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斗米道」的王國:三國時期,中國西部最富庶、最安寧的地區

2019-08-29     國家人文歷史

文 | 郭曄旻

戴敦邦繪張魯像。張魯依靠「五斗米道」,成功割據漢中

董卓之亂後,不但原本富庶的關東地區出現了「強者四散,羸者相食」的駭人場面,就連向來平靜的巴蜀地區也陷入動盪之中。當時的益州牧是身為東漢宗室的劉焉。此人懷有當「天子」的野心,故而重用外來勢力,特別是從南陽(劉焉曾任該地太守)等地避亂入蜀的「東州士」。這樣一來,劉焉同益州土著豪強大姓的關係勢必緊張,按照史書上的記載,劉焉「欲立威刑,以自尊大,乃托以它事,殺州中豪強十餘人,士民皆怨」。為了壓制土著豪族的力量,貴為漢室宗親的劉焉做出了一個不同尋常的舉動。他宣布奉行「五斗米道」,親率妻女師事之,還把「五斗米道」的教徒稱為「義民」。

所謂「五斗米道」有著複雜的歷史淵源。它是原始道教中的一支。「五斗米道」不但把先秦道家著作《老子》奉為經典,還繼承了陰陽五行學說、秦漢方士的神仙思想和煉丹術。「五斗米道」在後來先後演化為「天師道」與「正一道」,至元明時成為南方道教的主流,流傳後世。另一方面,「五斗米道」從分布在西南地區的氐、羌系統少數民族那裡擷取了巫術並加以改造。因此「五斗米道」也被稱為「鬼道」,初學道者名為「鬼卒」,道中的巫師則叫作「鬼吏」。至於「五斗米」這個名稱的由來,則是因為每位入教者需要交納「五斗米」貢獻給團體。

「五斗米道」的創始人名叫張陵,他是沛國豐縣(今屬江蘇豐縣)人。大約在漢順帝漢安二年(143),他在鶴鳴山(一作鵠鳴山,在今四川崇慶境內)創立了這個教派。張陵去世之後,其子張衡繼任教主,到了張魯世襲父親張衡的位置時,他已經是「五斗米道」的第三代教主了。「五斗米道」起先在蜀郡(今四川中部)傳播,隨後擴散到附近的巴郡(今四川北部)與漢中(今陝西南部)一帶。據說它創立的第二年就建立了二十四個「治(傳教單位)」。之所以能夠如此迅速成長為一股強大的宗教勢力,是因為作為原始道教的一支,「五斗米道」反對「積財億萬,不肯救窮周急,使人饑寒而死」這樣為富不仁的行徑,又提出「夫力本以自動舉,當隨而衣食」,主張人人應當參加勞動,自食其力。儘管歷代正史將「五斗米道」的典籍斥為「妖惑百姓」的「道書」,但它無疑反映了勞動人民實現「尊卑大小皆如一」的公平合理的社會理想,自然在底層民眾中一呼百應了。

這種直面社會矛盾的教義,自然使得「五斗米道」與土著豪強水火不容。恰好另有所圖的劉焉意欲打壓益州的土著豪強。敵人的敵人自然可以當作朋友,雙方合作大概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為此,劉焉早先途經五斗米道盛行的川東地區入蜀時就未受阻攔,而劉焉當上益州牧後更是將張魯納為麾下,任命其為督義司馬。按照漢武帝制定的制度,「司馬,主武也」,是個掌管軍事之職的武官。張魯能當上此官,也就意味著他手下有了一支武裝力量。考慮到「五斗米道」內部的嚴密組織,這與其說是劉焉將軍隊交給了張魯,倒不如說是承認張魯通過「五斗米道」擁有軍隊的既成事實更加貼切。

《彩繪三國演義·曹操平定漢中地》,近現代,金協中,國畫

張魯的這支軍隊很快就派上了用場。當時漢中太守蘇固忠於漢廷,對劉焉圖謀割據行動有所察覺。劉焉大概還是囿於朝廷命官的身份,自己不方便動手,於是派張魯等人去襲取漢中。初平二年(191),張魯帶領部眾前往,與漢中的「五斗米道」教徒裡應外合,很快擊殺了漢中太守蘇固、南鄭豪族趙嵩、城固豪族陳調,一舉消滅了漢中的土著勢力。在劉焉唆使下,張魯斷絕斜谷,切斷聯通四川與關中地區的官驛大道,捉殺過往使者,中斷了朝廷與益州的聯繫。這一切辦妥後,劉焉居然賊喊捉賊,上書朝廷,說「米賊」斷絕了交通,今後難與朝廷聯繫,公開發出了割據一方的宣言書。

再說張魯。在進入漢中之後,他根據「五斗米道」教義建立起了一個奇特的政教合一政權。張魯本人既是漢中的統治者,也是「五斗米道」的教主,自號「師君」,寓意自己是所有信徒的領袖。整個漢中,以祭酒、治頭、大祭酒這一套宗教教職治民,而不另設縣鄉官吏。其中「祭酒」的職責除了統領部眾之外,另一個職責便是設立義舍,在義舍之中放置免費的米肉,讓過路的行人根據自己的需要,任意取用。且對犯法之人,可有三次被原諒的機會,如果過了三次之後還不悔改,就要接受處罰。這在軍閥混戰的當時,誠可謂是善政。因此張魯在漢中人心日固,逐漸羽翼豐滿。

漢中盆地,宜於農業,自古以來是個農業區。漢中地形四面多山,道路難行,時人稱為「南鄭直為天獄」。這本就是一個割地自雄的天堂。到了劉焉死後(194),繼任益州牧的劉璋暗弱無能,張魯「稍驕於漢中」。雙方矛盾迅速激化,劉璋竟殺害張魯留在益州的母親、弟弟,其與張魯之間原本就是各懷鬼胎的協作關係隨之破裂。

張魯從此自立於漢中,直到建安二十年(215)投降曹操,「雄踞巴、漢垂三十年」之久。張魯統治下的漢中,「漢川之民,戶出十萬,財富土沃,四面險固」,這個政教合一的政權堪稱當時中國西部最富庶、最安寧的地區。雖然劉備因此譏諷志在保境安民的張魯不過「自守之賊,不足慮也」。但是對於百姓,生活在這樣的「自守賊」統治之下,恐怕要比窮兵黷武逐鹿中原的諸路軍閥手下要好得多。要不然,也不會出現「韓遂、馬超之亂,關西民從子午谷奔之者數萬家」這樣的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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