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眼看著年關將近了，運氣好的朋友沒準已經背上大包小包，坐上火車往家走了。那麼運氣差點的朋友大概還忙著搶票。「春運搶票」，這些年也算是個熱門話題，每年差不多過了元旦，很多小夥伴就開始攥著手機，八仙過海，各顯其能，就都開始搶票了。真叫「各村有各村的高招」，電視上、網絡上，各種新聞也跟著起鬨，說來說去就倆話題，一個是火車票不容易買、再有一個是怎麼想辦法能買著票。所以說到了春運期間，男青年要是想跟女青年表白一下，要想表白成功，那就不能說「我愛你了」，你得說「我幫你買票」！雖然是個玩笑話，但是有一定的道理。
鋤禾日當午、春運訂票苦
「鋤禾日當午、春運訂票苦；12306、一忙一上午；忙了一上午、車票還沒譜。」有小夥伴調侃春運買票難，直接編了個順口溜，不得不說，高手在民間啊！春運可能是世界歷史上規模最大的人類遷徙活動，簡稱「春節運動會」。每年舉行一次比賽，分「網上搶票」、「電話訂票」、「排隊買票」三個大項，每個大項又有「猛擊滑鼠」、「快速按鍵」、「原地站立」、「負重暴走」，「穿越人海」五個小項，全國23個省、5個自治區、4個直轄市，約40億人參賽。拿著手機看完這個笑話，不知道為什麼，李夫子腦海中就會想起來趙忠祥老師那段經典的解說詞，《動物世界》中有一段精彩解說：「在一望無際的非洲大草原上，一支軍隊正在行進，數以百萬計的角馬正浩浩蕩蕩的穿越塞倫蓋蒂大草原，角馬旅途中的每一步都面臨著危險，但他們仍然義無反顧的去迎接激烈的挑戰。」
什麼是「趕火車」？
要說起來「春運」這個概念差不多70年以前就有了。1954年，當時的鐵道部發了個文件，規定每年春節前後的一個月的時間算是春運時間，必須臨時成立專門的「春節旅客輸送辦公室」，24小時有人值班。普通老百姓知道「春運」這個說法，那是26年以後，1980年12月18日，新華社發了篇電訊稿，第1次白紙黑字用了「春運」這個字眼，春運和搶票這兩件事真正聯繫到一塊的時間，就更晚了，應該是90年代初，社會上有了打工這麼個概念，人口流動越來越快，從這之後春運和搶票聯繫到了一起。
1991年，有部電視劇叫《外來妹》，一下子風靡全國，火了。《外來妹》開頭有一個片段：火車進站，一大片山溝里出來的女孩背著行李從火車上跳下來，去廣州工廠打工。80年代的人口流動沒有現在那麼快，那時候成天坐著火車，全國各地到處跑的人，多數都是工廠企業裡邊的廠長、經理或者採購員、銷售員這類人，那屬於公幹出差。李夫子可以說從剛出生就開始被父母帶著坐火車，那時候還是綠皮車，記憶最深的就是火車站人山人海，連車門都打不開，很多人都從窗戶翻進翻出。當時好多地方管坐火車不叫坐火車，而叫「趕火車」。
為什麼叫趕火車？意思就是說火車從來都是按點走，有的小城鎮的人住的離火車站本身就遠，比如說家住山區的農民必須得趕個三四十里地，進了縣城才能看見火車站，所以只能儘早的從家出來快走，晚了就耽誤車了。趕火車還有一個意思，就是說火車上沒有座位，您必須得趕、得搶。可能很多小夥伴會說：「反正也沒座位，早到晚到都沒有，招什麼急呢？慢慢溜達著過去不就行了嗎？」 如果您這麼想，那只能說您沒有做過80年代的綠皮火車。
80年代坐火車，得要介紹信
