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縣農村老家,我的父親母親

2019-07-27   邵家大院子

圖文:漂泊的船(田婧)

每個人的父母都是一本書,也許這本書的外表不是很華麗。但是內容卻是如此豐富。裡面記錄著他們受過的苦難,經歷的悲喜以及教育孩子做人的道理,讀懂父母這本書,會使我們終生受益並享之不盡......

我的爸爸今年62歲,生肖屬雞;我的媽媽今年61歲,生肖屬狗。他們年輕時的生活沒有花前月下的浪漫。有的只是共同努力為生活操勞的經歷。偶然也會有歲月靜好,但多數時候過得是雞飛狗跳,用此形容可能也不為過。​

​奶奶說,爸爸1957年正月廿七出生。同年六月份時颳了一場特大龍捲風,刮歪的樹砸壞屋角,掉下一塊磚頭,剛好掉在爸爸躺的旁邊不遠的地方;如今,姥姥姥爺都不在了,媽媽只記得自己是1958年出生的。媽媽說她小時候,姥姥找人給媽媽算卦。算命的說給媽媽認個乾娘就好養。後來媽媽認了本村馬家的嬸子當乾娘。

爸爸上小學時都是步行去還光著腳,除非下了雪,結了冰,他才能有鞋子穿;媽媽10歲時候,就進生產隊幹活了,人小不能幹別的,就在生產隊里抬尿桶。一天干三晌,得一個工分,一個工分兩分錢。媽媽小小年紀就分擔家庭重擔,是因為我媽媽8歲時我姥爺就去世了,是因給我老姥爺輸血,姥爺自己營養跟不上,全身水腫無錢醫治去世的。母親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不知因為得天花還是出疹子也是因無錢醫治而夭折。媽媽從小就要幫忙照看姨和舅,後來到生產隊幹活了,根本沒有機會上學。

爸爸上初中時,吃的還是雜麵窩窩 ,還是經常挨餓。他放了學就幫奶奶幹活。爸爸性格溫和,薅草把草跟朝一個方向也擺得的整整齊齊;媽媽滿了16歲,在生產隊干一天三晌的活兒,就可以得三個工分掙6分錢了。媽媽性格開朗,幹活也是風風火火。年齡雖小,可不比歲數大的少幹活。 媽媽會在麥收的季節,白天割麥子,晚上和姐妹們去薅麥茬,帶回家來當柴火。遇上孬年成,或青黃不接時,餓的前心貼後背,說餓得肚子扁的只有幾公分一點都不誇張。媽媽就爬到樹上摘楊芽,榆錢,槐花……

爸爸在單樓上高中時也是步行去。還是一天跑三趟。1975年苗城集開發新湖,離家有十多里路,他和同學們步行去湖邊栽楊樹,蘋果樹。那時不怎麼挨餓了,還是吃的摻紅薯乾的硬的像石頭的雜麵窩窩頭。爸爸1976年畢業後,在生產隊務農一年,1978年就在生產隊里任果隊青年書記;媽媽18歲時,幹活可以得大人的工分了,一天干三晌,可以得6分。媽媽也是在那個時候,進了生產隊的棉花小隊。後來可以個人承包生產隊里的棉花地,多勞多得。最多時候,媽媽自己承包了六畝棉花,由於媽媽勤奮能幹,有一年掙了300多塊錢,可把媽媽高興壞了。​

​1980年媒人給爸媽牽線,姥姥對我爸爸很滿意,人帥有文化,還老實本分。奶奶覺得我媽媽也行,沒文化但懂事能幹,能過家裡的窮日子就好。遵從父母之命。 1982年正月廿九爸爸把我媽媽娶進了門。當天晚上村大隊里剛好放的電影《喜盈門》。同年,村裡成立會計室,爸爸在會計室做會計。

1983年,分產到戶,家裡分了四畝地。爸爸在村裡統計填寫各種單子,收水費種種。平時地里的活兒都是媽媽干。 收種的時候全家上陣。後來爸媽湊空還打水泥瓦,水泥板之類對外出售。慢慢的,家裡的光景好了些。那年剛種上麥子,我出生了。原先以為是個男孩,起的「國強」這個名字不能給我了,看到桌子上有個鏡子,爸爸說叫「靜靜」吧。媽媽說懷我的時候吃的都是粗糧和玉米面餅子。一年吃了二斤油,還擔心過我長得小。

