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列車呼嘯而過,窗外的風景一楨楨,一幕一幕,如浮光掠影漸次退後,隱沒於紅塵深處。
自然有序,人生無常。芸芸眾生,手握一張生命的單程票,一旦出發,皆無歸程。
誰料得明天究竟有多遠,誰知曉人生究竟有幾程?難怪魏武帝曹操會喟然長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難怪國學大師王國維悵然抒懷: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突然想起不惑之年,曾讀過孔融的詩句「歲月不居,時節如流。五十之年,忽焉已至。」那時還在憧憬著,再有十餘年的光景,將退出紅塵,尋一隅山水僻幽處,靜享餘生天倫之樂。
彈指一揮間,十餘年忽焉已過,如今真的踏進了六十歲的門檻,步入了老年人的行列。
人老了,總愛懷舊。當你打撈已逝的歲月,多少往事都已付之東流,沉澱下來的不過是刻骨銘心的愛恨情仇,這其中愛過恨過的人,欣慰或懊悔過的事,又能封存多久?也許再過十年,二十年,將會在某一個明天,隨著漸漸萎縮的記憶消失殆盡。
有人說,少年如溪,青年如河,中年如湖,暮年如海。
此話不無道理——溪之美,美在清源潔流,舒緩著年少時純情的時光;河之美,美在澎湃激盪,三十而立的激情在這裡得以全然釋放;湖之美,美在波平浪靜,瀲灩著不惑之年的持著與穩重;海之美,美在博大遼闊,成敗得失全都包容其中。
如果說,生命如逝水,那麼六十歲已流至入海口,步入人生的最後一程。腳下的道路已不再曲曲折折,眼中的風景也不再花紅柳綠。此時,「夕陽紅」當是六十歲的代名詞。
年輕時喜歡看日薄西山的美景,每當看到夕陽的餘輝把大地山川暈染得一片殷紅,禁不住輕按快門,把大自然美好的一瞬攝入記憶的囊中。
而今,置身於此情此景,不免有些傷感:這瞬間的美好,又能待續多久呢?難怪詩人李商隱會感嘆:「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人過六十,你一定會留戀:從前車馬很慢,一封信要遲來多少天;從前的日子很長,總是一天天的熬,一日日地盼,盼著長大後,策馬揚鞭,天涯仗劍。
人過六十,你也許會後悔,從前的我們不懂得浪漫,錯過了花前月下的真情,負了人間四月天。老了,還時不時把青春的夢再做一遍。
人過六十,抓在手裡的時光越來越少,留在記憶里的身影越來越淡,說好了「時光不老,我們不散」,可一轉身,卻是人在天涯,山高路遠。
時光越是清淺,我們越是害怕說「再見」,如果真的能再見,我一定會喜極而泣,你也一定會淚流滿面。
人過六十,經歷了太多的風風雨雨,容顏在一天天地變老,身體在一天天地衰弱。此時的我們,才深切的感受到:什麼叫珍惜眼前,活在當下;才知道除了健康,一切都是浮雲。
趁著閒暇,遠離喧囂,遠離塵俗,在一書、一墨、一雨、一茶中,享受片刻的清靜,品味生活的真味。那些身外之物已早已遠離了我們的視線,剩下的是一份沉穩,一份恬靜。
此時的我們才真正懂得什麼叫愛,什麼叫情,唯有陪你走到最後的,才是最美麗的身影。
人過六十,心裡無芥蒂,眼中無風雨。相逢時,說一句:「你也在!」便是餘生最大的驚喜;分別時,道一聲:「我等你!」便是餘生最美的憧憬。
仲秋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