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有「健康守門人」之稱的家庭醫生,最早誕生於20世紀60年代的美國。我國自20世紀八九十年代正式有了全科醫學專業後,歷經二十多年的發展也取得了顯著成效。家庭醫生制度有效促進了衛生資源的合理配置,降低了居民的就醫成本,同時能夠積極改善全民健康狀況以及提高居民期望壽命。我國醫藥衛生體制進一步改革的目標就是保障和改善民生,做到人人都能享受到基本衛生醫療保健的服務。隨著我國覆蓋城鄉患者的基本醫療衛生制度的逐步建立,越來越多的社區衛生服務中心探索並建立了適合本地區實際情況的新型家庭醫生服務模式。
一個是「創始者」,一個是「後起之秀」,對家庭醫生的培養、其職業前景的發展、在社區(基層)醫療服務體系中發揮的作用,兩國分別是如何規劃、界定及實施的?
這些問題,在12月12日由北京大學醫學繼續教育學院和海南齊瓦頌成美醫療科技發展有限公司(下稱「齊瓦頌成美醫療」)聯合舉辦的「北京大學·Mayo Clinic社區醫療創新與實踐論壇」之「中美兩國全科醫生培養與全科醫生職業發展」高峰對話環節中,都得到了一一解答。
對話現場
5+3培養模式 VS 4+4+3培養模式
自2013年中國政府發布《關於建立住院醫師規範化培訓制度的指導意見》以來,與其他專業的住院醫師培養模式一樣,我國全科醫生形成了5+3的主要培養路徑,即5年大學臨床本科培養加3年全科醫學專業住院醫的規範化培訓,完成培訓後,考核合格即可拿到全科醫生的執業證書。
據北京大學全科醫學發展中心常務副主任遲春花詳細介紹,除了5+3培養模式,我國還有3+2(3年大專培養+2年畢業後培訓)、農村訂單定向醫學生培養以及轉崗培訓(其他專業的醫生經過1年轉崗培訓,考核合格轉崗或可加註全科醫生)等補充培養途徑。全科住院醫的臨床培訓需要通過在綜合醫院以及社區衛生服務中心或鄉鎮衛生研究院進行,目前承擔全科住院醫生規範化培養任務的綜合醫院約560家,社區衛生服務中心達到1600多個。在全科醫生制度的落實和培養模式的推進下,我國已有30.9萬名全科醫生。
與我國不同,美國的全科醫生培養首先須經過4年非醫學本科教育,再進入醫學院進行4年的臨床醫學培養,之後需要再花3年時間在臨床各個不同專科接受輪崗培訓,其中第一年在內科或外科值班,之後才開始各個專科輪崗。按照Mayo Clinic家庭醫學系主任醫師格雷戈里·加里森(Gregory Garrison)的說法, 美國家庭醫生3年臨床培訓與我國的3年住院醫規培大同小異,但美國全科醫生的臨床培訓任務並不由基層診所承擔,而是在醫院進行。
據悉,Mayo Clinic還設定了相應的繼續教育要求:每隔十年,家庭醫生必須重新註冊考試,進行再次資格認證。擔任Mayo Clinic繼續醫學教育社區醫療教學主任7年的內森·傑可布森(Nathan Jacobson)表示,Mayo Clinic logo的盾牌中有一塊就代表教學,每年全美都有不同的家庭醫生前往Mayo Clinic參加每年6期的繼續教育培訓。除了培訓,Mayo Clinic還有一系列繼續醫學教育課程,包括基礎醫學、技術能力以及不同手術處理方法等細節內容,美國要求家庭醫生繼續教育必須修滿150個學時才能保留自己的行醫資質。
從左到右:北大全科醫學發展中心常務副主任遲春花、Mayo Clinic家庭醫學系主任醫師加里森和傑可布森
在兩國看來既有相同、又有差異的培養模式下,醫生行醫模式又會有什麼不同?
遲春花介紹,中國全科醫生的「主戰場」是社區衛生服務中心、社區衛生服務站、農村鄉鎮衛生院、村衛生室、全科診所等基層醫院,他們大部分情況下是以門診形式為病患或健康人群服務,少數全科醫生在綜合醫院全科醫學科的門診或病房工作。這種全科醫學的發展模式,與建立基本醫療衛生制度,人人享有基本醫療衛生服務的醫改目標高度吻合。
而美國家庭醫生大多在自己的診所行醫,診所可能位於城市社區,也可能在農村地區。Mayo Clinic家庭醫學系主任大衛·拉什洛(David Rushlow)透露,Mayo Clinic的家庭醫生都是在自己的診所工作。作為家庭醫生,他甚至接過生,也做了很多專科醫生能做的事。Mayo Clinic家庭醫學系主任醫師楊博勝也表示,患者只有看專科疾病時,才去Mayo Clinic大樓。而家庭醫生有自己專屬的病房,病人住院後,由家庭醫生帶領專科醫生組成醫療團隊一起給患者看病,這一點和中國的情況並不相同。
從左至右:Mayo Clinic家庭醫學系主任大衛·拉什洛、Mayo Clinic家庭醫學系主任醫師楊博勝
謀求職業發展,需要具備綜合能力
不論何種培養模式,亦或不同的行醫模式,在格雷戈里·加里森看來,一個好的家庭醫生要能夠處理80%的患者,另外20%需要知道應該將他們轉診到哪個專科醫生手中。如果一位全科醫生或家庭醫生做到了如此,是不是職業發展就不愁了呢?