我一歲多,爺爺就去世了。二叔要結婚,爸媽就把自己住的院子騰出來給二叔,又在村莊東邊蓋了一個院子我們三口住。我舅又該定媒了。先建房子,我家別的幫不上,最起碼自己家裡有水泥瓦,有水泥板。舅說媒時,聽說妗子當年非得要個自行車。爸媽又取了定期存款給買了自行車。聽說那時利息挺高,可是他們不幫舅怎麼辦?總不能看著老人自己作難吧。

一個姨一個舅兩個叔三個姑姑相繼定媒,他們挨個給操心。有時會因為這些家務瑣事而爭吵,因為那時候確實不富裕,雙方家庭的重擔也幾乎都在他們身上。他們都身為老大,要領著把日子過起來。吵得厲害的時候,順手就掂住東西真打,有時候幾個人都拽不住,仿佛不把對方打傷都不解氣,聽說都打斷過鐵杴把。

我記得很長時間,經常是鄰居們聽見動靜就去我家。爸爸會被叔叔大爺拉出去勸,等他氣消了再送回家;嬸子大娘留在家裡勸媽媽,媽媽鼻涕一把淚一把,訴說自己的艱難。她們勸到,「你們也是為了老的,知道你省吃儉用為了這個家。再熬熬就好了。靜靜他爸人又實在,心眼又好,誰家勺子不碰鍋沿。別生氣啦!」。之後,會吃彼此的「白眼珠子」,空氣都是要令人窒息的。我小心翼翼,擔心他們再打起來。他們要冷戰四五天,天空才能放晴,日子才能恢復往日的平靜。

叔姑舅姨都結婚生子了。姑姑和姨跟各自的婆家人有時生氣,需要爸媽身為娘家人調解。當初不好過如今她們也都好過了,唯獨三叔過的不好,1996年,三嬸28歲早早因病去世了,給三嬸出殯,老家風俗:人去世,要由兒子摔盆。由於三嬸沒有兒子,爸媽叫大弟弟給摔的盆。那時我13歲,後來我才知道,並表示不理解。按風俗不可以讓大弟摔盆。媽媽不置可否:你不懂裡面的事!

當時爸媽湊空用鋸加工木條,一棵大樹用鋸鋸成幾公分不等,長度不一的小木條。樹身特別重,全靠人用全身力氣手抱腿撐弄到鋸架子上。儘管如此辛苦,爸媽也乾得有勁。因為掙的夠一大家子人花銷,還有些盈餘。家裡栽的楝子樹長大了,爸媽要刨了加工成木條。刨樹得爬到樹上先修理樹杈,免得樹倒下來後,砸到其他東西。爸爸恐高,上了樹,腿發軟,頭髮暈。媽媽就爬樹上去修。媽媽一隻手抱住樹身,另一隻手拿鋸「哧」「哧」的拉。爸爸在地面上指導媽媽,並大聲告訴我們離遠一點。

爸媽在1986年有大弟弟時高興,就買了一台14吋的飛躍牌黑白電視機,鑽石牌電風扇和電收音機。那幾年好多人去看電視,好像放的《霍元甲》、《上海灘》吧,冬天擠滿滿一屋,夏天爸爸就把電視機挪院裡,既涼快圍著的人也都能看清。鄰居們有坐著的,有站著的,還有站在板凳上的,天天熱鬧的不得了。

媽媽心善手也巧,誰家嫁娶,媽媽就幫忙用紅紙剪雙喜,福,石榴,蘋果之類的圖案貼在新家具上和喜籃子裡。爸媽也跟著娶親,送親。媽媽親手給我們做衣服,納鞋底,做鞋子。有時候我睡著一醒,發現媽媽還在我床邊燈下做著針線。

爸爸每年都買幾十隻小雞。媽媽每天都給我們煮雞蛋,我們看爸媽不吃,都說不喜歡吃蛋黃,把蛋黃送到爸媽嘴邊,他們才吃。媽媽喜歡手工擀寬面葉,煮好的面葉當飯,湯跟粥一樣喝起來特別舒服。再用自家腌的鹹菜疙瘩切成絲,澆些香油,我們都是吃的特別香。媽媽最拿手的是蒸菜。芹菜葉或馬蜂菜,槐花或菜籽疙瘩,蒲公英之類的食材拌上麵粉媽媽都可以蒸的特別好吃,尤其爸爸喜歡吃。​