80年代坐火車想買票，車站得要介紹信。什麼叫介紹信？稍微年輕點的朋友可能都沒見過。李夫子也沒見過，不過聽家裡父母說起過，介紹信大致就相當於現在您去有的部門辦事，要求街道單位開的證明，有固定格式，多數都是事先由油墨印好了一張紙，標題印著「介紹信」三個字，下到還印了幾句套話，關鍵信息是空著的，單位打算派誰出差，臨時再往上面填內容。只有拿著這張介紹信再去火車站買票，這就都順理成章了。到了目的地，想住旅館、招待所，必須也得有介紹信，人家才接待。
尤其是1985年以前，那時候沒有居民身份證，介紹信拿在手裡，就相當於臨時身份證。到了80年代末買硬座的票就用不著介紹信了。可是除了北京站這種大站，首發站輕易你也買不著帶座的票，尤其是小縣城，來來往往全是過路車，車廂永遠塞得滿滿當當的，根本就沒有座位。賣的也都是站票，沒座，你也不可能說我這輩子就不出門，不辦事啊，也得趕火車，搶什麼呢？搶占有利地形。火車上總共就這麼大點地方，大家都是沒座、都買的站票。您要是能搶兩節車廂連接的那塊地方，那就真是幸運的了不得了，算是占著便宜了。車廂連接的地方寬，只要不怕冰屁股，弄張報紙鋪著就可以在地上坐著了，晚上靠著牆也能睡個覺，離廁所還近。
最怕的就是在車廂中間走廊里坐著，用打麻將的話說那叫「十三不靠」。再者說，車廂中間走廊來來回回老有人走，但凡有個人起來上廁所，甭管什麼時候你也得陪著一塊站起來。火車裡頭裝了這麼多人，列車員也根本就沒法打掃衛生，比如90年代末有個規矩，外地往北京開的火車，非得等進了北京地界，車上的人下的差不多了，列車員這才出來，清理小桌子、掃地，弄得乾淨一點，整潔一點，進北京以前車上甭管多亂，只能湊合著，不能太較真，因為走不動！
坐綠皮火車的標配
80年代坐綠皮火車的標配就是「帆布旅行袋」，就那種比較長、帶拉鏈的，可以手提的那種袋子，顏色灰里透著黃，上頭還用白顏色印一些字，多數印的都是地名。北京產的旅行袋就印著北京倆字，上海產的，就印「上海」，西安產的就印「西安」。旅行袋裡裝的多數都是一些換洗衣服、土特產、火車上用不著的東西。除了旅行袋，那時候坐火車還得提溜個「網兜」，什麼叫網兜呢？大概跟現在釣魚用的「魚護」差不多，現在基本沒有用那個的了。80年代沒有塑料袋，網兜平時可以團成一小團，塞在褲子口袋裡，真正趕上臨時要裝東西的時候，掏出來就能用，裝個二三十斤東西，沒有問題。那時候坐綠皮火車差不多人手一網兜，網兜里裝的都是車上用的東西，比如洗漱用具、喝水的杯子，再就是亂七八糟各種吃的。
坐綠皮火車，吃全國特產
中國人坐火車跟國外的習慣不一樣，外國人講究是不能聊天，說話不能大聲喧譁，連打電話都不行，也不能跟坐車的車廂裡面吃東西，要想吃東西的話，得去餐車。但中國人的習慣不一樣，正好反著來，坐火車必須得聊、得吃，走一路就得吃一路、聊一路。尤其是那老的綠皮火車，每次到站停車，打開窗戶，你把錢遞下去，他把東西給你拿上來，可以從站台上買東西吃，車開在什麼地方，您不用下車就能吃到當地的特產。
就比如中國四大名雞之一的「德州扒雞」，中國各地的扒雞很多，德州扒雞為什麼這麼有名？因為德州這個地方從晚清開始，就是京滬鐵路、津浦鐵路、平漢鐵路這些南北鐵路大動脈的必經之地。德州人打從100多年以前，就在火車站站台上挎著籃子賣扒雞，全國各地南來北往的人也是大約從100多年以前開始，就坐在火車上隔著窗戶買扒雞吃，您想那德州扒雞知名度能不高嗎？別的不說，像老版的《鐵道游擊隊》，這電影鐵道游擊隊成立以後，頭回行動，就是截日本人的火車。游擊隊隊長化妝上車，手裡拿的也是一隻扒雞，兩瓶啤酒。李夫子以前打工時，坐火車出北京回家，路過德州也曾經從站台上買過扒雞，給家裡帶。不過說實在話，味道一般般。我父母那個年代坐火車，像扒雞之類的食品捨不得買，但總會在站台買一些烙餅、饅頭往家裡帶。
