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疫情在歐美各地迅速蔓延,封城令之下,原本熙來攘往的鬧區街頭,如今蕭索冷清,連各國皇室成員都無法倖免,宛如見證一場新世紀瘟疫的到來。西方藝術史中,有眾多以瘟疫為題材的畫作,提醒世人以古鑒今:疫病之前,人人平等。
高醫神經外科主治醫師李昆興多年來透過名畫的故事,帶領學生深入淺出了解醫學,也培養醫學生透過畫作觀察細節的能力。他分析,歐洲遭受中世紀黑死病衝擊,畫作題材常呈現生命的脆弱與無常,但即使到了現代,人類面對新興傳染病,還是陷入「瞎子摸象、不知何時輪到自己死掉」的恐慌。
面對黑死病恐懼 繪畫、宗教展現撫慰力量
台南奇美博物館館藏「聖母瑪利亞、耶穌嬰兒與聖塞巴斯汀和聖洛可」作品,由義大利畫家薩巴提尼於1524年創作,是當時天主教會祈求瘟疫快點結束的祈願之作。聖塞巴斯汀和聖洛可是瘟疫患者的守護者;畫面中,聖賽巴斯汀遭箭射中流血、雙手反綁樹後,聖洛可手指大腿上因黑死病而導致的瘡疤,顯現當時黑死病陰影仍籠罩世人。
奇美博物館導覽員王甫山說,黑死病自中世紀爆發以來,數百年間在不同時間襲卷歐洲不同地區,對人口造成的「大滅絕」難以估算,在科學及公共衛生體系尚未建立前,繪畫與宗教在疾病肆虐時,同時扮演撫慰人心的強大功能。
16世紀荷蘭畫家老布魯格爾(Pieter Brueghel the Elder)受教會之託,繪製大型宗教壁畫「死亡的勝利(Triumph of Death, c. 1562)」,不只描述疫情的嚴峻,也顯現當時眾人對黑死病的無盡恐懼。
屍橫遍野的畫面中,有狗在舔舐已死小孩的臉龐,亡者不只農民、軍人,連君王、貴族、主教、地主也無法倖免。瀕死國王手中抓著象徵權柄的酒杯,站在垂死主教身旁的骷顱人,將其紅帽拿下來戴在頭上,更揮刀砍向各行各業的民眾,整幅畫儼然地獄場景再現,警世意味濃厚。
教會委託讓瘟疫入畫 拉高對宗教的倚賴
高雄市立美術館館長李玉玲表示,藝術品創作有其時代背景與社會功能,歐洲中世紀爆發黑死病,造成數千萬人死亡,當時教會委託許多畫家,將大型瘟疫入畫,透過恐怖、痛苦畫面,彰顯生命無常,也意欲拉高人心對宗教的倚賴與信仰。
當觀者在教堂中看到這幅充滿死亡意象的作品,感受到的是「人在疾病前都是平等的」。對照當前新冠肺炎,感染者從美國知名演員湯姆漢克、多名歐洲皇室成員到英國查爾斯王子、英國首相強生,連西班牙紅公主都感染肺炎過世,更令人感嘆生命無常與疫情的無所不在。
另幅創作於17世紀的「伯根地公爵夫人和她的小孩」,公爵夫人瑪麗亞·阿德萊德(Adelaide of Savoy)長子早夭,在畫中以天使形象現身,身為皇位繼承者的二子、公爵夫人及公爵,後來陸續染上麻疹相繼去世;她懷中的幼兒安茹公爵(Duc d'Anjou)最後繼承皇位,成為路易十五,顯示當時連衛生、醫療條件相對優渥的皇室家族,也難敵傳染病的侵襲。
創作於17世紀的《伯根地公爵夫人和她的小孩》,畫中人物除公爵夫人懷中幼兒安茹公爵(Duc d'Anjou)繼位成為路易十五,其他人不是早夭,就是相繼染上麻疹去世,顯示連衛生、醫療條件相對優渥的皇室,也難敵傳染病侵襲。圖/奇美博物館提供
警世記錄當下 成現代衛生教育濫觴