​時光悄悄的溜走,我們慢慢長大。我初中畢業了,默默下了學。直到我結婚生子後 ,爸媽還覺得沒叫我接著上學,總感覺虧待我了。直到我自己出來做個小買賣過得還可以,爸媽心裡才好些。其實後來我在常州打工時,跟他們寫信說過:「我不後悔。世上的路很很多條,我不一定非得走上學的路」。其實我也知道家裡的情況。1998年姥姥去世,媽媽心裡好幾年沒緩過來。那一年夏天,爸爸出力刨樹掙的700元錢,在家也被偷了。爸媽當時心裡得多難過吧。

我下學第三年,就張羅給我說婆家。媽媽說,不想給我說當老大的,因為當老大太操心了;不說家族人煙少的,人少了吃虧受氣;不說父母不全的,少了公婆中的無論哪一個,將來都得作難。

我出嫁時沒要彩禮。爸媽給我買嫁妝,同齡人有的一樣也沒給我少。估計他們給我挑選的愛人符合他們的標準吧。媽媽給我準備出嫁的被子時 ,那年的棉花價格特別好,媽媽沒捨得賣掉棉花,給我做了十條棉被。十條棉被,寓意十全十美。媽媽把對女兒的愛和祝福一針一線全縫在那溫暖漂亮的棉被裡。

後來還是靠加工木條供弟弟上大學 ,結婚 。2014年爸爸媽媽有了孫子,升級做了爺爺奶奶。同年,爸爸被鎮里委任做村會計站站長。爸爸從年青時就在村裡做會計,他喜愛這份工作。跑前跑後,任勞任怨,樂此不疲;媽媽除了種好地,原來得閒去建築隊當小工,現在做家政。他們一刻不捨得閒著。媽媽說,想憑自己的雙手自給自足,不想給我們添麻煩。

弟弟一家在北京一給媽媽視頻,媽媽就說:「兒子你瘦了」。其實弟弟有空就打籃球健身。爸媽一看見兒子似乎瘦一點,就以為兒子在外面受苦了。一說這些 ,弟弟說,沒瘦。現在媽媽還是說:「一天三頓飯都得吃,別再瘦嘍 」!弟弟總是點頭附和。他知道有一種瘦, 叫爸媽覺得你瘦。

媽媽因為小時候時營養跟不上,懷我們幾個的時候吃的也不好,她的牙沒幾個自己的了。爸爸的牙口好, 偶爾貼個死面鍋餅,尤其是帶著鍋粑的。爸爸故意歪著頭吃,他還點著頭用鼻音「嗯」「嗯」幾聲 ,表示吃著很香。他在饞媽媽,知道媽媽牙不好,吃不動。媽媽知道爸爸是和他開玩笑呢,並不生氣。

前幾天,媽媽吃西瓜拉肚子了。爸爸催媽媽「難受就去看看唉」!說了好幾遍。媽媽懶懶的說「熬熬就好了」。爸爸不同意,用電三輪帶著媽媽去看醫生。聽了醫生的話,買了藥吃。

爸爸喜歡看央視五套的體育頻道。看打籃球的,踢足球的,時不時跟著叫聲好,有時還跟著「咦--」;媽媽說,我也看不懂,我就刷刷手機看視頻。​

​風風雨雨這麼多年過來了。我知道現在他們商量事情的溝通方式是:一言不合就瞪著眼吵。就像點炮仗一樣,一點就著一會兒就好。不會再打架了,過了年輕氣盛的年紀知道現在身體最重要。

幾十年的風雨同舟和時間的磨礪,把兩個原來性格迥異的兩個人之間莫須有的愛情,慢慢的變成不可分割的濃濃親情。我想父母之間本就有濃濃的愛情,只是沒有時間和條件花前月下。因為生活的重擔,讓他們把愛藏在了心底 ,變成了同舟共濟的決心。

父母這代人吃了那麼多苦。從小時候的吃不飽穿不暖。到現在的豐衣足食。所以他們特別珍惜現在的生活。父親身為共產黨員,總感嘆「黨的政策真好」;母親一直說「我們都趕上了好時代,現在的日子過得比蜜甜」。

看著孫子、外孫子一天天長大,爸媽日子過得更有勁兒了。總說;我們現在多掙些。以後幾個孩子上大學,我們也能表示表示。將來孫子,外孫子結婚,當爺爺奶奶的 ,姥姥姥爺的坐在那裡等孩子們磕頭,好給孩子們包紅包。

這就是我的爸爸媽媽。勤勞節儉,淳樸正直,平凡又偉大的老農民。我想他們掙多少錢無所謂,只要爸媽健康長壽 ,平安喜樂,就是他們的福氣。更是我們做兒女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