從宏觀社會環境來看,我國全科醫生正處於考慮職業發展非常重要的時期。在南京醫科大學全科醫學研究中心主任周亞夫看來,我國社會的轉型,人口老齡化,職業發展規律和醫學發展規律都是全科醫生職業發展前景光明的有力佐證。
除了大環境支持,謀求職業發展還得靠全科醫生個人。周亞夫認為,全科醫生除了做到自己的職責外,還需要具備四種基本能力:健康促進和基本預防;常見症狀和體徵的評價與診斷;常見急性與慢性醫療問題的處理以及其他必須的衛生服務鑑定與適當轉診,做到「五星級醫生」:衛生保健的提供者、醫療方案的決策者、健康教育者、社區健康領導者及資源管理者。
目前,我國全科醫生的發展情況東西部差距偏大。周亞夫表示,在經濟較發達省份,全科醫生工作狀況比較穩定,職業獲得感、職業安全感提升較快。但與美國情況有所不同,美國家庭醫生同質化更佳,在同一水平線上職業發展的要求、目標、方法、標準都較容易實現。
一路從參加家庭醫生培訓、到診所接診、再帶教培養未來的家庭醫生、自己已經成為主任醫師的Mayo Clinic家庭醫學系主任醫師馬修·伯納德(Matthew Bernard)介紹道:對自己來說,這就是家庭醫生的職業發展道路,這離不開團隊同事的支持。因此他認為,家庭醫生在追求個人職業發展時,不僅要看到自己的發展,更要看到團隊的發展,只有這樣才能與團隊形成長期的互相發展。「只做臨床很難評定一位全科醫生是否成功,要讓全科醫生做自己想做的科研和教學,豐富技術,提升能力。」這是馬修·伯納德(Matthew Bernard)給出的建議。
從左至右:南京醫科大學全科醫學研究中心主任周亞夫、Mayo Clinic家庭醫學系主任醫師馬修·伯納德
全科醫生或是家庭醫生應當是患者值得信任的朋友
在基層醫療服務體系中,全科醫生或家庭醫生的作用應該如何體現?
「全科醫生的核心並不在於什麼都會做,而在於其提供醫療服務的連續性和融合性」,北京市豐臺區方莊衛生服務中心主任吳浩如是說。連續性指的是全科醫生對個人、家庭及社區提供的優質方便、經濟有效的醫療服務,如果患者的問題解決不了,由全科醫生負責找其他醫生幫忙解決。這種連續性要用融合和整合的方法,基於搭配式團隊而非固定團隊實現。而融合性體現於全科醫學與專科醫學的關係。
在吳浩看來,全科醫學和專科醫學是樹幹和樹枝的關係,兩者缺一不可,既協同又融合,全科需要向專科學技術,而在人文關懷和費用性價比方面,專科要向全科學習。
事實上,全科醫生或家庭醫生只有成為患者的朋友,才能提供融合性醫療、照護性醫療,因為「醫療不是買賣模式,而是熟人模式」。吳浩認為,也只有這樣,全科醫生才得以與患者建立信任關係,「沒有萬能醫生,只有全人信任的關係。全科醫生的角色是幫助患者整合醫療資源的專業健康代言人。」
Mayo Clinic家庭醫學系主任大衛·拉什洛(David Rushlow)非常認同吳浩的觀點。他表示,家庭醫生的角色應該是照顧患者及其整個家庭,這樣患者才能在有需要時第一時間聯繫自己的家庭醫生,而家庭醫生也才能扮演好「健康守門人」的角色。
從左至右:北京市豐臺區方莊衛生服務中心主任吳浩、Mayo Clinic家庭醫學系運營主任大山·那嘎拉朱
大衛·拉什洛(David Rushlow)繼續表示,美國整個醫療系統的初級診療覆蓋率是50%,一半的醫生是家庭醫生,家庭醫生越多,意味著整個國家的國民健康狀況越好。因為在整個醫療服務體系中,家庭醫生要以更低的醫療成本提供質量更高的醫療服務,通過家庭醫療照護治未病,從而讓患者不需要反覆去醫院或再入院,這是家庭醫生真正的價值所在。
此外,家庭醫生價值的體現,還需要行政管理人員的配合,輔助家庭醫生落實他們的願景。Mayo Clinic家庭醫學系運營主任大山·那嘎拉朱(Darshan Nagaraju)認為,多年來,Mayo Clinic的行政管理與家庭醫生形成了合作夥伴關係,這也是Mayo Clinic家庭醫生模式成功的原因之一。
但是,中國並不一定需要和美國完全一樣的家庭醫療系統,中國全科醫生的發展在未來或可實現彎道超車。大衛·拉什洛(David Rushlow)建議,中國的全科醫生髮展應該專注於基於團隊的醫療服務(team based care),而不是基於醫生個人的醫療服務(physician based c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