法國畫家尼可拉斯普桑(Nicolas Poussin)1630年以巴洛克畫風繪製的「阿什杜德的瘟疫(Plague of Ashdod)」,是以舊約聖經故事為基底創作,但普桑所在的義大利,當時正遭米蘭大瘟疫襲擊,在倫巴底、威尼斯和那不勒斯等地區,造成約數十萬人死亡,與如今正籠罩在新冠肺炎疫情恐慌中的義大利,狀況如出一轍。
普桑創作時,精準詮釋這場瘟疫舞台劇中每人所扮演的角色。畫中,有人因屍臭掩鼻,有人阻止幼兒去吸吮死去媽媽的奶水;在當時,科學對疾病仍有許多未知,但已開始探討病毒是否會經由呼吸道及空氣傳播,嘗試將公共衛生及衛教等觀念融入到畫面中。
李玉玲說,普桑畫作中的每個人各司其職,沉浸在面對疫病的痛苦中,姿勢、色彩充滿震撼性,當時人在羅馬的他,透過教會資助,以類似戰地記者的視角,畫下米蘭大瘟疫的氛圍,也讓羅馬人得知當時疫情慘況。
西班牙流感襲擊 藝術家用畫表達切膚之慟
奇美另幅館藏畫作「祈願」,是由法國寫實畫家威廉雅杜夫布葛赫在1865年所繪,畫中罹患結核病的嬰兒,正是象徵布葛赫的5歲女兒,他寄情畫作,祈求聖母保佑女兒痊癒,但女兒仍不幸於隔年過世。
奇美館藏《祈願》,是由法國寫實畫家威廉雅杜夫布葛赫1865年所繪,布葛赫透過畫作祈求聖母保佑罹患結核病的5歲女兒痊癒,但其仍不幸於隔年過世。圖/奇美博物館提供
自黑死病在歐洲造成人口大滅絕,數百年來,歐洲人似乎誤以為瘟疫早已不存在;1918年再度爆發的西班牙大流感,造成歐美地區2千萬人死亡,當時在維也納的一幫表現主義畫家,遭該波疫情嚴重摺損,包括以金箔創作出《吻》的古斯塔夫·克林姆克林姆(Gustav Klimt),也在該年初罹患流感病故。
克林姆弟子、奧地利表現主義畫家艾貢·席勒(Egon Schiele)年僅28歲,懷有6個月身孕的愛妻艾蒂絲(Edith)染病死亡,3天後席勒自己也撒手人寰。在那3天中,他仍持續畫出多張妻子過世前的臉部特寫素描,流露疫病中失去親人的哀痛。
李玉玲表示,當時藝術創作形式已從過去的警世者、記錄者,轉而描繪自身經驗的私密感受,呈現一種地域性滅亡下人類的震撼與警醒,以及失去親人與愛人的切膚之慟。
1918年西班牙大流感奪走歐美地區2千萬人性命,28歲奧地利畫家艾貢·席勒(Egon Schiele)畫下妻子過世前病容,3天後他自己也撒手人寰。圖/取自網路
新冠疫情 再度改寫當代文化面貌
李玉玲說,藝術史上關注的流行疾病主題,到了近代多轉化為環境議題,經常探討疾病原因究竟是病毒?還是人為消耗環境的結果?新冠肺炎爆發前,大家從未感受到疾病也可以是生活中的恐懼與焦慮,隨著疫情愈演愈烈,可預見疫情將會是當代藝術家回應、處理的議題之一。
戰爭與瘟疫都在歷史上造成人類大規模死亡與衝擊,在全球化浪潮下,人類深知很多事情不再是人定勝天,未來須進一步思考的是,西方現代化主導下的世界觀,是否要重新翻轉?
奇美博物館導覽員王甫山觀察,從藝術看歷史上幾次流行疾病,除了要警惕世人,也同時提醒我們要有開放的心;歐美電影過去經常探討傳染病發生後的人性恐慌面,從這次新冠肺炎,可看到民眾及知名人物染病後,都會透過自媒體記錄、直播,安慰大家冷靜、不要恐慌,「這是70億人類正在共同經歷的事情,相關表現形式,都將成為未來的歷史和藝術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