為什麼非買這些東西呢？90年代以前，咱們全國實行是計劃經濟，但凡買跟糧食沾邊的東西，光給錢還不行成，還得給糧票。李夫子小時候，模糊的記憶中應該見過糧票、肉票。糧票每個人每月都有數，家家都得算計著用，當時鐵路上有這麼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就甭管您在餐車上吃飯，還是從站台上買各種主食，都不要糧票。就有會過日子的人，坐火車這一路上要能買點饅頭、烙餅之類的帶回家去，那不就等於給家裡省糧票了嗎？
記憶中綠皮火車的味道
坐綠皮火車，一路上慢慢悠悠，長時間呆著也是很無聊，所以說都願意吃點東西，跟坐對面的人，有事沒事的聊會天，聊得熱乎了，幾個人慢慢就越來越熟，湊到一塊弄副撲克牌，打幾把「鬥地主」，要不這樣的話，說實話都好像找不著坐火車的那種感覺。李夫子印象特別深，那時候車廂地面踩來踩去的都是軟的，鋪著厚厚的一層，全都是瓜子皮、花生皮、蘋果皮、香蕉皮、橘子皮、雞蛋皮，反正各種皮，偶爾還能有雞骨頭、魚刺、外帶煙屁股、啤酒瓶蓋子等等，什麼都有！綠皮火車走得慢，見站就停，就拿從北京坐火車去西安，現在您要說我坐高鐵，夜裡9:00 到10:00上車，第二天早上天還沒亮就到了。出火車站玩一天，晚上您在坐火車往回走，連行李都不用帶，太方便了。
90年代初還是這麼段距離，老綠皮火車那得咣當4天，要是再往西，去新疆烏魯木齊，那得走一個多禮拜。如此長的時間，這麼多人擠在一節小車廂里，地上垃圾發霉的味、人身上的汗味、臭腳丫子味、廁所里出來的味，再配有香水味、茶水味、肥皂味、牙膏味，再加上吃飯，亂七八糟各種味摻合到一塊，讓人身上的熱乎氣再這麼一蒸，起了化學反應了。這就是那個時代綠皮火車特有的這麼一種味。說香不香，說臭不臭，還特別有回憶。不光火車車廂里是這味道，火車站大廳也是這味道位。而且這味道全國通用，哪怕就是說您閉著眼睛，只要聞了這個味道，那甭說，肯定是在當地火車站。
80年代有個美國作家叫「保羅•泰魯」，專門跑到咱們這來，坐著綠皮火車，繞著全中國兜了一圈，後來寫了本書叫《騎著鐵公雞，坐火車穿越中國》。書裡邊有段話，是這麼說的，說：「中國人是生活在火車上，人們用驚人的熱情，嗑瓜子、打牌、聊天和喝茶，每個人都好像在度假，總有無限的創意來打發時光。火車在中國不是交通工具，而是家的延伸。」
綠皮火車見證了中國人的悲歡離合
說到綠皮火車還有一件事，不知道各位小夥伴注意過沒有，西方人拍了一個講男女愛情的電影，尤其是眼下特別流行的韓劇，有個用的都臭了街的一個套路。就是說倆人談戀愛，本來談的好好的，突然女青年因為各種原因就要出國了，或者去別的地方了，這男青年得了消息以後，馬上就開著車往機場趕，緊趕慢趕趕到機場，飛機必然是正好剛起飛。男青年看著飛機越飛越高，當時心都涼了半截，就在這時候猛的一回頭，情節突然逆轉，感情女青年沒走，左手拉著個旅行箱，右手一捋，讓風吹亂了的頭髮，衝著男青年微微的一笑。
