流和塌方,心中的擔憂折磨著我:上孜珠寺的路途相當險惡,就是晴天都不容易上去,更別說雨季了。

即使是西藏本地人,也很少有上過孜珠寺的,因為它太過偏遠和險峻。它一頭扎入莽莽念青唐古拉山最深處,矗立於高聳入雲的險峰頂端。以前,從山腳到山頂騎馬需要大半天時間,後來雖然修通了一條簡易公路直達寺廟,但也只能在天晴路況好時才能通行,一遇到下雨,即便是本地藏族駕駛員,那是打死也不走的路。所以,在以路險著稱的西藏,上孜珠寺的路當算是險中之險了!

圖為來自桑多村的送燃料的信徒,他們背著牛糞要走4個小時才能到孜珠寺

從昌都市到孜珠寺大概有350公里的路程,那個年代,在這條路上,性能最好的越野車,正常也要跑七、八個小時,如果出了意外,比如暴雨、泥石流或塌方什麼的,時間就沒個准了。

而偏偏不幸的是,這三種災害都被我遇上了。

出發時還是晴天,車開出不到兩個小時,暴雨傾盆而下,四驅越野車時速降到20公里,五個小時後,天已黑盡了,我的路程還沒走過一半,正焦灼不堪的時候,前方山體上的土石滑落,擋住了去路——泥石流毫不留情地擺在了面前!我和司機還有陪同人員只好冒雨下車清理路面,搬石頭時甚至還能聽見山上的落石下滑的颼颼聲,像無數條毒蛇逼近。

我們清理了四五處泥石流的路面,艱難行進著,時間已是深夜12點過了。這時,令人絕望的事情來了——離丁青縣城十公里的一個彎道處,一溜大車安安靜靜地排了一百多米——前面塌方了!

圖為迎送儀仗

今夜是不可能到達我計劃中的丁青縣城住宿了!沒有地方住沒關係,但如果明天早上趕不到孜珠寺,那將意味著我會錯過最精彩的神舞儀式!絕望之餘,決定折返20公里,反正都是等,不如到孜珠山腳下去等,那樣離我的目標會近一些。

抵達山腳,警察在雨中的路口值班,阻攔想冒險上山的車輛:「明早太陽出來曬乾了路面才能上山,否則不可以上去」!我蜷在車裡,一夜無眠。

第二天清晨,當第一屢陽光照進我的眼睛時,我幾乎快要哭出來了——老天啊!你終於被感動了……

兩座筆直高聳的山峰挾持中,一條狹窄的土路出現在左前方,右邊是一條深谷溪流,那條細窄得只容一車通過的小道扶搖直上——正是通向高不可攀的孜珠山。

當海拔上升到將近4800米時,孜珠山那奇異陡峭的山峰出現在眼前,一如前兩次見到她時同樣的震撼。孜珠山也叫孜珠六台山,意為一個有六座山峰的巨大山體。孜珠寺的主殿就坐落在它們的下方,另有一些修行小屋鑲嵌在它左邊的山體岩壁之上,錯落地懸掛在那裡,充滿了神異的氣氛。仔細看,能發現山峰頂端停留著一些禿鷲,如雕塑般佇立不動,幾乎與山峰連成一體。

當我的車用了一個小時在險象環生中爬上山頂時,我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平時空寂無人的孜珠山此時被幾千頂白色的帳篷和數十萬的人頭占滿了視線!苯教信徒們在二十天前法會開始時就從四面八方匯攏來了!無數的車輛從海拔4700米的公路一直泊到海拔4800米,活佛門口擠跪著祈求摸頂的信眾,有不少人還搭起了商鋪帳篷……

圖為活佛給信徒摸頂

從停車的地方爬上山頂活佛的住處,我極度虛弱的身體已經到了支撐的極限,拚命撥開擠在門前的信眾——丁真活佛那親和的面容終於出現在我眼前……這次見到活佛有種歷盡磨難終於見到故友的激動,滿腔的艱辛與苦楚化做熱淚在眼裡滾動,嚴重體力衰竭與缺氧讓我只能躬著身體喘息,說不出話來。活佛讓人拿出許多吃的喝的堆在我面前,還有特製的治療高原反應的藥粉,然後將我安頓在他身邊的墊子上休息,不讓我再起來活動,直到神舞開始……(中國西藏網 文、圖/陳丹)

圖為2005年作者與孜珠寺活佛丁真俄色的合影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cn/SAk_pHABgx9BqZZIhxze.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