這部戲演到這，算是留了個大團圓的結局。差不多的套路，要是中國導演拍，場景就得換到火車站了。男青年也是急三火四趕到站台上，這時候火車已經開動了，越開越快，男青年就特著急地隔著窗戶往車廂裡邊摸那女青年，尋摸半天怎麼也尋摸不著，直到火車整個都開出站去了，突然發現女青年正跟對面站台上站著，剛才是火車擋著沒看見，接下來那情節就跟西方人拍的差不多了。那麼中國導演為什麼這麼願意把這離別的戲放到火車站呢？李夫子覺得有個道理，說起來其實也挺簡單，多數中國普通老百姓頭回坐飛機出門，最早應該在90年代末，臨到現在滿打滿算也就20多年。坐火車呢，要是從晚清那會兒開始算，到現在都100年出頭了，一個老火車站可以說是見證了十幾代中國人的酸甜苦辣、悲歡離合。
就拿春運來說，前後大概也就是四十天的時間，但是對於很多人來說，也就撐死了半個月的假期，就在這半個來月，每個人都是從大喜到大悲。過年前，您高高興興的背著行李坐火車回家，火車一停到了站台上，父母親人也是高高興興的把您接回去，每個人都有說有笑的。半個月以後還是在這站台上，還是這群人，您坐在火車裡邊聽汽笛一響，火車慢慢啟動，看看站台上白髮蒼蒼，滿臉皺紋的父母，隔著窗戶不停的跟您招手，甭管心多硬的人，當時也覺得鼻子酸、眼睛濕。
記得有位非常有名的朦朧詩人，筆名叫「食指」，寫過一首詩，叫《四點零八分的北京》，詩中說道：「這是四點零八分的北京，一片手的海洋翻動；這是四點零八分的北京，一聲雄偉的汽笛長鳴。我的心驟然一陣疼痛，一定是媽媽綴扣子的針線穿透了心胸。這時，我的心變成了一隻風箏，風箏的線繩就在媽媽手中。線繩繃得太緊了，就要扯斷了，我不得不把頭探出車廂的窗欞。直到這時，直到這時候，我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
說起火車站裡邊的悲歡離合，網上還有這麼一句拐著彎有點罵人的話，「等著，我給你買橘子去。」這句罵人話，乍一看挺好，這齣處在哪？中學語文課本裡邊有這麼一篇特別有名的課文，就是朱自清先生寫的《背影》。李夫子小時候上學就學過，現在00後上學還學這篇課文，大概意思就是說，朱自清先生年輕的時候，1925年從南京坐火車走津浦鐵路來北京上學，他父親跟著去火車站送他，臨快開車的時候，老頭張羅著要給兒子買幾個橘子，拿著路上吃，李夫子這麼一說您就明白網上那罵人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了吧？朱自清先生的父親當年買橘子的火車站叫做浦口火車站，1908年那會英國人修的，是整條津浦鐵路最南邊的終點站，直到1985年，這老火車站每天還可以正常賣票，上下旅客。1985年以後改成文物保護單位了，不對外開放了。
李夫子說記憶
2001年，特別火的一電視劇叫《情深深雨濛濛》，依萍給書桓送行這一情節，站台雖說是劇組臨時掛了個牌子寫著上海北，實際上就是南京浦口火車站取的景，2014年，《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這部劇，電影開頭女主角拎著行李坐火車去大學報到，拍攝的地點也是浦口火車站。最近又有新聞了，說2020年浦口火車站要改造成火車文化主題公園，重新對外開放了。李夫子覺得這挺好的，如果有時間去南京，李夫子一定要去看看這座百年老站。當然了，如果各位小夥伴有時間的話，最好能夠買張火車票，坐一坐綠皮火車，慢慢悠悠咣當，順便也體會一下80年代慢生活的節奏，找尋記憶中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